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同衾而眠

客房不大,收拾得倒也幹淨,該有的都有,湊合睡一覺足矣。

傅成蹊瞧了眼那不足五尺來寬的床,和床榻上唯一一床薄被,在心裏嘆了口氣,強撐着眼皮道:“阿簡你睡罷,我突然又不是很想睡,正好溫習溫習心法。”說着便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盤起腿,卻沒忍住打了個打哈哈。

發覺白簡行正看着他,傅成蹊立刻閉上嘴,眼中的水花卻怎麽也收不住。

“過來睡罷。”白簡行定定地望着他,語氣淡淡的。

傅成蹊道:“真不用,我在這閉目養神就成,你趕緊躺下歇息片刻。”

白簡行似微微嘆了口氣:“大師兄,我不介意。”

“啊?”

“我不介意你是斷袖。”白簡行的語氣毫不含糊。

傅成蹊愣了愣,遲疑道:“你也不介意和斷袖的……師兄同卧一榻?”

白簡行肯定道:“不介意。”

傅成蹊眨了眨眼睛,四目相對,對方眼裏完全沒有說笑的意思,傅成蹊詫異,今兒這小子怎麽回事?!為何突然轉了性子,到底在本心之境裏看到了什麽!

是白簡行先移開視線,他背過身去,緩緩脫去外袍,和着中衣躺在床榻上,身子往裏挪了挪,留出一大片空間。

“……”來真的?傅成蹊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現實,莫不是現在他也處于本心之境中?這麽想着他不自覺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疼,臉頰火辣辣的,疼得一點兒都不含糊。

白簡行卧在床上将他的一舉一動瞧着眼裏,淡淡道:“此刻并非幻境。”

“……”心思完全被看穿了!

傅成蹊強撐了一會兒,看白簡行不像是勉強的模樣,又實在是困得厲害,再撐下去倒覺得是自己扭扭捏捏不夠大氣了,索性也褪下外袍,在白簡行身邊躺下,背對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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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往外邊挪了挪,頭一沾枕頭,意識漸漸混沌,已經困到極限了。

朦朦胧胧間,似乎聽到身後人低低問道:“大師兄,斷袖是什麽滋味?”

傅成蹊将睡未睡,迷迷糊糊想了一會兒,含糊答道:“我又沒斷過,怎麽知道……”意識越來越混沌,不對,嚴格來看,也不能說完全沒對男子動過心思,但也稱不上斷袖罷……那時候還小……恩……小時候懂什麽斷不斷袖的……只是很喜歡和荊寧待在一塊兒……貪戀那種安心感罷……

十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還小……前塵往事了……

薄薄的晨光透過窗紙,客棧臨街,早市的喧嚣漫進屋中。傅成蹊睡覺不老實,好幾次要跌下床,恍恍惚惚間,感覺有誰從背後伸出手攬住他的腰……是誰呢?大概是夢罷,也無所謂了……

白簡行聽傅成蹊呼吸漸漸勻長,知他是睡熟了,輕輕轉過身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與這人相處少說也有十年,明明是早就習以為常的面容,為何最近一看到他,心裏這般躁動不安?

在本心之境裏看到的,居然是……

朝他熟睡的背影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放下,再擡起,放下,反反複複,頓在空中的手微微顫抖,等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傅成蹊突然一轉身,白簡行忙收回手。

面對着面,傅成蹊的睫毛輕顫,還未等白簡行松一口氣,傅成蹊将腿一撩,毫不客氣地往白簡行身上一搭,手也往下一甩,硬生生地拍在白簡行臉上。

“……”

片刻,白簡行将壓在他面上的手輕輕撥開,拽進了被子裏。

被子不大,蓋兩個男人有些勉強,白簡行向外挪了挪身子,兩人幾乎緊緊的貼在一起,彼此交換着呼吸,有些熱,卻不想挪開。

就這麽任他搭着摟着蹭着,無比安心地閉上眼。

睜開眼,閉上,再睜開,閉上,再睜開,對面那雙淺色的眸子也睜開了,蒙着淺淺的水霧。

“……”

“……”

傅成蹊緊張到身子無法動彈,此刻,他正和白簡行蓋在一床棉被裏,面對面,身體貼着身體,鼻尖觸着鼻尖,他的手和腳還很不客氣地搭在白簡行身上。

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白簡行的知退劍,正靜靜的躺在白簡行腳邊,如果他立刻拔劍刺向自己的話,此刻的距離應該逃不掉……

四目相對,彼此窘迫無言,白簡行的面上似有一抹淡淡的潮紅。

“大師兄”

“恩”

“你可否先回避一下”

“恩……恩?”

“我想洗個澡”

“恩……好”

“……”

“……”

“……手和腳……”

傅成蹊這才意識到他的手腳還很自然地搭在白簡行身上,忙似被燙着一般迅速收回,一鼓作氣撩開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擺出一副比任何時候都要端莊嚴肅的面孔整理衣衫。

待他穿好鞋襪外袍,斜眼向床榻上一望,白簡行依舊一動不動捂着被子,僵着面孔,額角已經挂滿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四目相對,白簡行眼神閃爍。

傅成蹊有些擔心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麽?”

白簡行有些窘迫地搖了搖頭。

傅成蹊皺眉:“那你怎麽還捂着……”他話還未說完,便隐隐約約地覺察到了些什麽……

只覺白簡行的臉頰越來越紅,一雙望着他的眼睛竟是不可言說的困窘。

看這反應,傅成蹊更肯定了自己的設想,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他的老臉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發熱:“咳咳……我去與夥計吩咐一聲,讓他們端盆熱水來……”便頭也不回,風風火火地下樓囑咐夥計去了。

夥計領了吩咐忙打了簾子去備熱水,傅成蹊坐在大堂要了一壺茶,自個兒沏着喝,一喝喝了一大壺,猶自覺得口幹舌燥,甩着袖子扇風散散火氣。

本來十五六歲早到了通曉人事的年紀,少年人夢到雲雨之事也尋常,只不過對方是一臉寡淡禁欲沉靜自制的白簡行……撞到了他那樣窘迫的時候,比窺視姑娘家沐浴更令人尴尬,思付一番傅成蹊又灌下一壺茶。

遙遙看着夥計擡着一盆水進了客房,半晌,夥計又把水盆端了出來,再稍坐片刻,傅成蹊才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提了提氣,一臉氣定神閑地走進了客房。

此刻白簡行已然整理妥當,一襲翩翩素衣,端端正正地盤在床榻上入定,遙遙望去又是那副清俊寡淡不染凡塵的谪仙模樣,與剛才窘迫得雙頰泛紅的模樣判若兩人。

覺察到傅成蹊走進屋,白簡行睜開眼,四目相對,原本雲淡風輕的臉又刷地一下紅了,兩人又窘迫的移開視線。

“咳……阿簡,天就要黑了,待會收拾收拾,我們随意吃個晚飯,就準備進宮罷。”傅成蹊擠出一個從容的笑。

“好”白簡行點頭答應,兩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傅成蹊拿過包袱仔細想了一番,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大師兄,剛才多謝了。”白簡行故作雲淡風輕道,他指的自然是傅成蹊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回避,也沒多問,還替他吩咐夥計準備沐浴熱水這些事。

“恩……我也是過來人,阿簡你別往心裏去。”說着朝白簡行淡然一笑,頗有幾分為人兄長的淡定沉穩氣度。

兩人進了大栅欄一家老字號館子,傅成蹊餓了許久早就前胸貼後背了,遂點了一大桌子菜。白簡行只略略動了筷子,胡亂吃了幾口便停住了。傅成蹊知道他心裏有事,也不勉強,自個兒吃得倒是歡喜。

飯罷,兩人在大栅欄逛了一陣,從街頭走到街尾,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蕩到宮門外,葉雲燈早已親自候在此處等候。

衆人行了小半個時辰,才行至雪廬。

雪廬曾是傅成蹊最喜歡去的地方,春賞迷眼亂花,夏看接天荷葉,秋聽雨打殘荷,冬嘗紅爐焙酒,是個最能玩賞風月故作風雅之處。

今夜十五,月色清明,遙遙望去一人獨立于雪廬之中,正是傅寧遠。

連随侍都沒帶,傅寧遠負手而立若有所思,那張皎若玉樹的臉在月色下越發顯得沉靜自制,一派運籌帷幄的天子之姿,與十多年前那個醉卧雪廬的少年人相去甚遠。

傅寧遠一向如此,笑的時候兩只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兒,露出小巧的虎牙,仿若春風拂面;只要他斂起情緒,原本沒什麽血色的臉一派沉靜威嚴,漆黑的眸子似藏着利箭,偶然掠過一眼,便讓人心生寒涼之意。

傅成蹊還是喜歡他笑出虎牙的模樣,可身為君王,又如何能在人前露出那副模樣呢。

思及此,傅成蹊不自覺在心中嘆了口氣。這江山又有什麽好稀罕的?

傅寧遠遙遙看到莫穹等一行人,眉目不知不覺舒展開來,朗聲一笑:“不必行禮了,橫豎無人,免得拘束。”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停留在傅成蹊身上。

葉雲燈看在眼裏,眉頭微蹙;而一旁的白簡行,面上雖然依舊一派冷漠寡淡的神情,但傅成蹊明顯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作者有話要說: 恩,真的是蓋着棉被純聊天……不……純睡覺→_→

師兄睡在身側我如何把持得住系列……所以……那啥……遺……了……噗

雖然一切都是架空,但是京城的地名懶作者不想耗費腦細胞杜撰了~就用現成的ORZ

暗戳戳球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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