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動搖

本打算去一趟海邊打聽打聽海之虛的事兒,出了書畫鋪子發現已近黃昏,雪愈發地大,紛紛揚揚鋪天蓋地,遮了視野。

傅成蹊只得冒雪折回客棧,彼時天已黑透了,遙遙瞧見從他們的客房裏透出淡淡燭光——白簡行回來了。

傅成蹊不知為何心中有些發虛,腳步放得極慢,一步一步挪到門邊,猶豫了番,又在游廊裏來回踱步。

忽而聽到咯吱一聲,門開了,傅成蹊踱到回廊右側,聞聲心下一驚,驀地回頭,與白簡行四目相對。

淺色的眸子無波無瀾:“大師兄,外邊冷,進來罷。”

傅成蹊怔了怔,呆呆地恩了聲,進屋。

插了門栓一轉身,白簡行就立在他面前,如今這小子已經比他高了,傅成蹊微微擡頭迎上他的視線,沉默片刻,白簡行上前一步,想像以往一樣拽住傅成蹊的手為他取暖,傅成蹊佯做不經意狀将身子一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茶。

白簡行抓了個空,微微蹙眉。

傅成蹊不去瞧他,喝了一口茶道:“阿簡今天去街上逛了?”

白簡行道:“去碼頭走了一圈,看這情形,恐怕等雪停後都未必有船肯出海。”

傅成蹊皺眉:“也難怪,現在盛傳海怪出沒,誰敢去送死?”

白簡行點了點頭:“重金之下不知可有勇夫。”

傅成蹊嘆了口氣:“難說,為了錢真把命都豁出去了,也不值得,等雪停後再看罷。”

白簡行正色道:“我打聽到,每次船只失蹤之前,海上都會濃霧彌漫,且腥臭異常,想必有古怪。”

傅成蹊沉吟片刻:“書上并沒有太多關于海之虛的記載,現在能利用的線索,也只有這一條了,挑個起霧的日子我們出海瞧瞧罷,也急不來——”喝了一口茶,皺着眉繼續道:“只是此番兇險非常,畢竟我們不知曉海之虛的底細。”

白簡行瞧了眼傅成蹊,肯定道:“我會護大師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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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蹊揚了揚嘴角:“孩子話,阿簡你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哪裏還有臉回滄北。”

白簡行不言語,半晌,突然開口道:“我還去了一趟書畫鋪。”

傅成蹊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面上卻佯作從容,淡淡的哦了一聲。

白簡行看傅成蹊沒什麽反應,繼續道:“尋到了張海貍墨繪。”說着便把一卷畫軸從袖中取出,徐徐展開。

傅成蹊一面暗罵自己多心,一面秉燭凝視細看,畫中海貍隐于海岸岩石之下,形似海鰌,紅眼獠牙,鱗甲如鲮鯉,面目十分可怖。便在心中仔細琢磨,這墨繪雖栩栩如生,卻也不能全信,這類神獸繪圖多摻雜了畫師個人想象于其中,真真假假實在難辨。

片刻,白簡行遲疑道:“還買了部春宮畫本,斷袖的。”

傅成蹊心中頓時涼了一截,心道:這種事你何必與我敞亮說出來!我知道你買了斷袖春宮啊!面上卻依舊淡淡的“啊”了一聲,除了啊他實在不曉得說些什麽,難不成還說拿出來我瞧瞧?呵呵~喝口茶定定神。

白簡行的神情倒是雲淡風輕:“我擔心以後會弄疼師兄,所以——”頓了頓又說了句:“技多不壓身。”

傅成蹊再也忍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得咳了數聲,稍稍緩過一口氣道:“阿簡你……這句話說得不對……”技多不壓身——可你明明想壓我身!

白簡行替他拍了拍後背:“大師兄放心,沒有得到你允許,我不會胡來的。”

傅成蹊擡起被嗆得水光潋潋的眼睛瞧着他,白簡行也毫不退縮迎上他的視線:“所以,大師兄不要躲着我。”

屋中的燭火噼啪作響,傅成蹊抹了一把被嗆出的眼淚,哭笑不得:“你小子這是在與我說情話麽。”

可哪有人這般說情話的,技多不壓身,呵~怎麽說我也不是應該被人壓的那一方,傅成蹊腹诽。

白簡行不置可否,一時間沉寂下來,兩人都有些不自在,傅成蹊翻了翻帶來的志異畫本,半日未尋見關于海之虛的詳細記載。

大海本身的‘意念’究竟是怎樣的呢,傅成蹊閉目琢磨了一番,料想那大概是漫無邊際的虛空吧。人類是時間的生物,生老病死都超脫不了這個名為時間束縛,那些修仙問道之人,祈求飛升獲得永生不正是與時間做對抗麽?

但是大海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滄海桑田,大海不過是遷徙了而已,并沒有消逝。

所以——大海的意念,會不會是永生?海之虛,難道是打破一切時間規則的永生之地?

思及至此,傅成蹊有點乏了,看白簡行手捧着本書并無歇息的意思,也不多言,自個兒挪到床榻上躺下了。

白簡行看在眼裏,把燭火扇滅了,屋中一片寂靜,窗外的雪光宛若破曉。白簡行輕手輕腳走到床前,靜立片刻,目光沉靜如水地落在傅成蹊臉上。

傅成蹊翻身背對着他,向裏挪了挪,白簡行遲疑片刻,褪了外袍躺在他身側,嘴角揚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

感覺到對方的手小心翼翼地攬住他的腰,傅成蹊沒有躲閃,閉着眼靜靜感受背後的溫存。比起白簡行猝不及防的告白,更令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動搖,彼此身體接觸産生的悸動,是上一輩子完全沒感受過的,比起情*欲本身,兩人在一起時靈魂深處的安心感更令他着迷。

不是因為對方是荊寧的轉世,而是純粹因為白簡行這個人——

我大概是魔怔了——傅成蹊得出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結論,終于決定不再瞎想,閉上眼睛倦意襲來。

半晌,白簡行将下颌枕在他肩上,拽過他的手十指相扣:“你是我的,從頭到腳都是,別人不能碰——”

“不允許碰——”

平日裏看似雲淡風輕的人,撕下那層禁欲的面具,卻意外地比尋常人更偏執極端。

傅成蹊嘴角微揚,夢呓般說道:“孩子氣——”

又過了兩日,大雪徹底停了,兩人帶足了銀子來到碼頭。

化雪天氣冷得透骨,傅成蹊将手攏進袖子裏,齒關咯咯咯地抖,面上早已凍得通紅。

如傅成蹊所料,放眼望去,碼頭上見不到半個人影,這大寒的天氣又加近來海上不太平,只有亡命之徒才有出海的膽子。

兩人尋了一會兒,碼頭上風大,白簡行擔心把傅成蹊凍壞了,遂提議返回客棧想法子,傅成蹊硬着頭皮撐了一會兒,實在凍得扛不住,只得心灰意冷地依了白簡行。

傅成蹊咧嘴一笑,無奈道:“阿簡,不如我們自己劃船出海得了。”

白簡行道:“可以是可以,就怕沒遇到海之虛船便沉了。”

“……”

客房內暖爐燒得正旺,一冷一熱的刺激讓傅成蹊連打了幾個噴嚏,白簡行看在眼裏皺了皺眉,傅成蹊忙擺擺手說無礙。

白簡行卻不理會,面無表情地靠了過來,淺色的眸子盯着他凍得發紫的耳珠子瞧。

傅成蹊感覺到對方灼灼的視線,剛想回頭,耳垂卻被一個溫暖濕濡的事物含住,不禁身子狠狠一顫,原本凍得麻木的耳垂頓時如着了火般,酥麻感從耳根蔓延至全身。

冰冷的耳珠子在口中漸漸軟化火熱,白簡行覺得有趣之極,伸出舌尖輕舔挑撥,甚至用前牙輕輕咬着。

“阿簡,別鬧——”傅成蹊剛想用手肘将他撞開,忽而聽到一陣敲門聲,兩人愣了愣,白簡行一臉雲淡風輕地去開門。

來人是阿楓,得知他們正為找不到出海的船發愁,便推薦了一個船夫。

當日午飯後,那位船夫便來客棧與白簡行、傅成蹊商讨出海之事。

見到小船夫的那一刻,兩人都愣住了,對方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童,看着甚至比化作人形的連昭更小些。

傅成蹊打量了一番這個只有他胸口高的孩子,遲疑道:“阿楓,這孩子便是——”

“莫公子,這就是我推薦的船夫阿良。”

阿良似瞧出了傅成蹊的顧慮,故作老成道:“莫公子,白公子,我三歲便随阿爹出海,也是有十多年經驗的老船夫了,二位公子放心罷。”

傅成蹊聞言忍不住笑了:“阿良,你爹娘呢?”

阿良垂下眼睛,沉吟片刻,聲音有些發顫道:“爹出海的時候被海怪帶走了,娘生病了,起不來床……”

阿良的聲音越來越小,眉毛擰作一團,一雙手緊緊地拽着衣角,一副極力忍耐痛苦的神情。

傅成蹊心中了然,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言道:“阿良回家罷,你娘需要你照顧,出海太危險,你若出了事可怎麽辦。”說着從白簡行的錢袋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阿良。

阿良看到銀子的瞬間眼睛一亮,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白白要公子的錢。”頓了頓,擡起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傅成蹊:“我……我想随二位公子去海怪那裏讨回阿爹!”

白簡行淡淡開口道:“銀子你收下,算作此次出海的費用。”

阿良看白簡行是答應了讓他出海,眉開眼笑道:“謝謝白公子!”

傅成蹊回瞪了白簡行一眼,白簡行雲淡風輕道:“師兄無需擔心,我既能護你周全,定也能護這孩子周全。”

看白簡行語氣堅定不容反駁,傅成蹊也不好再說什麽,心道這小子本就固執得很,如今翅膀硬了萬事都自個兒拿主意,他這個大師兄怕是再也說不動了。

話說回來,他又算哪門子的大師兄,真是做戲做出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劃重點:技多不壓身新用法→_→

阿簡嘴上耿直行動上還是撩到炸裂的,無師自通很有天賦

大概屬于那種「少說多做」的類型,恩你萌理解的~

殿下對自己在上還是下大概有些誤解,蜜汁自信?

今天回家晚了~晚發了一個小時~廢柴作者跪搓衣板orz

日常表白你萌~~感謝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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