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雪廬

彼此也沒多言,傅成蹊向石案上望去,湛元劍正封印在血龍木盒裏,兩壇醉月涼,兩只永明盞。

傅寧遠注意到他的視線,道:“莫公子,可是這兩樣?”

傅成蹊收回視線望向傅寧遠,淡然道:“正是”

葉雲燈眉目間隐約有些擔憂之色:“皇上,這湛元封印儀式不知會出現什麽狀況,臣下認為還是多派些人手——”

傅寧遠淡然一笑截了他的話:“明止,難道朕還懼怕兄長的念靈不成?”旋即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況且,有莫公子、白公子在,出不了差池,他們能護朕周全——”

說着似笑非笑地轉向傅成蹊道:“莫公子,是罷?”

傅成蹊垂下眼皮,淡淡道:“我與師弟定會盡力保護皇上。”

一旁的葉雲燈也不便再說什麽,蒼白着一張臉,眉間的朱砂痣更顯鮮豔如血。

衆人一時無言,傅寧遠淡淡一笑道:“距子時約莫還有大半個時辰,也不着急,明止,你帶白公子在這禦花園逛逛罷。”

葉雲燈睜大了眼:“皇上,這……”

傅寧遠毫不含糊道:“去罷,朕想單獨與莫公子說幾句話。”

“是!”葉雲燈無奈,片刻後垂下頭應答道,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

“多謝皇上,不必了。”一旁的白簡行冷聲道,一雙淺色的眼睛滿是肅殺,直直地盯着傅寧遠。

傅寧遠迎上白簡行的視線,笑道:“不會耽誤白公子太多時間。”

白簡行波瀾不驚道:“我與師兄此次進宮只為淨化妖劍怨念,不是來逛花園的。”這話說得毫不客氣,也只有這個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白簡行敢如此同皇上說話了。

“阿簡……”傅成蹊走到白簡行身側,微微低頭嘴唇貼到他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朝廷中人,不過他好歹是皇上,總歸要留幾分薄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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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簡行不言語,傅成蹊看他依舊冷着一張臉,繼續說道:“那你就當給師兄留幾分薄面,我倒是想聽聽他會與我說什麽,乖,這樣,你先與葉禦史在園裏逛着,回頭我帶你去琉璃廠信榮齋喝烏梅湯?”

白簡行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臉你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待的淡漠。

傅成蹊嘻嘻笑道:“就當給師兄我留個面子,以後你與我提要求我都答應。”

白簡行淺色的眸子動了動,傅成蹊知道他是答應了,笑眯眯道:“多謝阿簡。”

白簡行與葉雲燈穿過左右回廊,漸漸行遠了,傅成蹊收回目光,迎上傅寧遠的視線。

傅寧遠朝他莞爾一笑,舉起石案上的酒壇子道:“朕多備了一壇子醉月涼,莫公子可願與朕先飲幾杯?”

傅成蹊也笑:“這酒十分難得,多謝皇上美意,只可惜草民不勝酒力,恕不能奉陪了。”

傅寧遠垂下眼皮,淺淺的笑意還挂在臉上:“只一杯,如何?”

傅成蹊無奈,朗聲一笑:“好罷,皇上如此盛情,草民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在石案相對而坐,一如十七八年前那般,只是那年滿眼白晃晃的雪,今夜滿地白茫茫的月光。

傅寧遠為他斟了滿滿一杯酒,望着永明盞中晶瑩剔透的一汪兒,道:“這醉月涼,是兄長生前最愛喝的酒。”

傅成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不置可否。

“不知莫公子可曾喝過否?”傅寧遠擡起眼皮,靜靜的望着他。

傅成蹊淡然一笑,搖頭:“此乃酒中之仙,今日托皇上的福,才有幸一嘗。”

傅寧遠道:“希望此酒不要辜負了莫公子的期待罷。”

傅成蹊不表态,轉而說道:“不知皇上留下草民,可是有什麽要事交代?”

沉吟片刻,傅寧遠用扇子敲着手心道:“也無大事,只是朕與莫公子待在一處,就覺得歡喜些。”

傅成蹊不知此時是該笑還是不笑,有些不自在道:“皇上這句話,草民消受不起。”

傅寧遠展眉一笑:“朕說笑的,莫公子別在意——”頓了頓繼續說道:“莫公子讓我想起一位故人罷了。”

傅成蹊瞧了瞧傅寧遠,氣定神閑道:“可是鬼靈殿下?”

傅寧遠含笑:“正是兄長。”

傅成蹊斂了笑:“草民不敢。”

傅寧遠不言語,半晌,喝了口酒道:“朕甚至懷疑過,莫公子是不是被兄長附體了。”

“如若皇上真那般想,草民此刻便不會在此與皇上飲酒了。”傅成蹊也拿起永明盞,喝了一小口,清泠醇厚,尾淨餘長。

傅寧遠笑:“若真是兄長還了魂來,朕也不害怕他來報複,或者說,來了更好。”

傅成蹊道:“皇上說笑了,已赴黃泉之人,再無可能重返人世。”這話說得極雲淡風輕,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傅成蹊贊嘆自己當真是連說謊都這般淡定自若了。

傅寧遠怔了證,旋即笑道:“或許罷,誰曉得呢。”

他思索道,也許真的只有等自己下了黃泉那一天,才能再見兄長罷,或許也根本見不着,這麽多年,都不知道投胎投到哪裏去了,倒是希望他對自己恨之入骨,即使投了胎也消弭不掉的恨意,生生世世糾纏不休才好。

兩人又相對無言片刻,傅寧遠道:“莫公子與白公子師兄弟情誼深厚,當真羨煞旁人。”

傅成蹊苦笑,這句話不知從多少人口中說出過,他不知聽了多少遍了,嘴角微微揚起道:“小師弟與我一道兒長大,日日相處,我又長他四歲,自然會多疼愛他些。”說這話的時候傅成蹊的眼神溫柔得似可滴出水來,他自己完全沒察覺。

雖然話是杜撰的,可情是真真切切的。

看他這般模樣,傅寧遠萬萬覺察不出一絲端倪,目光望向遠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半晌才道:“也正是因為莫公子與白公子情誼深厚,才讓朕打消了你被兄長附體的念頭。”

傅成蹊不言語,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別說傅寧遠了,他自己也萬沒想到,能和白簡行親厚到如此地步,這大概就是徐伯口中所說的‘太子殿下與白簡行他們的緣分,會更深的’。

時間差不多了,遙遙看到白簡行與葉雲燈朝雪廬走來。

傅寧遠放下手中杯盞,淡然一笑道:“此次封印結束後,莫公子可否在宮裏多留幾日?”

傅成蹊道:“多謝皇上,無稽派還有些事務要處理,恕草民不能從命了。”

傅寧遠無奈地笑了笑:“莫公子當真不願給朕幾分薄面?”

傅成蹊瞧了眼不遠處的葉雲燈,旋即一笑:“皇上說笑了,草民是真有要事在身,況且——若草民常在皇上跟前亂晃,葉禦使也會不歡喜罷。”

皇上聞言眉頭微蹙,嘆了口氣道:“罷了,朕就不勉強莫公子了。”

傅成蹊淡淡一笑,他怎會看不清葉雲燈與傅寧遠那點關系?這句話的心機陰狠之極,一來擋了傅寧遠的挽留,二來也夠讓傅寧遠與葉雲燈鬧幾天變扭了,啧啧,這一點小小的報複,還是無傷大雅的。

傅成蹊饒有興味地想,這葉雲燈的脾氣,敏感纖細又要強,跟了傅寧遠怕是要吃虧的,總歸也不關他事,看熱鬧罷了。

子時,月上中天,南明湖泛起陣陣濃霧。

白簡行解開血龍木盒的封印,盒中的湛元劍立刻變得不安分,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葉雲燈面有憂色對傅成蹊道:“當真只能皇上親自動手?”

傅成蹊肯定道:“解鈴還須系鈴人,皇上,請——”

傅寧遠微微颔首,将傅成蹊剛用過的杯子斟了滿滿一杯醉月涼,走到血龍木盒旁,垂着眼皮定定地瞧着湛元劍,半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十八年前,他也是這般,把醉月涼永明盞送到兄長手上,兄長眉花眼笑,與他在這雪廬醉了一日,那日特別冷,大雪漫天,兄長褪下狐氅裹在他身上,淡淡的體溫傳來,他蜷在那似有若無的溫存裏,半醉半醒,歡喜到骨子裏去。

那一日的夢,都是白茫茫軟綿綿的。

傅寧遠舉着酒盞,并不急着往下澆:“兄長,這醉月涼當真能消了你的怨念麽?”

“你既然有怨念,為何不當面來找朕報複,朕就坐在那張原本屬于你的龍椅上等着呢,你不敢來麽——”

聞言,傅成蹊的心突突狂跳,情緒的暗流開始洶湧,傅寧遠為何偏偏在此時說這話……傅成蹊手指有些微顫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傅寧遠轉而冷冷一笑:“兄長,你喜歡醉月涼是罷?朕還就偏偏不遂了你的願——”

話音剛落,永明盞咣當一聲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醉月涼灑了一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三人同時瞪大眼睛望向傅寧遠,為了引出鬼靈殿下,傅寧遠竟做到如此地步!

只見血龍木盒內頃刻爆滿紅光,如血光四溢,映得傅寧遠陰鸷冷厲的臉越發扭曲。盒身開始劇烈顫動,一聲巨響,血龍木盒騰空而起炸裂開來,四濺的木塊竟全都自發燃燒起來,雪廬內立刻火光沖天。

“皇上——!”葉雲燈也顧不上這許多危險,急急朝傅寧遠奔去。

湛元劍沖破束縛,紅光缭繞淩空而立,似生了眼睛般朝傅寧遠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上日常作死系列。。。。

廢柴作者已經放飛自我~糖什麽的會一直撒~~

反正也是自産糧食嘛~~

日常表白看到這裏的小天使~~肥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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