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暗湧

鄭小舟從宿舍床上醒來的時候,視野還是黑的。他只覺得腰腹腿側酸疼得緊,兩瓣臀肉中間那處簡直難過的要命,伸手一摸,竟肉骨朵似的微翻着,碰時還絲絲地發着疼癢。宿醉過後的腦子一抽一抽的疼,就記着喝多了去了趟浴池,然後赭青那犢子就把他給上了。

操/他媽的一提這事兒他就來氣,之前他也就是逗逗這孫子,誰他媽能想到這狗逼竟然來真格的?媽的還趁他喝醉搞他!赭青這個王八羔子,屁/眼兒都給他幹腫了,媽的不是人的玩意兒……這回是真沒臉見人了,現在叫他跟這人待在一處,還不如一刀殺了他。

鄭小舟一邊惱火地磨牙,縮縮着屁股下了梯子,牽扯到肌肉差點沒摔下來。他忍辱負重地穿上外套,輕手輕腳地拿着自己的包,低頭耷拉腦袋地開了門,打算溜出去。

身後突然貼上一具暖熱的裸/體,那個上了他的孫子不知何時又長高了些,把下巴擱在他頭頂,一說話他腦仁都嗡嗡地發麻。

“醒的真早。”明顯的喑啞聲線,沙沙的煙嗓,暗示着少年縱欲貪歡的痕跡,與鄭小舟腿心的疼痛交相呼應。

赭青就那麽自然而然地張開手臂抱住他,寬肩窄腰的,只穿了一條松松睡褲,人魚線深深地探進褲腰,中間是過渡的恥毛線。整個人極溫熱地裹住鄭小舟,沒睡醒的樣子像一只布偶大熊。

鄭小舟臉騰的燒起來了,他想到那句話,說做過的人,再相處時候會有微妙的暗湧。

去他媽的暗湧。說的再好聽他也是挨幹的那個。

鄭小舟心頭火起,一個後手肘把人格擋開了,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那模樣倒像是絲毫不記得昨天自己是怎麽勾人的了,擡了屁股就走。赭青眼下一涼,縱是心知他本性輕薄,也不免暗覺委屈,昨日那樣親昵粘人姿态,兩人在一處摟着做了那麽久,淋浴放着幾乎把卡劃了個幹淨,一朝醒了,倒是翻臉不認人了。

赭青僵着身子想了一會,看鄭小舟是真不耐煩理他,就默默地洗漱去了,昨日借的禮服皺得不得了,得洗上一洗,宿舍也得清理一番。

鄭小舟盡量松着腿,像個鴨子似的走出學校,天剛蒙蒙亮了,北方的冬天幹冷的厲害。鄭小舟手插在兜裏暖着,卻發現門口瑟瑟地坐着一個人,不知等了多久,穿着一件眼熟的舊棉衣,看到他時眼神明顯地一亮,卻又馬上暗暗地移開了。

鄭小舟愣了愣,是阿然那小子。他快步走過去,後/穴一扯,龇牙咧嘴了好一陣子,才在阿然面前蹲下,挑着眉毛點他腦袋,“你這小子,這幾個月上哪兒去了?整日沒個人影兒。”又摸了摸他的棉衣,納罕道,“哥給你買的羽絨服呢?多冷。”

阿然聽了這話,急急地擡了頭,嘴巴徒勞地張了幾下,才出了聲,“小舟哥哥,給……給、衣服,怕髒……過……過年穿。”

他舔了舔幹涸的唇,才繼續道,“爺……爺,咳……好難過,陪、陪爺爺,刻……木頭,賣,藥貴……買藥……”

鄭小舟聽了個大概,眉毛皺緊了,問道,“你爺爺住哪兒?”

阿然把他帶去了那個小胡同。開了大門,一股混雜的怪味撲鼻而來,院子裏垃圾場一般,細細看卻有分類,窗臺下一把桌子,上面一堆半成品木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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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舟問他,“一個賣多少錢?都賣誰?”

阿然含糊道,“飾品……店,姨,五塊……”

鄭小舟簡直氣笑了,這樣精巧的東西,打了漆,就給五塊。他說之前他們班女孩怎麽總在桌上放木頭擺件兒呢,互相問着價格哪個不四五十一個的,這老板娘,見小孩就可勁欺負,未免忒不厚道。

鄭小舟也不廢話,就跟他說,“我給你賣,以後別理那老板。”

阿然期期艾艾地應了。兩人進了屋,鄭小舟看到床上佝偻着一個老人,呼吸帶着渾濁的痰意,胸腔裏堵住似的艱難。

阿然倒了兩杯熱白開水,是那種很老的不鏽鋼茶杯,卻刷的很幹淨,猶猶豫豫遞給了鄭小舟,見他不嫌棄地喝着才安下心來,跪到床上伺候他爺爺喝藥。

老頭咳得厲害,阿然拿了塑料袋過來讓他吐痰,老爺子順不過氣,嗬嗬地卡在嗓眼裏,胸腔都扣到脊梁裏了,掙紮得厲害。阿然默默地給他順背,安靜的臉上看不到情緒。

他已經習慣了。

鄭小舟想幫着做點什麽,可是阿然照顧人的過程像護工一樣熟練連貫,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安頓完老人,鄭小舟才說,“沒吃早飯吧,來店裏一起吃吧。”

阿然嘴角小小地勾了一下,注意力集中在“一起”上,小尾巴似的跟在鄭小舟身後。

一大早的鄭秀衣鄭樹聲去補貨了,店裏安靜得很,高二的鄭霖音已經起床了,一邊拖地一邊拿着小本背單詞,低低挽在腦後的黑發下一段兒白玉似的頸子。

看到她弟弟領了個小孩回來,臉上劃過細微的驚訝,放了拖布洗了洗手,小聲問道:“舟舟,早飯吃了嗎?”

鄭小舟大咧咧把阿然按到座兒上,走過去接過牆角的拖布,邊拖邊說,“餓死了,姐,來兩碗牛肉面呗,饞了。學校食堂就特麽一豬飼料廠,怪不得咱家生意好。”

鄭霖音垂着眼睑笑了笑,接水化牛肉。她右頰上也有一枚小梨渦,比鄭小舟深些,看着乖巧。她自小疼寵這個弟弟,舟舟看着劣性乖張,其實心很軟。四年級她學做飯,牛肉面總做的差味兒,盛碗裏狗聞聞味兒就撅着尾巴走了,他卻一碗碗吃的老香,這麽多年也吃不夠,一回來就吵着要吃。

面端上來,鄭小舟餓虎撲食一般吃的特別猛,湯湯水水的都濺到眉毛上了。鄭霖音看着發笑,坐他對面拽了兩張紙遞過去,鄭小舟吃的正起勁,小狗似的,臉都要埋到面碗裏了。鄭霖音正要給他擦,卻被一只手截了胡。

阿然坐在他旁邊,好像蹿高了一截,不用擡手就能夠到鄭小舟的額頭了。他拿着餐巾紙,專注地拭淨了他眉尾那點湯水,又恢複了邊吸面邊偷瞧鄭小舟的狀态。

鄭小舟渾然不覺地端着碗咕嚕嚕喝湯,鄭霖音剛才有點驚訝小孩的體貼心細,現在看到自己弟弟這幅模樣,不禁覺得好笑,在舟舟面前,可能誰都得變成大人。

喝光了湯,鄭小舟滿頭大汗地揪了揪自己衣領,一邊散熱一邊和他姐唠嗑。

他記得剛開學時候有幾個女的老跟着他姐,嘀嘀咕咕的不像好樣,有回他去練歌室給他姐送東西,正好逮着一個歪瓜裂棗的男的,鬼鬼祟祟躲在門後偷窺鄭霖音。鄭小舟登時氣得肺都着了,拎着那人後領子往男廁所一扔,痞子樣上來了,狠狠踩着那人胯下二兩破肉一頓蹶。那垃圾東西吓得屁滾尿流,鼻涕淌進嘴裏直說不敢。

鄭霖音自小美人坯子,性子還溫軟,從小到大狂蜂爛蝶不少,上課下課都是鄭樹聲陪着,上了高中鄭樹聲不念了,沒了圍欄,心慕她的男生如過江之鲫,前赴後繼地撲向鄭霖音。女生卻大多覺得她白蓮綠茶,又清楚鄭家情況,更加瞧不上她,不約而同孤立她,背後嘀咕壞話,隔三差五總給穿小鞋。

鄭霖音默默忍了,只好好學習課餘練歌,倒也沒出什麽岔子。上高二後鄭小舟來了,總抽時間來看他姐,也好充當個保護者的角色,衆人都知道她有個打架厲害的弟弟,騷擾她的男生少了。女生有假意示好讓她遞情書的,鄭霖音婉拒了,她心裏還是挺古板的,不希望弟弟早戀耽誤正事。

這就把那群女孩惹火了,祈源這地方,大一點的女孩們總偷聽大人講閑話,早就把鄭家那點事編的有頭有尾。她們有和男生玩的開的,明裏暗裏和自己的鐵子聊着天,說鄭霖音看着是個幹淨雛兒,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做派,其實和她家裏人一樣,媽和姨都是賣的。最擅長的事兒,就是純着一張臉給人當三兒,當小婊/子。話不禁傳,這群男的看得着吃不着,早就心下起火了,心裏的女神下神壇,多誘人的想頭,心裏暗暗覺得有頭有據又有理,也不管真假就說開了。可憐鄭霖音埋頭學習,竟是高二年部最後知道這事的。

鄭霖音看她弟弟一直跟自己聊天,其實就是想試探自己有沒有挨欺負,心下發酸,勉強忍了眼裏濕潤,笑道,“怎就那麽嬌氣了,還要你這小孩來護着。馬上高三了,大家忙着考試,哪有那麽幼稚,當是小學初中呢,這樣想人家。”

鄭小舟看她笑了,放下心來。看阿然也吃淨了面,便對他說,“你現在正抽條的時候,吃飯不能随便糊弄。幹脆到這裏來,讓你鄭姨給你做飯吃。”

鄭霖音看那孩子着實乖覺可憐,手上收拾着碗筷,看着他說道,“你來,姐也給你做。我們開餐館的,也就一雙筷子的事,千萬別不好意思。”

阿然低頭靜默了一會,盯着鄭小舟和他靠在一起的腿,輕聲說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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