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朝暮酒
傅成蹊是被熱醒的, 過了夏至,天光漫長。
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張床上,身子貼着身子,哪有不熱的道理。枕着白簡行的臂彎,他開始認真琢磨, 要不把這兩張床撤了, 換一張大床來得舒坦。
可轉念一想, 如此思付的自己, 可不就如同新婚小媳婦心心念念折騰新房麽?
……算了……
比起想這些有的沒的,這一整夜那毛球兒瘋到哪裏去了?!
傅成蹊輕手輕腳從床上坐了起來, 白簡行早就醒了, 卻不言不語地躺着, 瞧傅成蹊洗漱穿戴齊整了,才雲淡風輕道:“大師兄急着去哪?”
傅成蹊咧嘴道:“去院子裏尋那毛球兒, 回來後就沒見他的影兒, 可別讓阿笙給捉去炖了。”
白簡行不置可否, 筆直的坐起身子, 面上陰沉沉的, 剛想出門的傅成蹊忍不住走到床前揉了一把銀白的腦袋, 笑吟吟道:“怎麽, 你現在還有起床氣了吶?”
白簡行垂下眼, 不言語,半晌才極輕地開口道:“三句不離二師兄。”
此時傅成蹊已經蕩在了游廊上,自然聽不到他這句話。
在院子裏閑閑的逛了一圈, 終于在一處靡草花叢中撿到了只剩下半口氣的九離。
傅成蹊将九離拎起托在掌心上,咧嘴道:“小家夥,一夜不見,怎麽折騰成這副鬼樣子了。”
九離自然不能答他,只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珠子可憐兮兮地望着傅成蹊,似受了極大委屈。
傅成蹊順了順他的毛,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笑道:“連昭那孩子瘋得很,以後你躲着他些就是。”說罷熟門熟路地将九離揣入衣襟裏,轉身蕩回游廊,準備去尋顧笙說會兒話,将自己打算與阿簡坦白的事兒告訴他。
“莫哥哥,你可算回來了,想死我了——”
傅成蹊回頭,連昭已經化成一個少年人模樣,站在蒙蒙晨霧中朝他豔豔一笑,身上似有淡淡的酒氣,一雙眼珠子骨碌碌的轉,眼神閃爍似在尋找什麽東西。
看他東張西望的樣子,心中了然,淡然一笑:“你這小兔兒倒會說漂亮話,昨夜我和阿簡便回來了,怎的都沒見你來過來瞧瞧我們?”
連昭眼波一轉:“白哥哥一直貼着莫哥哥,我哪裏敢靠近了。”
傅成蹊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怕是你昨夜偷喝了從月萊國捎回來的梅酒醉了罷,不老實,再說,你怕阿簡做什麽,他還能真吃了你不成?”
他是曉得連昭的性子的,喜歡喝甜甜的果釀酒,又沒酒量,一喝就倒,昨夜定是自個兒爬去摸梅酒喝,喝了個半醉,又撞到了在院子裏亂滾瘋玩的九離,撒着酒瘋逮住九離折騰得半死。
連昭面上一紅:“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莫哥哥——”頓了頓又嘟起嘴撒嬌道:“那可不好說,白哥哥連如何烹饪都想好了。”
傅成蹊瞧他的樣子有趣,朗聲笑道:“蔥爆兔肉——”
連昭氣急直跺腳,蹙眉道:“莫哥哥別打趣人家了,對了,可有見到一個白絨絨的毛球兒。”
躲在傅成蹊懷中的九離聞言身子猛地抖了抖,顫巍巍地貼緊傅成蹊胸膛。
傅成蹊瞧了眼連昭,心道:你自個兒不就是白絨絨的毛球兒麽?忍着笑意佯作語重心長狀:“你今後可別老欺負九離,他也曾有恩于我,如今暫住無稽派,你們要好好相處才是。“說罷溫雅一笑,自覺這番話說得極有一家之主的風度氣概,沾沾自喜起來。
連昭唇角微微揚起,彎起一雙眼睛道:“原來那小毛球兒叫九離呀,名字倒是合我心意。”
傅成蹊瞧他心思不在自己的話上,遂沒了興致,随口敷衍道:“別瞎想啦,去吃早飯罷。”
連昭問道:“莫哥哥不一道兒去麽?”
傅成蹊将聲音放低了些道:“我找阿笙有點兒事,你先去罷。”雖然他心中沒鬼,但總覺得有些莫名發虛,自己也說不好怎麽回事。
連昭眉尖抽了抽,道:“笙哥哥他在房裏。”
傅成蹊點了點頭,道了聲謝,連昭忽而豔豔一笑,饒有興味地瞧着傅成蹊:“莫哥哥當真風流,将白哥哥吃幹抹淨不算,還來偷笙哥哥的腥。”
“……”傅成蹊一時急得語塞,還未将反駁的話說出口,連昭已經化作兔子形容伶伶俐俐地向飯廳蹦跳去了。
傅成蹊扶額,什麽叫偷阿笙的腥,他和顧笙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還有還有,什麽叫把白簡行吃幹抹淨,明明他自己才是被吃幹抹淨那個!
冤!真冤——!!!
傅成蹊擡起的手還未往下叩,就聽得顧笙懶懶地道:“師兄請進來罷。”
遲疑了片刻,傅成蹊推開門,瞧見顧笙似沒骨頭一般軟綿綿地依在太師椅上,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滿是三月春光:“我就曉得,今兒殿下必會找我,只沒料到這麽早。”
傅成蹊輕輕合上門,躊躇了番,插上門栓:“若不是昨夜實在乏得慌,便與你說了。”
顧笙笑笑不置可否,傅成蹊在他對面坐下,自己沏了一杯茶,潤了潤嗓子道:“其實……其實我與阿簡……喂……阿笙你……”顧笙突然擡起手,在他胸口柔柔的摸了一把,纖細白皙的指尖游魚般滑入衣襟,傅成蹊身子一僵,片刻便回過神來,還未來得及按住他的手——
“事關重大,可別讓旁人聽了去,還是仔細些為好。”顧笙笑吟吟望着傅成蹊,将九離從他衣襟中拎了出來,斂氣凝神,靈力彙于指尖朝他額頭一點,九離便昏睡了過去——引眠術。
将失去知覺的九離托于掌中,用指尖極細致地為他順着毛兒,顧笙含笑道:“殿下與我那小師弟睡過了罷?”
沒想到顧笙說得這麽直白,傅成蹊險些将一口茶噴了出來。
顧笙瞧他被茶嗆得滿面通紅,柔柔一笑道:“那也沒什麽,畢竟小師弟早就心心念念着殿下了,捅破那層紙是遲早的事兒,所以,殿下打算如何做?”
傅成蹊定了定神,才發覺自己額角已滲出冷汗,面上佯做氣定神閑道:“我打算與阿簡坦白。”
顧笙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漆黑的眸子似有一簇幽火,半晌,緩緩開口道:“殿下,不可。”
傅成蹊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皺了皺眉頭:“為何不可。”
顧笙垂下眼睛,纖白的手指細細地勾勒茶杯的行狀:“小師弟他答應過別人的事兒,必然會做到,還是那句話,他若是知曉如今這副殼子下的魂兒是鬼靈殿下,定讓殿下灰飛煙滅不可。”
傅成蹊嘴角揚了揚,坦然道:“能死在阿簡手上,我也不虧。”
顧笙擡起眼,漆黑的眸子似能将傅成蹊的臉看穿:“殿下是不虧,可小師弟就慘了,辜負了師父的遺願,又錯把仇人當情郎,依小師弟一根筋的性子,非得逼出心魔來不可。”
傅成蹊聞言怔了怔,只覺得心口處一陣絞痛,一顆心似被人用荊棘捆住了,密密麻麻徹徹底底的疼。
顧笙瞧他面上頓時全無血色,柔聲道:“殿下索性将錯就錯,再隐瞞一陣,說不定事情有轉機呢?”
傅成蹊不置可否,緊緊閉上眼睛,睫毛不住地顫抖,半晌方道:“都是我的錯——”
聲音不大,似說給自己聽。
傅成蹊喝了一口茶,試圖将腦子裏紛紛擾擾的思緒理出個眉目來,顧笙的話确實有道理,可畢竟是他與阿簡兩人的事,旁人的話也不能全聽,他心中自有定奪。
拎起還在昏睡中的九離,傅成蹊混混沌沌的出了顧笙的房門,垂着頭游魂似的蕩在回廊裏,行不多遠——
“你去哪了?”低沉清冷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
傅成蹊下意識地擡頭,映入眼簾的是白簡行更加沉冷的面色,怔了怔,才稍稍回過神來,嘴角擠出一點笑意:“剛與阿笙聊些事情,走,一起去吃早飯罷。”
白簡行皺了皺眉,直勾勾地望着傅成蹊似要将他看穿:“二師兄房裏聊的?”
傅成蹊愣了愣,下意識地恩了一聲,待回過味兒來時,才驚覺不對……
這頓早飯傅成蹊吃得索然無味,白簡行則若有所思,連昭似有些宿醉未醒意興闌珊,顧筠還是那副淡定的模樣細嚼慢咽,只有顧笙吃得有滋有味。
顧筠看在眼裏,對大師兄不好開口,對小師弟不敢開口,對二師兄他是琢磨不透,只得溫雅的對連昭一笑:“待會兒讓莺兒給你熬碗醒酒湯罷,喝了能好受些。”
連昭恹恹地點了點頭:“還是筠哥哥待我好,想得周到。”
顧笙莞爾一笑:“小連昭,說起酒,近來西郊城牆下的鬼市出售一種別致的酒,名叫朝朝暮暮酒,能讓人醉生夢死,京城的官老爺們都慕名而來。”
連昭眼睛一亮:“笙哥哥,帶我趟鬼市尋那朝朝暮暮酒好不好?”
顧笙悠悠一笑,桃花眼彎了彎:“這酒你怕是受不住,據說,喝了此酒之人,能飽嘗雲雨之夢。”
傅成蹊心中一跳,擡起頭,正好與白簡行四目相對,彼此會意。
能讓人飽嘗雲雨之夢的酒,怕是不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朝朝暮暮酒應該是最後一個支線任務啦~
阿簡:不準提二師兄!不準提二師兄!不準提二師兄!特別是在我的床上!
殿下:拜托,這是我的床好罷,你的床在對面
阿簡:……連你都是我的何況床?恩??!!!
日常表白大天使們~狠狠地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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