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周予安知道明妍大概率是要把他的銀行卡給凍結了,他趴在床上盤算了下開銷,主要是目前租的這個房子,地段好,面積大,每個月要花費不少錢。

雖然他和徐行合夥開了公司,但還沒走上盈利的正軌,他嘆了口氣,心想沒準要找徐行借錢了。

但這種“自力更生”的生活着實讓他覺得興奮且新鮮,他忍不住給鐘弗初發了條短信:

「我恢複自由身啦,可以和你自由戀愛了!」

鐘弗初自然沒理他。

而此時的宋滌新正在給鐘弗初打電話,雖然他和鐘弗初已經結束了心理咨詢,但現在遭逢突變,他思來想去還是放不下心。

“我看予安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你打算怎麽辦?要和他徹底斷開嗎?”宋滌新問道。

鐘弗初正站在櫥窗前,手裏拿着那把舊的褪色的小黃傘,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會遠離他的一切。”

這一切,自然包括周予安和他完滿的家庭,他依舊會是無憂無慮的富家少爺,生活在一片大好的光明裏。

宋滌新心裏微松了口氣,他其實有些擔心鐘弗初出于報複心理選擇繼續和周予安糾纏,那恐怕會兩敗俱傷。

雖然對鐘弗初有些殘忍,他還是說道:“畢竟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予安已經完全不記得你們小時候的事情,他從頭到尾都不知情,對你的喜歡也是真的,如果他知道了,恐怕會大受打擊。”

宋滌新多少還是有些私心,周予安是他的學弟和好朋友,他不忍心看着他在這段注定沒有好結果的感情裏磨去所有的天真。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鐘弗初将傘放回櫥窗,輕輕拿起傘柄上系着的名牌,周予安三個字已經模糊的快要看不清,“我不會破壞他的人生。”

那畢竟是他晦暗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唯一的光點,盡管有太多的不甘,也不忍心親手抹去。

挂了電話後,鐘弗初打開手機短信,裏面有很多條周予安發送的信息,每一條都能想象當時發送者臉上的表情,他的手指無意識的在屏幕上摩挲着,記憶在指下如流水淌過。許久後,他将所有的短信一一删除。

删完短信又打開微信,他向來不會使用社交軟件,這個微信還是周予安給他下的,也只有周予安一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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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頭像還是周予安,微信對話框裏依舊停留在看了無數遍的「想你的安安」,他閉了閉眼睛,将微信卸載了,向後靠在沙發上。

美好煙消雲散,生活複歸于往,這依舊是一座空蕩蕩的房子,好像從來沒有人住進來過,而他以為的美夢,不過是換了面目的噩夢而已。

第二天周予安專門起了個早床,他聽說想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留住他的胃,毫無自知之明的他在天還沒亮全的時候,就打着哈欠走進了閑置已久的廚房。

按照手機上的簡易教程,鼓搗了半個小時才做出一個七歪八扭的三明治,已經沒有時間去煎雞蛋了,他只好溫了一杯牛奶裝好,準備去隔壁送給鐘弗初,但他剛踏出房門,就正好看到鐘弗初走進了電梯。

“弗初!”

他喊聲剛落,電梯門就關上了,然後毫不停留的向下運行。

周予安并沒有洩氣,他拿着自己做的早點沖過去按了另一個電梯,等了好一會電梯才到,而鐘弗初進去的那個電梯已經到了負一層。

他趕緊進了電梯,按了一樓的按鍵,祈禱半路沒人攔截。

還好太早沒什麽人,他一路順暢的從公寓一樓跑出來後,正好看到鐘弗初的車開出了地下停車場,向小區大門駛去。

車就在不遠處,行駛速度并不快,他飛快的在後面跑着,大喊了一聲“弗初”。

晨練撞樹的大爺吼了一嗓子:“小夥子,是不是要遲到了啊!”

周予安沒空回應,他看到車的速度快了不少,故意要甩開他似的,心裏突然就冒出一股犟脾氣,也腳下生風的追着車跑,仿佛不追上鐘弗初那人就會永遠消失了一般。

像田徑賽決賽似的跑了好一會,車還是越來越遠,直到他突然感到胸腔一陣刺痛,像有一只釘子哐哐砸進肺裏,才不得不停下追逐的腳步。

他怕疼,一丁點兒疼都受不了,用手捂住左胸口,緩緩的低身蹲在地上,臉色青白,咬着牙挨過一陣尖銳的疼意,才漸漸喘過氣來。

重重喘了一會後,胸腔已經沒有那麽疼了,但心卻泛起一絲絲的疼。

他知道鐘弗初看到他了,只是故意躲着他而已。

再堅定再自信,也難免受到打擊,感到受傷。

牛奶已經灑了大半,三明治也骨肉分離,他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不想起來,一旁路過的高中女生好奇的看了他幾眼。

“你,你沒事吧?”女生本要去上學,看有個人蹲在地上一臉痛苦,想了想還是折回來彎腰詢問。

“我沒事,謝謝。”周予安搖了搖頭,女生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周予安在晨光裏的街道上慢慢站起身,拿出自己做的三明治,一邊啃一邊往家裏走,啃着啃着眼睛開始模糊,眼淚往下掉。

怎麽這麽難吃,還好沒給鐘弗初。

他一定會嫌棄。

鐘弗初盯着後視鏡中那個逐漸渺小的背影,用力握緊了方向盤,手背上青筋凸顯。

他看到周予安蹲下去的一瞬,就踩了剎車,還差點掉頭回去,但終究克制住了。

有交警過來詢問,他目光依舊沒離開後視鏡,直到他看見周予安已經站了起來,提着袋子落寞的往回走了一段,才緩緩啓動車,心不在焉的向前開去。

醫院裏一如既往的忙碌,最近胸外科人事有變化,主任邵豐文前幾天離職去了市裏一家私人醫院,副主任趙賢升任主任,一時間不少人讨論或許鐘弗初就要被提拔成副主任,因為鐘弗初雖然年輕,但能力卻十分出衆。

李慧婷跟着鐘弗初去查房,她悄悄看了眼鐘弗初,覺得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又好像和之前一樣了。

那個好不容易有了點溫度的老師,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被一層層冰繭包裹,讓人無法靠近。

辦公室裏,李慧婷将一份材料遞給鐘弗初簽字,鐘弗初沉默的拿過來,簽好了遞給她,她看了一眼,發現簽名前有一個被劃掉的字,看着隐約是“周”,她愣了愣,剛準備轉身離開,又被鐘弗初叫住。

此時的周予安已經去了公司,徐行在辦公室玩手機,擡頭一看,見周予安眼睛微紅,放下手機驚訝道:“怎麽了這是?真被人甩了?”

周予安坐下,趴在桌面上,胳膊圍着腦袋,悶了好一會才小聲說:“他說和我沒有可能,也不理我了。”

“操!”徐行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坐到周予安旁邊,拍了拍他的頭,憤憤不平道:“你們就在一起一天吧,那小子耍你玩呢?!難不成就因為你媽?雖然你媽跟個容嬷嬷似的,可姓鐘的也沒被紮針啊。”

周予安踢了下徐行的腿,“你怎麽說話的。”

徐行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說道:“如果他因為這麽點小事就要跟你分手,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就算現在不分手,以後你們也遲早走不下去的。”

周予安拼命搖頭道:“不是的,他不是這樣的人,肯定有其他原因,就是我還不知道。”

徐行見他一副被甩了還為人說話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揪住周予安的耳朵罵道:“你清醒一點吧,可能你媽跑去給人威逼利誘了呢,什麽我給你五百萬,你離開我的兒子,人家現在沒準兒正數着錢開心呢。”

周予安重重拍了下桌子,瞪着徐行大聲道:“不許你這麽說我的男朋友!”

徐行豎起眉毛,哼道:“人家都不要你了,根本不是你的男友,你怎麽還執迷不悟。”

他本來就不看好周予安和鐘弗初,對鐘弗初也有說不清的敵意,現在看鐘弗初甩了自己兄弟更是生氣,想罵醒周予安,卻看到他一雙圓眼睛紅的像兔子,眼淚要掉不掉的。

“祖宗別哭!”徐行最怕周予安哭,趕緊用手在他眼前扇風,企圖把眼淚扇回去,認罪道:“我錯了,我該死,他肯定會回心轉意的!”

周予安推開徐行的手,一個人默默坐到角落裏,背對着徐行。

徐行撓了撓頭發,嘆了口氣,扔了一包紙巾過去。

周予安無心工作,看着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發呆,徐行的話到底還是讓他聽了進去,以明妍的性格,沒準真的會上演拿着錢讓人滾的戲碼。

可鐘弗初根本不是那種人,他突然不願意接受自己,肯定是其他的緣由。

他正思索着,手機響了,一看屏幕,竟是不怎麽經常聯系的李慧婷,他用手抹掉眼角的淚,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惠婷姐?”

“予安,你這兩天抽空來醫院複查吧,因為你這個病還挺容易複發的,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

周予安愣了愣,問道:“其他做了手術的人也要定期去複查嗎?”

“這……最近我們醫院裏推行人性化服務,所以我們會問問以往病人的情況,讓他們有空過來檢查一下。”

周予安沒有懷疑,他一想到能去鐘弗初工作的醫院,剛還在陣痛的心又忍不住活躍起來,忙答應道:“好好好,我明天就過來檢查!”

李慧婷頓了頓,又提醒道:“予安,你現在手術後沒有多久,千萬不能劇烈運動,比如跑步什麽的,慢跑就好,不能跑太快知道嗎?”

周予安想到早上确實因為跑太快胸有些痛,于是感激道:“謝謝惠婷姐,我會記住的。”

“哈哈,不用謝,然後記得不要過度飲酒哦,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周予安點頭,吸了吸鼻子說道:“惠婷姐你真是太好了。”

“予安你怎麽了?是哭了嗎?” 李慧婷擔憂的問道。

“……我就是剛看了個很感人的電影,沒事的。”

“沒事就好,看個搞笑的緩和一下吧。”

挂斷電話後,徐行八卦的問道:“誰啊?女的?”

“住院時認識的實習生姐姐,沒想到她這麽關心我,出院了還問我情況。” 周予安真的有些感動到了,忍不住感嘆人間有真情。

徐行眯了眯眼睛,“我以前出院後怎麽沒醫生打電話關心我,肯定是人家對你有意思,可惜了,你是個彎的。”

周予安把紙巾扔了回去,“我們是革命友誼!”

徐行精準的接住紙巾,翹起二郎腿,問道:“晚上哥哥帶你出去散散心吧?這段時間你忙着戀愛都把我給冷落了,再說失戀有什麽大不了的,好好玩一玩,忘了那個他。”

周予安聽到失戀兩個字心裏一瞬的抽疼,但他想着明天能在醫院見到鐘弗初,低落的心情又好了點,他也确實有段時間沒和徐行一起玩了,于是點頭答應了。

他打開電腦上網,在漢南醫院的網站上查了下胸外科的門診排班表,一看明天是鐘弗初坐診,于是趕緊挂了專家號,心情又上了一層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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