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以前的名字有什麽問題嗎?”周予安看着神色複雜的宋滌新,通紅的眼睛裏浮現不解。

“沒…沒問題,就是之前聽別人說過,有些好奇。” 宋滌新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他身為心理醫生,絕不能将病人的隐私透露出去,可他看着眼前尚蒙在鼓裏的周予安,又覺得十分矛盾。

還好他們在一起沒多久,周予安肯定很快就能從失戀中走出來,而鐘弗初,恐怕又将再次堕入原先的處境裏,甚至更嚴重。

何況,兩個同母異父的兄弟,又怎麽能走到一起?鐘弗初選擇分手已經是對兩人最好的結果了。

宋滌新剛要勸解周予安,就聽他突然問道:“小新哥,弗初他是不是有什麽心理創傷或心理疾病?”

“嗯?為什麽這麽說?” 宋滌新有些詫異周予安突然的敏銳。

周予安盯着眼前的咖啡,他臉上還有未擦幹的淚水,但神色已經漸漸平靜,說道:“我現在冷靜下來一想,雖然我媽當時罵的特別過分,但以弗初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麽…決絕的要和我分開。”

他擡眼看向宋滌新,頓了頓說道:“除非……他有相關的心理創傷,而我媽媽刺激了他。而且他請你做心理醫生,或許就與這個有關,你能不能告訴我?” 說到後半句時,眼底盡是渴求。

宋滌新嘆了口氣,隐晦道:“我不能和你說,我只能建議你,放下這段感情,對你和他都更好。”

周予安聽宋滌新的口氣,對自己的猜測多了幾分肯定,他搖頭說道:“不,我絕對不會放下的,如果他現在感到痛苦的話,而我也放棄他離開他,那他會更痛苦啊,我作為他的男朋友,不應該多陪陪他,讓他開心一點嗎?”

宋滌新驚訝的看着周予安,他原本認為以周予安的性格,會生氣難過一陣子,然後忘掉這份感情,但沒想到他竟是這樣考慮的。

“可是……如果他看到你更不開心呢?” 宋滌新覺得鐘弗初現在看到周予安,或許只會想起過去不好的記憶。

周予安睜大了眼睛,似是不解宋滌新為何這麽說,但他眼中依舊是單純的自信,“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很開心啊,就算他現在看到我不開心,我也應該努力,而不是輕易放棄。”

宋滌新聞言心裏百味雜陳,一時不知道周予安這樣是好是壞,但他也沒有過多幹預的資格,只能祝福這對兄弟了。

周予安告別宋滌新從咖啡館出來,心境已經和先前全然不同。

他一遍遍的回想昨晚和今晚的鐘弗初,越想越覺得他不對勁,他不知道鐘弗初究竟經歷了什麽,但他想陪他一起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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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着,他拍了拍臉頰,拔腿就往自己和鐘弗初住的小區走,走着走着就開始跑,一路飛快的跑到鐘弗初家門前,泛紅的臉上都是汗,不待喘過來氣就開始按門鈴,并把貓眼用手捂住。

他怕鐘弗初看到他不願開門。

在按了第三下後,門終于打開了,鐘弗初似乎剛洗完澡,穿着睡袍,頭發上還有不少水珠,見到是他眼神一暗。

周予安在鐘弗初關門之前,迅速将胳膊伸進門縫裏,微昂着下巴,喘着氣說道: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還是很喜歡很喜歡你,所以你趕不走我的,你去哪兒我就飛哪兒,你住哪兒我就住你隔壁。反正之前也是我追的你,大不了,我就重新追你一次好了!”

他拿出理直氣壯的神色,嘴角微翹,眼睛因為哭過還泛着紅,此時卻睜的大而圓,可微僵的背脊和輕顫的睫毛依舊透露出他心裏的忐忑不安。

但鐘弗初不為所動,沉默了一會冷聲道:“周予安,你這樣毫無意義。”

周予安捏緊手指,歪着頭固執道:“可喜歡一個人需要什麽意義呢?你已經把喜歡給了我,我就再也不會還給你,同樣,我也把喜歡給了你,你也不能丢掉它。”

他努力揚起笑容,嘴角露出兩個酒窩,看向不知為何一夕改變的戀人,眼底是輕輕搖晃的堅定。

鐘弗初閉了閉眼睛,他不想面對眼前因一直被寵愛善待,才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那原本是自己最喜歡珍惜的存在,現在看到卻只覺得自己可笑。

他早該懷疑,從第一次聽到別人叫周予安的小名,從在樓下遇到明妍,從在他家裏看到那罐糖果……世間哪有那麽多巧合,他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

直到親眼見到真相,才驟然夢醒。他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漸漸放下心防用力握住的光與希望,在那一瞬頃刻破碎,分崩離析,尖銳的碎片一寸寸刺進他的心髒,像二十年前那樣。

命運給他開了最大的玩笑,而二十年前他欠周嘉洛的那句“喜歡”,終究還給了他,以最荒謬的姿态。

可他決不能和他糾纏下去,那樣自己會徹底淪為一個笑話。

他看着眼前依舊自信而懵懂的人,用最冷漠的語氣說道:

“周予安,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從過去到将來都不會有。”

他語氣肯定,仿佛不僅在說給周予安聽,也在說給自己。

周予安怔怔的看着鐘弗初,明明聽到這句話該心痛的是自己,他卻覺得鐘弗初眼底流動的情緒遠比自己還要痛苦,他收回胳膊,緩緩搖頭道:

“可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啊,你這樣不明不白的就要丢掉我,太不負責任了。如果是因為不喜歡我了,我可以接受,但你前幾天才說過喜歡我,難道你一夜就變了心?我不信。”

他微微低着頭,眼睛卻向上看,用盡可能可憐的語氣說:“你可以生我的氣,可以罵我,對我說不好聽的話,但你不能無緣無故的趕我走。除非,你現在就說,你不喜歡我,你讨厭我,我就離你遠遠的,再也不來找你。”

他用有恃無恐的目光看着鐘弗初,仿佛堅信他不會承認讨厭自己,心卻狠狠揪了起來,緊張的呼吸都開始急促。

鐘弗初聞言握緊門把手,用力到骨節發痛,喉嚨一陣澀啞,像被粗粝的砂子堵住。

恨與愛,過去與現在,于重重時光中互相辨認,交織糾纏,分不清深淺,道不明輕重。

難言的沉默充斥在兩人之間,像夏季漫天的雨水,沉悶潮濕的讓人心慌。

周予安心裏那股支撐着他的硬氣漸漸消散,他眼睫顫動着垂下了目光,手心裏都是汗,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那樣的話,如果鐘弗初真的說不喜歡他,讨厭他,那他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他剛要反悔的收回那句話,就聽鐘弗初用沉啞的聲音說:

“我沒有辦法喜歡你。”

這是什麽意思?周予安迷茫的擡眼看去,眼前的門卻阖上了,隔斷他的視線。

沒有辦法喜歡他,到底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

他呆立在門前許久沒有回過神。

周予安神思不屬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他發現自己和鐘弗初之間突然橫亘了一座高山,不聲不響的壁立千仞,而鐘弗初卻不願說出他的心結。

但他絕對不會就這樣放棄。

那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心上人,怎麽能随便就放過呢?當然要牢牢抓在手裏了!

他正思索着“追人計劃2.0”,突然響起門鈴聲,心頭猛地一跳,沖了過去看貓眼,卻發現是一臉怒色的明妍。

他嘆了口氣,心知如果不開門明妍肯定會在外面鬧,沒準會驚動鐘弗初,最後還是開了門。

明妍踩着高跟鞋進來,鞋也沒換的在房子裏來回尋人,周予安知道她在找誰,坐在沙發上沒理她。

明妍找了一圈回到客廳,盯着周予安單槍直入道:“我原以為你在文華市是為了和徐行創業,沒想到竟是為了和個男人搞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爸要是知道了會怎樣?!”

周予安神色麻木道:“知道就知道呗,我正常戀愛,哪裏不對了?” 他對明妍動不動擡出周盛南已經無感了。

明妍氣的按住太陽穴,厲聲道:“跟個男的搞一起,你還有理了,那男的就不是個好東西,搞了半天連爹媽都沒有,難怪沒有一點廉恥。”

周予安騰地站起來,目中冒火:“誰讓你去調查他的?”

明妍冷笑道:“哪兒需要我去查,吳家那小子可是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個野地裏來的人,十二年前就哄的你喝了下藥的酒,現在突然找上你,誰知道是不是別有居心?!”

這簡直是颠倒黑白!周予安氣笑了:“那是我自願替他喝的,吳昊宇的話你也信!”

明妍眉頭卻蹙的更深,“自願?你那時才幾歲,就被騙成那個樣子,你讓我怎麽相信他沒有別的企圖?”

周予安知道明妍的偏見毫無道理,他也懶得争辯,說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不用你操心。”

他成年後就鮮少違逆母親,現在接連頂嘴已經徹底惹怒了明妍,她将手包扔在茶幾上,疾言厲色道:“我不操心?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還不是為了你?”

說到這裏她眼眶有些泛紅,“我又不像別家的太太,如今的地位都是拼了命才得到,給你提供最好的環境,從小沒虧待過你半分,現在還要被你氣死,你讓我怎麽想的通?!”

周予安沉默半晌,語氣生硬道:“但我有自己的生活,你總不能一輩子管我。”

明妍深吸幾口氣,“你現在就給我回澤南市,去你爸的公司工作,休想再在這兒待下去!”

周予安捏緊拳頭,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大聲道:“憑什麽啊?我都二十幾歲了,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你憑什麽管我?”

他聽話了這麽多年,人生中的大多數決定都是父母決定,沒有半分自己可以左右的空間,現在他長大了卻還要被繼續擺布,他不想再繼續當母親對別人炫耀的乖小孩了!

“就憑你的一切都是我和你爸給你的!你在這兒租房子養男人,花的不都是我們的錢?!” 明妍尖聲道。

周予安面色霎時沉了下來,他看着眼前滿面通紅的母親,冷聲道:“那你就拿回去啊,我都不要了,我可以自己工作養活自己!”

他本來就對奢侈的生活沒有半分貪戀,錢多錢少對他而言沒有太大的區別,如果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些身外之物他完全可以抛棄。

明妍氣的用手指着他,連道幾聲好,高跟鞋重重踩在地板上,拿起茶幾上的手包匆匆走了出去。

周予安看着門被轟的一聲關上,癱在沙發上,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的追着鐘弗初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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