56

男人年紀在四十上下,留着短短的一層胡子,渾身上下都充斥着文弱的書生氣,宛如從書卷中走出來的秀才老爺。

模樣長的卻讓人眼熟,陸堯記性一向很好,他一眼就從這個男人眉眼中尋到了賀辭未婚妻——林漾的模樣。

兩人像極了,這大概是林漾的親人。

陸堯看着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來,他剛想躲閃,男人便已經穿過他的身體。

陸堯愣了一愣,心中驟然一松,轉身看向這個來幫餘音的人。

只見男人杏眼圓睜,怒瞪着這群小孩,“你們在幹什麽!”

他随手揮開幾只小朋友,把中間的餘音護住。

熊孩子們相互對視一眼,在成年人的威懾下,頓時鳥作獸散跑的不見人影。

小餘音眨眨眼睛,揪着他的衣角仰着頭奶聲奶氣道,“謝謝林叔叔。”

“有沒有受傷?”

“沒有。”

“要不要去找我們漾漾玩?”

小餘音搖搖頭,垂下腦袋盯着自己手裏的玩具,“改天再去吧,我想回家了。”

男人牽起小姑娘的手,帶着她往回走,“好,那叔叔送音音回家。”

從巷頂落下的陽光一點點撒到兩人身上,溫暖又和睦。

陸堯忍不住提腳跟上兩人,視線落在兩人的背影上,光線随着他們的衣服上褶皺滑動,後頸背在日光的籠罩下,連汗毛和碎發都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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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景過于真實,畫面過于精細,陸堯側頭看向牆壁,上邊不滿碎草和土屑,沒有一個是相同的。

尤其是還出現了他從未見過,卻和他的真實生活有關聯的人。

這些一切太過于精妙、細致,他甚至開始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夢。

跟在兩人身後,慢慢地走到一棟別墅前,男人停下腳步,摸摸她的腦袋,“音音進去吧。”

小餘音的右手攥緊玩具,遲疑了許久,這才揮手告別,“叔叔再見。”

小小的一團兒的人,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仰着頭推開院子的小木門,這才慢吞吞的走進去。

今天院子裏安安靜靜地,沒有往常胖乎乎的小狗崽子的嗷嗚嗷嗚的叫喚聲,她反手關上門,小小聲的喊了句,“阿胖?”

周圍安安靜靜地,沒有什麽回應,餘音蹲下身子,探頭往草叢裏看了看,沒有找到往日裏那個白乎乎圓滾滾的小胖團子。

陸堯跟在她身後,直愣愣地穿過鐵栅欄,停在小姑娘的身後。

看着她因為躬身的動作,導致高高撅起的屁股。先前的壓抑和煩悶一掃而空,他悶笑一聲,提腿踹了小餘音一腳。

然而小家夥一無所知,茫然地站直,拍拍手上的草屑,走進了房間。

推開門,是一副熱鬧的景象,屋裏四個老年人圍着一對年輕夫妻,男人含笑抱着妻子,一雙眼睛緊緊盯在妻子的肚子上。

“我已經給他取好名兒了,就叫浩天。”

“好名字好名字,”幾個老人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這個名兒配得上我孫兒!”

“哎呀,這才大多就成天兒兒兒的喊,”妻子打了丈夫一下,但是臉上得意的笑卻怎麽也遮不住。

餘音在門口站了半天也沒有人理她,她手指在玩具上摳了摳,期冀的眼神一點點暗淡下去,先前正争辯的心思也歇了下去。

她抱着自己的玩具,走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看着所有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阿姨的肚子上。

陸堯看着這群陌生人直皺眉,視線從這群人臉上掃過。

餘文山……

明明不長這個樣子,他的第二個夫人,蘇愛琴更不是這個模樣。難道這是餘音的親生母親?

但是懷孕的女人和她沒有一絲一毫相似的地方,只有這個年輕的男人,臉型輪廓和餘音有幾分相同。

這個女人必然不是餘音的親生母親,不然不會如此的忽視自己的女兒;那個男人也是個重男輕女的東西,不然不會只關注肚子裏的孩子。

再想到剛剛那群小孩的話,陸堯滿是困惑。

不過這場景也着實氣人了些,沒有人一個管從外歸來,灰頭土臉的小姑娘,都看着那個後尚未出生,不知性別的小胚胎。

陸堯氣的身形都有些不穩,他走上前,心疼地摸摸小餘音軟軟的頭發,希望給她一點點安慰。

但是小姑娘一無所覺,依舊靜默的坐在角落裏,一點都沒有平時張揚活潑的模樣。

細軟的手指不停地在玩具上摳摸,似乎還在介意下午發生的事情。

時間一點點劃過,男人起身接了一個電話,臉色越來越差,他掃了餘音一眼,起身走到樓上。

陸堯心頭一緊,貼在餘音身前護住她。

“餘音上來!”男人含怒的聲音在樓上響起。

低着頭的小姑娘一個哆嗦,猛地擡頭看去,對上男人愠怒的臉,她嘴唇抖抖,“爸爸…”

客廳裏的幾人視線看過來,看着餘音邁着小步子上樓。

幾人表情各異,卻沒有一個人阻攔,甚至一個老人哼笑一聲,後“和她媽一樣的賠錢貨。”

——

樓上,餘富坐在書桌前,冷着臉瞪着餘音,“今天去哪裏了?”

小餘音仰頭看着父親,正想着自己要怎麽說,就聽他怒道,“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

“沒有。”

“還不承認!”餘富猛拍了一下桌子,“剛剛林小壯他媽都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把他家孩子的臉抓破了!來問咱們是怎麽回事!”

“是他先打我的!”小餘音急道。

“你不招惹人家,人家為什麽要打你!”

“因為他們說——”餘音小手攥緊玩具,還沒等說完就被打斷。

“和別人打架,還有這麽多的理由!餘音,我對你太失望了!”餘富盯着餘音,看上去模樣有幾分失望,他恨恨地一甩衣服,“你自己好好在這裏反思吧!”

小姑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呆愣愣地望着高大的父親。

“還有,”餘富開門的手停了一下,,“你阿姨懷孕了,家裏不能有寵物,你的狗我扔了。”

說完,他冷着臉鎖上了房門。

小小一只的人兒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他剛剛說的話,“阿姨懷孕了,家裏不能有寵物,我的小胖……”

“扔…扔了……”

豆大的淚珠從眼裏滾出來,小姑娘把玩具一扔,猛地撲到門上,“爸爸爸爸,小胖去哪裏了!爸爸你開門!爸爸!小胖去哪裏了!!”

“嗚嗚嗚,爸爸你開門啊……”

小餘音攥着把手猛搖的手也慢慢的停了下來,腦袋頂在門框上,肩膀一縮一縮地只能聽到不成話語的啜泣聲,“小…胖胖…”

陸堯憤怒的瞪着鎖死的門,試圖打開,卻一次次的穿門而出,碰不到任何的東西。

他轉過身低頭看着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心疼和無力在心頭湧動,他手指顫抖,安撫的手一次次從小姑娘的發頂穿過,卻不能碰到她一絲一毫。

“音音,音音,音音…”陸堯靠在門框,虛無的身體攬住她,試圖給她一點點溫暖,“不哭了,不哭了。”

都是徒然。

“音音…”

無能為力的頹然,憤怒和心疼糾葛在一起,讓他痛苦不已。

陸堯看着哭的不成樣子的話小姑娘,身形一陣陣顫抖,赤着眼睛捂住自己的眼睛。

“醒醒,咱們到家啦~”

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陸堯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一雙水靈靈的小鹿眼盯着自己,聲音裏有些許擔憂,“你還好吧,眼睛怎麽這麽紅。”

陸堯一愣,視線把她上上下下掃視一遍,水汪汪的眼睛,嬌俏的鼻尖,日漸圓潤的小臉蛋。

現在依舊能看出小時候的模樣,只是比那時多了些活潑和靈動。

“音音…”

陸堯一把把她抱進懷裏,一雙胳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啞着嗓子喊她,“音音,我以後絕不會讓你哭的…”

餘音:狗男人怎麽了這是?

陸郁祁見爸爸回家,歡天喜地的從房子裏跑出來。

懶羊羊跟在他身後,撲棱撲棱地飛出來,要去找餘音。

一人一鳥直沖車邊,司機還來記得阻攔,陸小少爺就一把打開了車門,然後和被人緊緊抱在懷裏的餘音對上視線……

餘音:……

陸郁祁:???

懶羊羊:!!!

它猛地轉身捂住陸郁祁的眼睛,學着保姆的聲音大喊道:“舜舜,你過來,我有事兒和你說。”

被擋住視線的小肉團子掙紮,“我不,我也要爸爸抱!”

“爸爸偏心,只抱阿姨不抱我!”

餘音:……

惹!停下!別喊了!太羞恥了!

——

又是夜,餘音實在扛不住保姆奇奇怪怪微微妙妙的眼神,幹咳一聲,“那個,我先上去休息了。”

小肉團子還沒睡,蹲在一旁和懶羊羊一起照顧他的鼠兒子和小奶貓。

他頭都沒擡,“阿姨,晚安啦。”

“晚安舜舜。”

她還沒等上樓,陸堯就已經站起身來,“我也累了,先上去休息。”

餘音一驚。

陸郁祁擡頭看了一眼爸爸,然後擺擺手,“那好吧,爸爸晚安。”

“晚安。”

陸堯摸摸小胖子的頭,擡腳跟上飛快竄上樓的餘音,最後在主卧門口堵住了她。

長臂一伸,抵住門,“等等。”

“你幹什麽!”餘音壓低了嗓門吼他,“這才幾點啊!你別亂來!”

“嗯?亂來?”陸堯輕笑着湊近她,“餘小姐又在想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那你要幹嘛?”餘音警惕的瞅着他。

“沒什麽,只是想和你說句話,”陸堯半個身子擠進門裏,輕輕扣住她的腦袋,在她額間落下一吻,“我永遠都會陪着你。”

或許是這嗓音太過低沉,太過浪漫,又或許是男人臉上的表情太過認真,餘音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看着陸堯往後退了後一步,臉上帶着醉死人不償命的淺笑,“晚安。”

“晚晚晚…安。”餘音打了幾個磕巴,等她反應過來,臉上一紅,瞪了他一眼,啪的一聲甩上門。

陸堯隔着門都能聽到她低聲的氣罵,“狗男人,又來勾引我!美人計以退為進真是玩的爐火純青。”

他垂眼笑了一聲,這樣和嬉笑怒罵的餘音真的是可愛的緊。

雖然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的夢,不過沒關系,自己以後都會對她好的。

陸堯伸了個懶腰,慢吞吞的走回房間。

他今天一整天身心俱疲,躺到床上和不多時就睡了過去。

眼前又出現了一片廣闊的天地,碧藍的天空上邊飄着幾朵軟綿綿的白雲,黛青色的矮山,有點點炊煙從山腰飄起,和雲朵彙成一團。

這不知是那片小山坳坳,陸堯茫然的轉過身,看到身後有一處平地,上邊零零碎碎的有幾個小板凳和畫板,卻都已經沒了人。

只剩一個姑娘在這裏,她背脊筆直,一頭秀發的烏黑瑩亮,畫畫的模樣漂亮到不像話。

陸堯覺得有幾分眼熟,他走過去,湊近那姑娘。

是餘音。

“畫完的就先回去吃飯,已經做好了。”

一個男聲從樹旁悠悠地傳來,陸堯轉身看去。

那是一個身材單薄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寬松的衣服,穿着一身舒适而空靈的亞麻衣服。他滿臉絡腮胡,未曾打理毛毛躁躁的一大片,顯得有些邋遢,卻又奇異的充斥着藝術家的氣息。

上半張臉卻溫柔的不可思議,眼睛圓潤尾端下垂,像是無辜地狗狗眼,鼻尖嬌俏,和胡子的反差大極了。

他沖餘音走過來,“先回去吃飯,不然就沒了。”

“好,馬上就走。”餘音聞言起身,放下手裏的畫筆。

陸堯看着這個奇奇怪怪的男人,剛剛好奇一點點收起,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這他媽的不就是畫廊的那個人嗎!

這不就是現在她畫廊的工作的那個學弟嗎!

除了年齡不對,哪裏都一樣!

倆人他媽的到底啥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餘爾碎碎念:陸堯剛想躲,男人便已經穿過他的身體。

餘爾再次碎碎念:這令人臉紅的修辭,嘿嘿嘿。

堯堯:???努力維持言情男主的尊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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