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

汪平說完這句話, 忽然看見季走耷拉在額前的頭發絲兒上的水光。

“學弟, 你怎麽了?”

一直下着雨的城市濕度極大,季走坐了一路公交頭發都沒幹,剛剛下車又在雨中站了一會兒,整個人都濕漉漉的。

“下雨了也不知道帶傘啊, 離了助理就不知道照顧自己。”汪平搖搖頭,“還好我帶傘了。”

汪平一邊說, 一邊非常帥氣地扯開自己的羽絨服。

羽絨服衣角飛起,汪平伸出手, 刷地從羽絨服內袋中抽出了一把黑色的傘。

然後, 汪平動作潇灑地扯開綁傘的細帶,對準空地, 帥氣地一按開傘鈕。

“砰”。

橫在雨中的雨傘綻開, 一朵金黃色的向日葵在傘下怒放。

夏季猝然來臨, 盛放的向日葵朝氣勃勃地開在汪平與季走面前,充滿了生命力。

“……居然還有花?”汪平看着小雨裏這朵花, 有點尴尬——

天地良心!!!他是看中了這把傘漆黑樸素才拿出來的!!

“學弟。”汪平自證清白, 趕忙解釋, “我聲明啊,這傘是助理買的, 我真的不是什麽喜歡花的奇怪男人……”

季走沒有說話,他看着那朵花,目光呆滞。

季走呆呆地站在小雨裏,嘴唇被雨水沖刷, 可能是冷的,所以很蒼白。

汪平看着他這樣,覺得心裏難受,也管不了這花是不是他買的了;他一把将傘舉起來,又拉了一把季走,直接把他拖進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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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嫌棄了。”汪平說,“快躲進來。”

一把傘裝兩個男人還是困難了一點。

不過,汪平還是有辦法。

汪平把手舉高,将把傘拿得更高一些,又把傘把往季走那邊傾斜。

這樣,冬季的小雨就被徹底擋在傘外。

而季走,就被徹底收容其中。

·

“我來吧。”

汪平比季走矮,這麽舉着還是挺費勁的。

季走輕輕從汪平手中拿過傘,拿到手上的剎那,傘柄傾斜改變,變成了雨傘往汪平那邊偏。

“為什麽……”季走看着汪平,嗓子有點啞,“你會在這裏?”

“等你啊。”汪平笑着說,“我想你辦完事,我們可以出去玩。”

汪平确實沒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就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想見季走的願望,推着他找到了唐佳林,推着他來到了這個公交站。

就是這樣,而已。

季走喉嚨有點發哽,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微笑:“好,去哪裏玩?”

“這你就別問了。”汪平又笑起來,他看了看一下公交車站後的一條不算寬的路,拍拍自己胸口,“都到這片兒了,你就跟我混吧。”

驀然的,季走想起了汪平和他初見時說的那句話——“……你就到高二十六班找我,我叫汪平,我罩着你!”

季走撐着傘,因為雨勢漸大,他的傘又向汪平傾斜一分。

“給你介紹一下——”汪平帶着季走踏上車站背後的長街,兩側店鋪燈光溫暖,汪平指着這條直直的街道,“這條街再走一百米,就是我以前的中學。”

“也是我以前的中學。”季走在心裏想。

季走之所以每次掃墓都會從這個公交站走,就是為了借這個地方這個中學曾經出現過的某位少年的光,積攢去面對一切的勇氣和力量。

汪平展開一只手,一邊比劃一邊講話。

在這條道上,還是帶着學弟溜達,汪平簡直恨不得橫着走。

汪平非常驕傲,吹牛皮:“你知道嗎?”

“嗯?”季走目光溫和。

“這條路上,留着你哥我的諸多傳說,校園風雲人物聽說過沒有,我,就當時學校裏面最傳奇的所在!”

如果換一個人來聽,肯定會說——你特麽吹過頭了吧,吹牛也要講點基本法,好好好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季走垂着眼睛,裏面收進去的都是汪平——他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汪平說的,全是真話。

白襯衫斜挎包在這條路上拿着可樂肆意奔跑的汪平,真的是那幾年這條街上,最廣為人知,被最多人喜歡的少年。

被季走喜歡的少年。

“這家店居然還在!”

季走喜歡的少年忽然一躍竄出了傘下,頂着雨跑到一家招牌油污不堪的店鋪下面。

汪平仰頭看高懸在他頭頂那個“正宗隆昌豬腳飯”的招牌,轉過身,驚喜地沖季走招手:

“快!學弟!這家豬腳飯絕了——我學生時代最喜歡吃的,它還開着,你一定不能錯過!”

·

這個時間點,學校已經開始上晚自習了,整條街落于一種暫時的閑散狀态,所有人都懶懶散散的。

豬腳飯館有個桶用來放傘,季走看了一眼髒得不能再髒的桶,收回準備放傘的手,從牆上扯下一個袋子把汪平的傘放進去,小心地捏在手中。

汪平卻早就已經飛進了店內。

飯點已過,隆昌豬腳飯的店鋪裏也空空蕩蕩。

老板娘正趴在收銀臺邊,在看一部最近的古裝片。

老板娘餘光掃到有人進來,按了個暫停,直起腰來:“歡迎光臨啊,看看牆上菜……喲?汪平?!”

“老板娘!”汪平也一下認出了老板娘,“還是你在經營這家店啊?”

老板娘:“……給你一個機會,重新說一次。”

“哈哈,我錯了。”汪平立刻道歉。

“誰誰誰?”就在這時,一個嗓門很大的男聲也從後廚傳來。

很快,高瘦的男人探出頭來,驚喜往外邊看:“汪平來了??”

“這兒呢,我回來了!”汪平舉起手,和老板打了個招呼。

“還真的是你!”老板驚喜過望,縮回廚房把正在洗碗的水龍頭一關,丢下碗筷,擦着手跑出來。

老板跑到老板娘旁邊,上下打量汪平,笑道:“是帥了——诶,你怎麽回來了?羅陽文和鄭俊遠說的中戲考上了嗎?應該考上了吧?我還在電視上看到過你的廣告呢!”

“那必須考上了好嗎?”汪平說,“我都快畢業了。”

“都快畢業了!”老板和老板娘非常配合地一驚一乍,“這麽久了!”

“對對對。”汪平笑起來,“老板娘,老板,要不我們等會兒敘舊吧,我都快餓死了,能不能先賞點飯吃?”

“行。”老板爽快道,“老樣子是吧?”

“我是。”汪平回頭看正在低頭捏傘玩的季走,把他拉過來,讓他看菜單,“別玩傘了,季走吃什麽?”

“和汪平哥一樣就好。”季走看也不看單子。

“汪平吃的是鹵肉豬腳雙拼。”老板娘好心地解釋,“你沒忌口吧——诶,你也好眼熟啊?我認識你嗎?”

“肯定認識啊!”汪平代替季走回答,“這是季走,我學弟,中戲之光!影壇之光!全世界最年輕的威尼斯影帝哦!”

汪平一邊說,一邊驕傲地把腦袋擡起來——他學弟,最!年輕的影帝!

作為學長,簡直與有榮焉!

汪平叉腰得意洋洋,嘴巴和眼睛一起翹翹的,季走低頭看他,忍俊不禁。

“哎呀……”老板娘沒想到季走來頭這麽大,有點被吓到了,又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怎麽看電影的,都不知道……”

“是我演的片子太小衆了。”季走沉聲解釋,“票房也沒有多少的。”

“但是……”季走說起話,老板娘就更覺得他耳熟了,有點疑惑地摸了摸頭發,“我真的對你有印象……”

“那就是看了廣告呗,我學弟廣告也很多的呀。”汪平不以為然,瞄了一眼雙拼價格,在心裏做了個乘法,掏手機出來,“老板娘你們也沒漲多少價呀,微信支付行嗎?”

“行什麽行!”

老板娘也顧不上糾結季走了,一把将收銀臺的微信支付牌子扯過來,扔到桌下,又把貼出去的一排二維碼擋住。

“我能要你的錢?”老板娘瞪汪平一眼,“之前你和你那幾個兄弟常常照顧我生意,生意都好了幾倍,請你吃頓飯難道我還請不起嗎?”

“就是就是!”說話之間,老板也端着兩盤切好的鹵肉豬腳雙拼出來了,放在托盤上,又給汪平季走一人添了一大碗排骨湯,“怎麽能收你的錢呢!”

老板說完,把準備好的飯菜往兩人面前一推,做了個趕人的動作:“去去,趕緊吃飯,別餓着了。”

雖然生意加倍好像都是羅陽文和鄭俊遠吸引來的女生的功勞。

不過,兄弟的功勞,就是自己的功勞!

況且汪平以前确實也照顧了老板他們挺多生意,聞言不再客氣,過去端飯。

汪平一走近,便看見兩份飯上面堆得能冒尖的鹵肉和豬腳——起碼加了一倍,甚至有可能加了兩倍。

汪平得意地端起一個托盤塞給身後的季走,驕傲道:“看到沒,走到哪兒都有人請吃飯,還菜肉加倍——校園風雲人物,誠不欺你。”

季走手上一沉,看着汪平笑。

“诶。”老板看着汪平端餐盤,又說,“你們去樓上坐着吃吧,免得等會兒客人進來找你們要簽名,飯也吃不清淨。”

汪平和季走從善如流,走到樓上,默契選了窗邊的位置坐下。

天已經全黑了,落着小雨,雨水中,燈光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圓點起起伏伏;遠處傳來校園下課鈴聲,随着鈴聲響起,整街寂靜被學校裏的板凳桌椅聲與說話聲打破。

漏入了些塵世喧嚣。

喧嚣卻是很舒服的。

汪平将桌上的兩種剁椒醬都拿起來,問:“學弟,吃辣嗎?”

“吃。”季走看着汪平,又說,“不要紅剁椒,要青剁椒。”

汪平:“!!”

汪平驚喜地看向季走,簡直像是找到了靈魂摯友。

汪平把紅剁椒放下,掀開青剁椒的蓋子:“對!紅剁椒有什麽好吃的,簡直失去靈魂!幾勺?”

季走還記得,當年汪平挽着白襯衫袖子,拍桌争論:“不是青剁椒能吃嗎?不是兩勺半能拌完一碗飯嗎??不會吃就不要浪費食材,你這樣對豬公平嗎?”

季走閉了閉眼睛,笑看汪平:“兩勺半。”

汪平高興得想拍桌子慶祝!

季走太懂了!!唯有這麽懂的人,才适合一起吃豬腳飯!!

汪平給自己和季走一人兩勺半的青剁椒,低頭攪拌肉飯和剁椒,剛準備吃,忽然聽見耳邊一陣小氣聲。

一罐打開,冒氣兒的可樂忽然出現在他手邊。

汪平看可樂,又擡頭看季走,季走抱着自己的書包,拉鏈開着,可樂似乎是從那裏面拿出來的。

“豬腳飯。”季走慢吞吞地說,“怎麽可以不配可樂呢?”

汪平震撼地睜大眼睛!

絕了!

自己的學弟真的絕了!

汪平什麽都不說了,端起可樂罐沖季走敬了敬,一口半瓶——不說了,感情都在這可樂裏!

季走拎着勺子,溫和地看着面前的汪平。

看他喝可樂,看他低頭吃飯,看他狼吞虎咽。

這是第一次,季走不是在角落中,而是在汪平對面和他吃這份豬腳飯。

季走心中的堅冰被敲碎一塊,變成柔和的流水緩緩瀉開。

季走看了汪平一會兒,把自己的勺子伸向汪平的盤子,非常自然地舀了一勺起來。

汪平停頓,擡頭看季走。

“會不一樣嗎?”季走把汪平的飯塞進自己嘴裏。

“不會吧?”汪平不疑有他,自己的勺子也伸到季走的盤子裏,有樣學樣地塞嘴裏,咀嚼品嘗,“我嘗嘗。”

汪平仔細地嚼完,将米飯吞進肚子裏,這才擡頭,笑看着季走:“根本不會!一樣好吃!”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平崽,專治各種意難平0v0

嚴肅更正:季走的平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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