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退燒

顧筠跟着傅成蹊來瞧了瞧,還是那句無甚大礙。

傅成蹊有些擔憂地看了眼白簡行,燒得連眼角都染了一抹紅,卻仍然捂不出半點兒汗珠,焦急道:“這麽燒下去也不是辦法,不會燒壞了罷?”

顧筠淡淡一笑道:“發汗還需要些時候,小師弟扛得住,大師兄放心罷。”

傅成蹊看顧筠一副坦然悠哉的樣子,才稍稍放下心來,眉頭卻還不自覺蹙着,顧筠看在眼裏,笑笑不言語。

顧筠守了一陣,看白簡行沒有繼續惡化的跡象又回屋去了。

傅成蹊在床榻邊守了一會兒,白簡行睫毛動了動,翻了個身側躺着,呼吸有些深重,傅成蹊替他攏了攏壓在臉下的頭發,一縷縷銀白得純粹。

好多年前,那場雪廬大醉後,傅成蹊與二皇子傅寧遠都染了風寒,傅成蹊好得快,吃了幾副藥下去就痊愈了,傅寧遠身子本來就羸弱些,風寒轉熱症,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太醫們急得團團轉。

傅成蹊想去看望病重的寧遠,卻被皇後禁足,說太子千金之軀大病初愈,萬一被傳染了可是大事,伺候他的人都要掉腦袋的。傅成蹊不敢忤逆只得作罷,一顆心卻始終放不下。

傅遠寧燒了三日,滴水不進,宮人都暗暗傳說這二皇子怕是撐不過了,所有太醫都做好了腦袋搬家的準備。傅成蹊費大氣力托人弄來了一粒雪蓮寒玉丸,傳言能療絕症,涼血解百毒,說得上有起死續命之功。

因傅成蹊母後皇後娘娘與寧遠的生母晉妃不合,東宮眼線衆多隔牆有耳,他不放心将藥托與宮人送去,遂找了荊寧。

那日大雪,荊寧站在積滿雪的庭院裏,晃了晃手中的藥瓶子,爽朗一笑道:“太子殿下放心,臣下一定将這藥丸安然送到二皇子手上。”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得傅成蹊一愣。

轉身退下,發尾松松地束着藍色發帶,銀白色長發與漫天漫地的雪色融為一體,白茫茫一片,與雪絮随風揚起。

荊寧,荊大将軍次子,十一歲上了沙場,十五歲做了副帥,骁勇善戰,足智多謀,可最常被人拿來談論的,不是他累累戰功,而是他戰場第一美男的稱號,與他身上流着狐妖血統的傳聞。畢竟那一頭銀發太過耀眼刺目。

兩日後,傅寧遠果然好端端的站在傅成蹊面前,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條縫,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道:“兄長的藥當真頂用。”

傅成蹊也笑得歡喜,那日,禦花園裏的積雪已經化盡,快要立春了。

許是捂得熱了,埋在被子裏的白簡行探出手來,窸窣的聲響将傅成蹊從冗長的回憶拉了回來,低頭一看,白簡行的額角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兒,傅成蹊取過幹手巾替他抹了一把,松了口氣,終于發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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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汗一出,白簡行臉上的紅褪去不少,睜開眼,眼中還是有些許血絲,氤氤蒙着水霧。

傅成蹊替他掀開被子,探手到他身後摸了摸背後的衣裳,果然濕透了,柔聲道:“把衣裳褪了罷,吸了汗容易着涼。”

白簡行難得乖順地點點頭,定定地瞧着傅成蹊卻沒有下一步動作,傅成蹊頓了頓,恍悟,是了,他哪裏肯在這斷袖師兄面前寬衣解帶,于是笑道:“放心罷,我不看你。”說着便真的沒再看白簡行一眼,徑自出了門。

等他再回來時,懷中揣着一包衣裳,笑嘻嘻道:“這是我與盧少爺借來的衣裳,都是簇新的,你放心穿罷。”

說着走到床榻前,白簡行嚴嚴實實地躲在被子裏,露出個腦袋和一小段脖子,枕頭邊是他換下的衣裳,整整齊齊的疊成豆腐塊兒。

傅成蹊看他裹在被子裏一副大姑娘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以前在宮裏,他父皇有個惡俗的癖好,新晉的妃子侍寝第一晚,都要把衣服褪得幹幹淨淨,一絲*不挂裹在被子裏,由公公扛進寝宮伺候,可不就是白簡行現在這副模樣麽。

想歸想,傅成蹊面上卻還是一副正人君子為人兄長模樣,看白簡行臉又紅彤彤的一片,直燒到耳根,皺了皺眉,伸手在白簡行額上探了探,奇了個怪,分明已經退燒了,為何還紅成這樣?

于是關切問道:“阿簡,你頭可還暈?”

白簡行淡淡搖了搖頭。

傅成蹊略略放下心,将手中的那包衣裳打開道:“也不知合不合身,待會兒你試試。”

白簡行瞧了眼那包衣裳,從中衣到外袍都是素色的,與平日裏自己穿的衣裳沒太大區別,心下便又明白了幾分,道:“有勞師兄了。”

看到白簡行乖覺的樣子,傅成蹊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咧嘴道:“沒事沒事,晚些時候我再煎一碗藥來,喝下去這病大抵就好徹底了。”

晚飯後白簡行又喝了一碗藥,這次倒沒那麽抗拒了,一口氣憋了下去,一碗藥見了底,傅成蹊往他嘴裏塞了顆糖漬櫻桃。

尋思着他這一日都沒怎麽正經吃東西,又與盧老爺讨了碗百合銀耳羹,最是消熱祛火。

折騰到天黑透了,傅成蹊怕擾了白簡行休息沒敢點燈,摸黑去敲了隔壁顧筠的門,顧筠打開門問道:“小師弟歇下了?”

傅成蹊點了點頭道:“吃了藥喝了粥,好不容易哄睡了。”

顧筠淡淡一笑道:“大師兄可越發有一家之主的模樣了。”

傅成蹊聞言怔了怔,心道,這顧筠雖聰穎,卻不大會看人,我這麽個吊兒郎當沒正形的模樣,哪裏有半分一家之主、一國之君的樣子,還是太子的時候,日日吟賞風月,差點兒以為自己是個谪仙了。

在顧筠房中喝了兩壺濃茶,約莫快到子時,又飄起了鵝毛雪。傅成蹊把新畫好的一疊符咒揣入懷裏以備不時之需,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本該與周公唠嗑的時辰,卻要摸黑冒雪去守那羽衣人,賺點辛苦錢還真不容易。

兩人捂了厚厚的白狐氅,從西廂蕩到東廂。盧少爺屋內燭影綽綽,聽到廊下腳步聲,便急急地來開門,迎了二人入屋。

看到來人沒有白簡行,盧泊卿暗暗松了一口氣。

子時一刻,敲門聲,明知盧府可能早已埋下天羅地網,卻還是來了。

這回有了燭光,傅成蹊倒是把羽衣人的樣貌看仔細了,面若冠玉,如琢如磨,端得一副皎若玉樹的好相貌,難怪這盧小少爺被迷得七葷八素的。

羽衣人看到屋中正襟危坐的顧筠和悠哉喝茶的傅成蹊,微微愣了愣,雖然面上克制得極好,望向傅成蹊的眼神卻狠厲如刀。

傅成蹊笑嘻嘻地朝他拱了拱手道:“游之公子,昨日我與師弟得罪了,還望游之公子不要往心裏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羽衣人是個知情識趣的百年老妖,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也朝傅成蹊拱了拱手。

四人相對坐下,一時靜默,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盧少爺尋來了四只杯子,沏了熱茶,各人喝了一口,氣氛才稍稍緩和。

傅成蹊依舊擺出那張不讨人厭的笑臉,把自己的打算與羽衣人細細道來,羽衣人聽罷,面上怒意早就煙消雲散,微微蹙眉,拽着盧少爺的手,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傅成蹊心下明了他顧忌自己,嘴上卻客氣問道:“游之公子還有什麽顧慮,但說無妨。”

羽衣人猶豫片刻,道:“你為何要幫我與泊卿?”

傅成蹊坦然一笑:“當然是為這一樁生意。”

把話說明白了,大家都舒坦放心,講究誠信才有回頭客嘛。

顧筠傅成蹊與盧老爺交代,羽衣人再不會夜半爬牆入盧府了,讓他安心,并商議明日一早,便把盧少爺接到無稽派去休養,盧老爺又千恩萬謝一番,直把兩人送到廂房才黯然離去。

傅成蹊看着盧老爺有些落寞的身影,心中嘆道,這便是尋常人家的父親罷,這一點他倒是有些羨慕莫小公子,爹娘疼他愛他,縱然很短暫,也和和美美過兩年。

白簡行躺在床榻上半夢半醒,隐約聽得門被推開的咯吱聲,漏進半扇雪光,輕的不能再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人站在他床邊,片刻,嘆了口氣,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指尖冰冷,很舒服,手在他額頭上停留了片刻,抽手,腳步聲漸漸遠去。

傅成蹊确認白簡行沒再燒起來,才卷着一床冬被蜷縮在暖爐邊,困極了,一合眼便入黑甜。

作者有話要說: 糖什麽的還是會有的【堅定的眼神

畢竟捉妖夫夫的日常就是酸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苦辣嘛~

表白看文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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