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海之歸人

老船夫紛紛說,這兩日海面上怕是又要起霧了。

将行囊留在客棧交與阿楓看管,只随身攜帶一些仙器食物,出海了。

冬日的大海陰沉沉的,碼頭上只得他們一艘船,越發顯得海闊雲低,蒼涼寂寥。

船不大,三人在船艙裏都顯得局促,四處透風,也無暖爐,船尾處用繩索連着一只小船,以備真遇上海之虛讓阿良逃生用。

正當船準備離港時,一個裹着紅色鬥篷的嬌小女子急急朝他們跑來,如玉的面上被凍得微微泛紅,發髻已被海風吹得散亂。

“請問……您是莫公子麽……?”因為趕得太急女子不住地喘息,娥眉緊蹙,如小鹿般明澈的眼睛急切地望着傅成蹊。

“正是在下——”傅成蹊微微皺眉,覺得這娥眉鳳眼的女子面目非常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倒是白簡行第一眼便看出來了,正是那日在館子裏遇到的歌女,如今卸了厚重的妝容,越發顯得眉目清秀。

阿良啊地叫了一聲:“阿鳶姐姐,你怎麽來了?”

阿鳶拍了拍胸口順氣道:“我聽說兩位公子要出海尋海怪,所以想拜托兩位公子一件事,不知可不可以……”

傅成蹊一向自诩最懂憐香惜玉之人,此刻一張臉笑得風流倜傥:“姑娘請講,在下一定盡力為之。”

一旁的白簡行将師兄這副眉花眼笑的面目瞧在眼裏,臉色比這冬日的大海更沉冷。

阿鳶蹙眉,微微垂下眼簾:“我夫君阿哲十年前出海,至今未歸,若如二位公子在海上遇見他,可否托二位給他捎句話——院子裏的鳶尾花已經開了十載了,夫君何時歸來與我同看?”

傅成蹊怔了怔,随即莞爾一笑:“好,若是遇到,在下必定将此話帶到。”

“謝謝公子——”說着阿鳶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系有護身符的香囊,雙手恭恭敬敬地遞與傅成蹊道:“夫君上次出海,把一直系在身上的護身符忘了,此番還勞煩公子交與他。”

一旁的阿良道:“阿鳶姐姐,我們此番出海也不一定就會遇到阿哲哥哥。”其實衆人心裏都明白,已經過去十年了,她夫君阿哲的生還可能性已經很渺小。

阿鳶凄凄一笑:“我曉得,若如遇不上,莫公子就幫我将護身符扔到海裏罷,說不定阿哲能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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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蹊接過護身符與香囊,溫言道:“夫人放心罷。”

“謝謝你——”

冬日海上風大,傅成蹊恨不能整個人都縮在狐氅裏,只露出兩個鼻孔一雙眼睛,遙遙一望碼頭漸漸消失在海平線上,手中的香囊上繡着一朵迎風搖曳的鳶尾花,默默嘆了口氣,将香囊小心翼翼塞進衣襟裏。

此番能不能尋到海之虛,還得靠運氣,即使尋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找到海貍的蹤跡,只是賭一把罷了。

能将被困的幸存者救出來也好……

他将心思轉了一遍,此番兇險之極,危難關頭他定全力護住白簡行,哪怕拼了性命也是應該的,畢竟白白使了人家師兄的殼子這麽久,自己本事不大,覺悟倒是有一些。

将視線從海平線上收回,微微側首,不料迎上白簡行灼灼的目光,怔了怔,傅成蹊佯作漫不經心狀又将目光移向海面,心中有些發虛有些躁動,這小子自從那夜說了一番混賬話後,怎麽連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

傅成蹊扶額,白簡行那股子千年古剎禁欲老僧的風範哪裏去了?難不成以前清冷淡漠的樣子都是做出來的……?

白簡行默默地看着一會兒扶額一會兒嘆氣的傅成蹊,嘴角微微揚了揚,也将目光移向陰冷的海面。他自小對萬事萬物沒太多執念,可但凡是動了心思的,他誓必要得到。

船在海上漂了一日,風平浪靜并無異象,小船不比大船,一路颠簸晃蕩,莫小公子的殼子有些熬不住,傅成蹊怕白簡行察覺到自己的不适,死撐着不說,臉色鐵青強顏歡笑。

為了熬過寒冷冗長的時光,阿良時不時與他們搭話,漸漸熟絡起來,這孩子便打開了話匣子,一路噼裏啪啦說個不停,傅成蹊只是勉強着應答幾聲,只有說到海怪吞人事件時,才稍稍打起一點兒精神。

阿良道:“阿鳶姐姐自小十分照顧我,娘說當年阿鳶姐姐與阿哲哥剛成親不久,阿哲哥便在海上失蹤了,她為此一直等了十年,是我把此番出海的事與她說,希望沒給莫公子、白公子添麻煩。”

傅成蹊溫和一笑道:“舉手之勞,無妨~阿良,這麽多年,有沒有從海上回來的幸存者?”

阿良思索片刻答道:“具體沒聽過,倒是有個海之歸人的傳說,說是幾百年前,在一個起霧漲潮的日子,從海上來了一群神秘的人,周身彌漫着濃重的海腥氣,皆是須發花白的老者,身上還穿着破破爛爛的過時的衣裳。”

傅成蹊急切道:“他們可說過什麽關于海上的事兒?”

阿良搖了搖頭道:“聽說那人些神志不大清了,口中時常念叨着說海上有一座島,叫什麽須臾島的,這些也是小時候阿爹當故事與我說的。”

須臾島?傅成蹊若有所思,與白簡行對視了一眼。

“阿爹一個月前被海怪帶了去,家裏只剩下我與阿姐阿娘,阿娘有舊疾幹不了活兒,阿姐要照顧阿娘,現在家裏只得我一個勞力,若不是莫公子、白公子此次肯雇我,我們全家怕是都要挨餓了。”

傅成蹊聞言有些心酸,揉了揉阿良的腦袋道:“阿良,此番說不定真能尋回你阿爹——”遲疑片刻柔和地笑道:“你還是別喚我們公子了罷,怪生分的。”

阿良機靈,咧開嘴笑道:“謝謝莫大哥、白大哥!”

天色漸暗,要是在平日,傅成蹊早厚着臉皮枕在白簡行腿上呼呼大睡去了,可如今思及白簡行對自己的心思,也不敢這般不要臉了,況且不知海之虛會何時出現,還是謹慎為妙。

白簡行漫不經心的掃了眼瑟縮在狐裘裏的傅成蹊,淡淡道:“大師兄,你睡罷,我守着。”

“無妨,昨兒睡多了現在不困——”話還未說完,傅成蹊便打了個大哈哈,忙捂着嘴,水霧蒙了一眼。

白簡行瞧在眼裏,不言語。

傅成蹊撓了撓頭,讪笑:“那我先眯一會兒,我們輪換着守。”

白簡行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出了艙,傅成蹊摸了個墊子枕着,隔着薄薄暮色朝那負手而立的背影遙遙一望——

一頭銀白發松松散在腦後,只在發尾系了根藍色發帶,清影素衣,欣長挺拔,向晚的餘晖落在他的側臉上,陰影錯落間勾勒出一副精致的面容。

這模樣真好看啊,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傅成蹊吸着鼻子,在透骨的寒冷中沉入黑甜。

身子是冷的,夢也是冷的,如睡在冰窖裏,傅成蹊将身子縮作一團睡不踏實。過了不久,忽而感覺被一陣柔和的暖意托了起來,可靠又舒服,冰凍的四肢漸漸活絡,終于睡踏實了。

傅成蹊是在白簡行的懷裏醒來的,揉了揉眼睛,清冷的月色落下,迎上一雙光華流轉的淺色眸子。傅成蹊一怔,心頭微微有些蕩漾,剛想開口,忽覺船身劇烈一晃,兩人驚覺不對,同時皺了眉頭,站起身朝艙外走去。

船身随着大浪劇烈晃動,傅成蹊一下沒站穩,險些一個跟頭栽入海裏,幸而白簡行将他穩穩的接住:“大師兄仔細些,可別喂了魚。”

“莫大哥,起濃霧了!”阿良雙目圓睜,驚慌地看着傅成蹊。

海面瞬息間被大霧覆蓋,原本清朗的月光也被濃霧吞噬了去,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像一塊白紗布遮了人的眼睛,只得勉強看清半米內的事物。

濃霧中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似腐爛的屍塊堆積發酵散發的惡臭,兩人對視一眼,料想這回可真讓他們撞上了。

傅成蹊下意識地抓住白簡行的手腕,沉聲道:“霧這般大,可別落到海裏去了。”

白簡行倒是被這舉動驚得一怔,被握着的手似顫了顫,動了動嘴唇,遲疑片刻才道:“大師兄可不許松開手。”

傅成蹊笑:“放心,死也不松!”片刻又沉下臉,拽了一把阿良将他往小船上拖。

“莫大哥,我不走!”阿良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卻十分堅定。

傅成蹊咧嘴道:“阿良乖,我和師弟會将你爹給你帶回來,你阿娘阿姐還在家裏等着你。”說着便将一個包裹朝阿良扔去,包裹裏塞滿防身的咒符、食物與沉甸甸的銀兩,夠他們一家三口使好幾年了。

白簡行拔出知退劍向兩船相連的繩索揮去,催動靈念,小船上泛起清冽的白光,急急向後駛去。他事先已在小船上刻下密密麻麻的引路符,此刻貫通靈力,小船便會依原路返回,将阿良安全送回碼頭。

阿良愣愣地抱着沉甸甸的包裹,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雙膝一軟,忽而朝兩人的方向跪下磕頭,即使濃霧遮了視線,彼此已經看不見,他依舊祈禱般邊磕頭便默念:“莫大哥、白大哥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良不擔心,這兩人有主角光環呢,死不掉,去海之虛度蜜月來着~

下一章大概有篝火脫衣play~

不要誤會不是車……

昨天貌似陰差陽錯趕上一波玄學?非洲人表示還想再試試~所以又發晚了……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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