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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包的說明書十分詳細,工具也很齊全,最後成果是一個會跳的紙糊皮卡丘。周予安一邊聽歌一邊DIY,做的極其認真,認真到鐘弗初進來時他都沒有察覺。
鐘弗初見他專心致志的樣子,沒有出聲打擾,而是等在一旁,看他用一雙明顯是從小彈鋼琴的手笨拙的做着最後的收尾。
“成了!” 周予安按了下皮卡丘的尾巴,皮卡丘成功的跳了一下。他擡頭一看,這才發現鐘弗初站在旁邊,盯着他手裏的玩具。
周予安摘掉耳機,不好意思道:“你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
鐘弗初把視線從皮卡丘上收回來,落在他身上,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
“止痛泵加了藥水後,沒有之前那麽疼了。”
鐘弗初又例行問了些其他情況,打算走的時候被周予安叫住。
“鐘醫生,能加個微信嗎?” 周予安雙眼亮晶晶。
“我沒有微信。”鐘弗初語氣冷冰冰。
周予安眼中的神采瞬間隕落,可惜道:“這樣啊。” 他并不相信現在還有不用微信的年輕人,鐘弗初只是不想和他有其他聯系罷了,這讓他有點挫敗。
鐘弗初看了眼他臉上暗淡的神色,頓了頓,說道:“玩具做的不錯。”
周予安怔了怔,複又洋洋得意道:“那必須了,我小學手工課可是第一名。” 他兩手掌心裏托着皮卡丘,捧到鐘弗初面前,酒窩裏滿是笑意:“我能送給鐘醫生嗎?”
這是他慣用的讨好賣乖技巧,小時候找爸媽要零花錢,也是這樣兩手捧着,笑的比花兒還甜,十次有九次都會成功,今天居然用在送人禮物上,他臉上笑嘻嘻,心裏可緊張了。
鐘弗初看着他手心裏的皮卡丘,又看了眼他臉上的笑,伸出手輕輕拿起那個嬌小的紙質玩具,低聲道:“謝謝。”
周予安心裏煙花怒放,大方道:“一個小玩意兒,不用謝啦。”
鐘弗初囑咐了些注意事項,轉身出了病房,周予安看着他離開後,自言自語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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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十萬伏特擊中你吧!”
葉闌下班後,換下了工作服,一邊給鐘弗初發信息,一邊往醫院外走,他低頭看着手機,也沒注意路上,結果右肩被人狠狠一撞,直接把手機掉地上。
“長沒長眼睛啊?”
葉闌蹲下來撿手機的時候頭頂傳來夾雜怒氣的男聲,他起身一看,是個胳膊上紋着紋身的男人,一對粗眉壓的很低,眼裏滿是怒火。
他冷淡道:“抱歉,你沒事吧?”
徐行看向他,卻愣了愣,這人他認識。三年前他和人打架搞得腿骨骨折,這人是他的主治醫生,沒想到三年過去竟還能碰到。
但眼前人顯然沒認出他來,他笑了下,斂去所有怒氣:“以後走路小心點,這位醫生。”
葉闌沒穿制服,有些疑惑自己為何被認出,但并沒放在心上,客氣的笑了下離開。
他走到停車場門口,保安室的保安打招呼道:“葉醫生,等鐘醫生下班啊?”
葉闌禮貌的笑了笑,點頭道:“今晚有點事。” 他轉頭看到鐘弗初正走了過來,手裏似乎托着個什麽東西。
他上前看了一眼,竟是個紙糊的皮卡丘,不禁笑道:“小朋友送的?” 鐘弗初從來不收病人的禮物和錢財,除了一些生病的小朋友送的玩具糖果。
鐘弗初拿出車鑰匙往自己的車走去,說道:“不是,一個病人自己做的。”
兩人坐上了車,葉闌看了眼車頂上吊着的皮卡丘吊墜,和車後座擺滿的皮卡丘娃娃,搖頭笑道:
“你這怪癖也真是有快20年了吧,要是讓你同事知道你有一屋子的皮卡丘,不得大跌眼鏡。”
鐘弗初十歲時來到晚鐘家園,那時園裏條件艱苦,大點的孩子會出去賣廢品打零工賺錢,而鐘弗初打工之餘,總會買一些皮卡丘的玩具玩偶,這一幼稚的喜好竟延續至今。
鐘弗初将周予安做的皮卡丘輕輕放進擱水瓶的凹槽裏,伸手捏了捏車上的皮卡丘吊墜,柔軟的質感讓他緊繃一天的神色放松下來,對葉闌說道:“沒什麽,就是喜歡而已,看着它們感覺很安心。”
兩人開車來到之前定好的餐廳,到了包間後沒多久就進來一個人。
“讓你們久等了,我是宋滌新,是輔仁心理咨詢中心的心理醫生。” 來人一身寬松條紋T恤,戴着一副頗具學生氣的黑框眼鏡,毛茸茸的板寸讓他看起來很随和。
宋滌新個子不高,和鐘弗初握手時還要仰頭才能看他,他知道這位就是他的新病人,微微笑道:
“鐘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我希望我們的相處能和普通朋友一樣,再說,我們都是醫生嘛,只不過你治身體的病,我治心裏的病。”
鐘弗初對眼前這人第一印象不錯,緩聲道:“那就拜托了。”
葉闌見鐘弗初并不反感這位心理醫生,松了口氣,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把這位宋醫生介紹給鐘弗初。
席中宋滌新說了許多自己作為心理醫生的見聞,他本身和善可親,向來善于與人打交道,石頭都能開口跟他說話。
但通過這頓晚飯期間的觀察,宋滌新暗覺這位新病人恐怕有些棘手。
他從鐘弗初身上感受到濃重的戒備,這種無意識的戒備與疏離使他将自己的心層層封鎖,不為外人窺見并走入。
晚餐結束後,宋滌新先行離開,鐘弗初開車把葉闌送回家。
車行駛于披着燈火的長橋,江畔高樓林立,統一規劃的霓虹夜燈太過齊整,少了幾分繁雜的熱鬧。
在葉闌的記憶裏,十多年前那裏還是一片沙地,鐘弗初、鐘源和他都只有十歲出頭,他們經常在江邊撿瓶子去賣掉,撿完後鐘弗初會獨自坐在一塊礁石上,看落日下的江景。
他記得鐘弗初剛來晚鐘家園的時候,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一雙淩厲的眼裏是同齡人沒有的陰郁,仿佛從仇山恨海走來,并且總是把自己關在房裏悶着不說話。
那時他們都不敢靠近鐘弗初,鐘牧遠一直鼓勵其他孩子去和鐘弗初交流,但大多數人都不願去,只有鐘源,園裏最跳脫的小孩,像只麻雀一樣天天往鐘弗初身上撲,叽叽喳喳的問東問西,最後倒真的讓鐘弗初開口了,第一句卻是“閉嘴”。
後來鐘弗初漸漸融入他們,只是依舊寡言少語,且晚上時常做噩夢驚醒。
當時園裏條件不好,一個房間裏會睡好幾個小孩,葉闌睡鐘弗初旁邊,他睡眠淺,有一次半夜聽到鐘弗初在喊“媽媽”,而且好像在哭。第二天他發現鐘弗初情緒尤其不好,自那以後他再也沒聽到他說夢話了。
孤兒院的孩子大多身世坎坷,各有各的傷口與無奈,他們彼此抱團取暖,互相傾訴。
但鐘弗初對過去諱莫如深,即使是對當時和他最熟的鐘源,和現在已經一起走過二十年的葉闌,都從未談及過。
像是一根刺,在心髒不為人知的角落,紮根已久,擾人安眠。
想到這裏,葉闌嘆了口氣,對一旁的鐘弗初說道:“弗初,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宋醫生,不要再什麽話都悶在心裏了。”
鐘弗初看向他,見他滿臉憂色,遂道:“不是什麽嚴重的問題,你不必擔心。”
這些年來他只是偶爾做噩夢,最近頻繁了些,但也影響不大,倒是葉闌一直有這個心病,竟還給他請了心理醫生,他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把葉闌送到家後,鐘弗初朝自己的住宅開去,在下車的時候,他看了眼凹槽裏的皮卡丘,小心的把它拿了起來,輕輕放進掌心。
家中剛被家政打掃過,幹淨的像從未有人居住,他走到卧室裏的玻璃櫥窗前,裏面擺滿了住院的小朋友送他的小禮物。
櫥窗的正中間,擺着一張黑白照片,裏面是一個笑着的少年,嘴角露出兩個小巧的酒窩,雙眼明亮如星辰。照片下面圍着一堆五顏六色的糖果,像是送給照片裏的人一樣。
他把周予安做的皮卡丘放在了照片下面的那一格,裏面放着一把明黃色的小傘,傘面有些褪色卻很幹淨,但金屬傘架上已經生出斑駁的鏽跡。
然後他去洗了澡,在書房看了一個小時的專業書後,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床的另一邊躺着一個巨大的皮卡丘,如黑夜裏守護睡眠的神獸。
但這一夜他睡的并不安寧,他在一點多好不容易入睡,三點多又再次驚醒,背上滿是冷汗,他不得不坐起來打開床頭小燈,眉頭緊擰的緩了一會,下床重新洗了個澡。
再一次進入睡眠,卻夢到了十二年前的一個夏日午後。
暴雨傾盆的街道,被浸濕的琴盒,一個打着黃色雨傘的少年追在他後面,一路踮着腳高舉着手,将傘撐在他的頭頂,清澈的笑意跌入酒窩,如雨跳進河的漩渦。
此後再未被驚醒,如被熏風熨帖而過。
而那晚宋滌新離開餐廳後,騎着共享單車到了一個燒烤攤,洋洋灑灑點了一桌子,還叫了兩瓶啤酒,絲毫沒有剛才餐廳裏談笑風生的優雅風度。
他拿起手機刷朋友圈,滑到某一條,上寫:“感覺這輩子都和文華市八字不合。” 一看,這不周予安那小子麽,便打了個電話過去。
“予安,你什麽時候來的文華市,都不跟我說?還把不把我當兄弟了?”他是周予安的大學學長,兩人當初在美國關系很鐵。
周予安似乎也在吃東西,含糊不清道:“小新哥不是兄弟誰是兄弟?我來文華市沒多久,結果就住了院,這不怕你擔心麽。” 然後他竭盡所能的誇大描述慘痛經歷,簡直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宋滌新知道這小子有多怕疼,笑道:“太慘了,慘絕人寰,我明天來看你吧,治一治你受傷的小心髒。”
周予安此時正在吃宵夜,飄出的香味引得每一位路過的病人護士都要往裏面看一眼,在得到宋滌新探望帶吃的承諾後,心滿意足的挂了電話。
就在今天鐘弗初下午查房走後,他動用所有的搜索功能,全網上下把鐘弗初挖了個遍,結果挖出的信息屈指可數,只知道鐘弗初曾就讀于文華大學醫學系,每年都拿的國獎,其他社交關系居然一點都沒挖出來。
這難道是個山居野人?周予安無法理解。
第二天七點,他在鬧鐘聲中掙紮着醒來,提着引流瓶到衛生間給自己洗了臉,仔仔細細的用水壓下了亂翹的頭發。
所以鐘弗初在八點多進來查房的時候,周予安頭發妥帖,面部清爽,加上完美的微笑,如果不是坐在病床上,簡直就是酒店門口業績第一的迎賓小哥。
“鐘醫生早啊!”
鐘弗初乍一看到他元氣滿滿的笑容,冷硬的神色不自覺和緩了些,他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今天感覺怎麽樣?”
又是這句,周予安暗自吐槽,自己卻往後一倒,撫着胸口虛弱道:“好像比昨天疼的厲害了,感覺喘不過來氣。”
鐘弗初看了眼一旁的儀器數據,不為所動道:“明天要做手術,今晚記得不能吃東西,十二點以後也不要喝水。”
周予安呆住了,這麽快?他忍不住抓住鐘弗初的袖子,苦着臉道:“不能再推遲一天嗎?”
鐘弗初看了眼他的手,沒有掙開,見周予安一臉驚惶,緩聲說道:“遲早都要做,早一點做完,不是能更快出院?”
周予安心說我想多和你呆幾天啊,才不是怕做手術呢,他剛要繼續纏着鐘弗初說話,就看到病房門打開,宋滌新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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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