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灌藥
不多時,顧筠端了碗墨汁兒似的湯藥進屋,傅成蹊接過,碗底微溫不燙手,溫度剛剛好。
興許是害怕傅成蹊在對他動手動腳,白簡行看到藥送來了,很自覺地用手撐起身子坐起來,傅成蹊怕他這般坐着硌得慌,尋了個枕頭替他墊在腰後。
“趁熱喝罷”
白簡行接過藥,點了點頭,垂下眼簾定定的看着那碗冒着熱氣的藥汁兒,眉頭微蹙,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傅成蹊看他那副樣子,笑問:“怎麽?怕苦啊?”
白簡行搖頭,道:“燙”
傅成蹊好笑,原來這小子是個貓舌,索性就着他的手舀了一小勺藥汁兒,輕輕吹了吹,遞到白簡行唇邊道:“這次絕對不燙了。”
白簡行微微睜大眼睛看了看傅成蹊,興許是因為他發燒的緣故,平日眼中的冰冷肅殺化作融融水光,映得一張白淨的臉更紅了,四目相對,白簡行先移開視線道:“……我自己來。”
這張平日裏極清冷的面孔,原來發起燒來是這等風情,平添幾分旖旎的桃色。
白簡行嘴上說着他自己來,喝了不到小半勺的湯藥就停住了,眉頭擰成一團,一副苦大仇深如臨大敵的模樣。
傅成蹊恍悟,展顏一笑:“原來你真是怕苦~哈~”為了維持大師兄的形象,他硬生生将剩下兩聲哈哈吞進肚裏,沒想到這個我行我素天不怕的不怕的小師弟,竟然怕喝藥,真是一物降一物。
傅成蹊溫言道:“怕苦也得喝,我教你,憋着氣一口悶,絕對嘗不出苦味兒。”
“……”
看白簡行依舊沒有下一步動作,傅成蹊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湯藥,邪邪一笑,擺出一副流氓樣道:“你不喝,可是要我用嘴渡給你?”
白簡行驀地擡頭,面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傅成蹊一眼,端過藥碗,沉了一口氣,雙眼緊閉,一口灌下,視死如歸,一氣呵成。
看一碗藥見了底,傅成蹊咧嘴一笑道:“诶~這才對嘛,阿簡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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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簡行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也不知是因為藥太苦,還是傅成蹊的話太放蕩不羁,傅成蹊邊看邊笑,心想,平日裏可難得見小師弟這樣豐富精彩的表情吶~且看且珍惜~
在一旁不言語的顧筠終于忍不住搖搖頭笑道:“大師兄,你就別欺負小師弟了。”
傅成蹊依舊笑嘻嘻地,拿過空藥碗道:“來來來~我去洗罷,阿簡你繼續歇着。”
顧筠也道了句小師弟且先好好養病,便與傅成蹊一起出了屋子,兩人蕩在游廊上,顧筠感嘆道:“小師弟他,還是十分依賴大師兄的吶。”
傅成蹊微微一愣,道:“……此話怎講?”
顧筠聞言莞爾一笑:“大師兄看不出來麽,小師弟他幾時露出過那樣的表情?”
傅成蹊脫口而出道:“哈~怕是被我惡心到了罷。”但轉念一想,若白簡行真覺得他這般惡心,知退劍此刻怕是已經插在他肋骨上了。
顧筠看了他一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不言語。
傅成蹊搖了搖頭,喃喃道:“這孩子就是太認真克制了,無論什麽情緒都不往臉上去,這麽個憋法,遲早要憋死自己。”
也不知以前莫小公子,是怎樣與這小師弟相處的,傅成蹊不自覺嘆了口氣。
白簡行躺了半個時辰,輾轉反側,從舌尖到喉嚨都彌漫着令人作嘔的苦澀感,身上全無力氣,他掙紮着從床上撐起身子,想去對面的桌案取杯茶水漱漱口。
腳尖剛落地,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傅成蹊站在門外,手中捧着一只小瓷碗兒。
白簡行看到他手中的碗,面色一沉,嘴唇微微動了動,傅成蹊看在眼裏,心下暗暗一笑,面上佯作正色道:“來,還有一碗藥,也趁熱喝了罷。”
白簡行太陽穴猛地一跳,深深看了傅成蹊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喝。”這話說得十分堅決,大有英雄末路的意味。
傅成蹊掩上門,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偷偷笑了一陣,才斂起笑容,轉身對白簡行鄭重說道:“這是藥,哪有不喝的道理,別任性。”好一副大師兄的架子。
白簡行沒想到他突然擺出一副嚴肅臉,微微愣了愣,看這傅成蹊漸漸走近,吸了一口氣,道:“不喝。”
傅成蹊微眯着眼看着他,佯作無奈狀道:“那你怎樣才肯喝?”
“……”白簡行以沉默做對抗。
“要不這樣,我和一半你喝一半?”傅成蹊使出了讨價還價。
“……”依舊不動如山。
“你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給你喝?”傅成蹊苦笑,又退了一步。
白簡行眼神閃了閃,似有些微動搖,卻依舊不言語。
傅成蹊比白簡行高出大半個頭,此刻他微微俯下身子,邪邪地的看着白簡行,唇角一勾:“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你若再不肯,我真用嘴渡給你喝,喝光為止。”此刻兩人的臉不過一寸的距離,傅成蹊能分明感受到從白簡行身上散發的熱氣。
出乎意料,白簡行沒有狠狠地剜他一眼,也沒有推開他或轉身就走,只是愣了片刻,端過那只盛滿 ‘藥汁’的青花瓷碗兒,微微皺眉,瓷碗邊緣凝着水霧,捧在手裏竟是冰冰涼涼的,‘藥汁’的顏色也不如之前那碗深,呈暗暗的胭脂紅。
白簡行略微疑惑的瞧了瞧,做好了心理建設,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閉着眼睛擰着眉喝了一大口,眉頭漸漸舒緩開來,睜眼,眼底閃過一抹欣喜的光彩。
傅成蹊笑嘻嘻道:“怎樣,這碗‘藥’好喝罷~~诶你怎麽一口氣喝完了啊,不是說好留些給我的麽,早知道我買兩碗了。”
這哪裏是什麽藥,分明是夏日裏裝在白地青花的大瓷缸裏,街頭巷尾叫賣不絕的解暑聖品烏梅湯。酸甜清涼,烏梅的酸桂花蜜的甜,一碗下肚,神清氣爽,沁人心脾,身體裏的燥熱被消去了一大半。
不過這大冬天的,傅成蹊去哪搞到了這一碗兒?
傅成蹊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也是趕巧,這盧府側門對着一家果脯鋪子,他家小兒也生了熱症,正好熬了一鍋烏梅湯散熱,本想給你去買些蜜餞解解饞,碰巧趕上了烏梅湯剛出鍋,便讨了一碗,放在雪地裏鎮一鎮,想着興許你會歡喜。”說着便從懷裏掏出一小袋蜜餞道:“你現在牙不方便,可不能多吃,喝了藥實在苦得受不住,才可吃一粒,好罷?”
白簡行喝完一碗酸梅湯,卻變得呆呆的,手捧着空瓷碗也不言語,一雙淺色的眸子看了傅成蹊片刻,斂回目光。
傅成蹊看他樣子奇怪,問道:“怎麽?這酸梅湯不好喝?”
白簡行道:“好喝。”音色有些微顫,再不是往日的無波無瀾。
傅成蹊怔了怔,依舊笑嘻嘻道:“你喜歡就好,哈哈~你還捧着空碗做什麽,不夠喝?你若這麽喜歡,以後我帶你去京城,琉璃廠那有家老字號信榮齋,只賣烏梅湯一樣,每年只有端午後才擺攤,到中元節就收攤不賣了,那滋味,真真是地道得很。”說着說着他自己都饞了,吞了吞唾沫。
“好。”言簡意赅,惜字如金。
雖然只有一個好字,傅成蹊卻聽出了白簡行話中欣喜的意味,越發得意了起來,咧嘴笑道:“一言為定,今年夏天便去罷,琉璃廠的豌豆黃、杏仁豆腐、艾窩窩、驢打滾……诶~師兄帶你吃個遍,哈哈。”其實這些民間小吃傅成蹊哪裏吃過,都是宮人告訴他的,向往念叨已久,故說起來才這般真切。
“大師兄——”白簡行擡起眼定定地看着傅成蹊,面色蒼白透出病态的紅,神色凝肅。
“啊——”傅成蹊被這雙淺色的眸子瞧得一驚,看白簡行突然正色,忙收起笑容,心中猜測是不是哪句話太放浪形骸,又惹小師弟不愉快了。
薄薄的嘴唇動了動:“謝謝你。”聲音不高不低,鄭重得似要刻入骨子裏。
傅成蹊愣了愣,四目相對,片刻,像要化解尴尬般,突然咧嘴一笑道:“你跟我客氣什麽,自家師兄弟,以後想吃什麽盡管跟大師兄說,哈哈~”說着不自在地撓了撓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些什麽,不就是一聲謝謝麽,心裏卻湧起一絲淡得膩人的甜。
這種滋味,就似炎炎夏日灌了一大碗冰鎮烏梅湯,白瓷碗裏胭脂紅的一汪,酸甜冰涼,沁人心脾,心中蕩起淡淡漣漪。
好不容易說服白簡行再躺回床上,傅成蹊替他尋來兩床厚厚的綢被,一床疊一床壓在白簡行身上。厚重的綢被下,白簡行露出腦袋瞧了瞧傅成蹊,一雙淺色的眼睛欲言又止。
傅成蹊掖了掖被角,溫言道:“我知道捂着悶着不舒服,但是不發汗,燒退不掉,你忍忍罷。”
白簡行難得溫順地點了點頭,靜靜地閉上眼睛,許是剛才一番折騰熬不住了。
傅成蹊盤坐在地上溫習了一會兒前兩日習的心法,覺得有些力不從心,許是昨夜沒睡好乏了,便整個人攤在椅子上,攏了攏衣襟閉目養神。
睡不踏實,半個時辰後模模糊糊醒來,睡眼惺忪地瞧了眼床榻上的白簡行,仍靜靜的躺着,臉似乎更紅了些,有些擔心,惦着腳走過去一摸,燒得更燙了。
傅成蹊一着急,小跑着去拍了隔壁顧筠的門,說中午那服藥不頂用,阿簡燒得越發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高甜→_→
據說少年人發燒能長高~嘛~也是為了白傲嬌快點長高高高高嘛~
看到這裏的一定是真愛~~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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