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夜久星乘着日行千裏的驺吾追星逐月越過重重的崇山峻嶺，又淌過條條長水，天光泛白之初，到了一處破水殘山處，驺吾停了下來就再也不肯挪動半步，在半空中一動不動。驺吾乃是靈性之物，不會無緣無故停下來的，還沉浸在自己的心思當中的夜久星立刻警覺起來，從驺吾背上下來，讓它随意，自己迅速落至地面上一看究竟。

夜久星落至地面上，眼神犀利地掃射着這荒蕪人煙的荒山野嶺，晨霧遮眼，蒼樹擋目，視線有限，并沒有看出什麽，卻絲毫不敢大意，謹慎地憑着直覺往前走。

被濃霧包圍着的山林好像被隔絕于世外一樣死寂，走了一個多時辰的夜久星發現這裏連一般的飛禽走獸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讓他更加覺得此地定有詭異。更加深入荒草蒼林，夜久星發現了殘留在參天古樹中的慘烈打鬥餘威。

“這荒山野嶺為什麽會有打鬥？”夜久星停下來，伸出手觸摸了一下最近的一顆樹身上的痕跡，細看：“這個痕跡并不普通的打鬥，也不是一般人或者獵人打獵就能弄得了的，這裏也并不是主戰場，這僅僅靠着雙方深厚的的法力的餘威造成的！”夜久星從手掌中的痕跡裏感覺到一正一邪的深厚法力，震驚得收回了手，急忙擡頭仔細看四周。

這時候的霧還是很濃厚，極目之處，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也是這白霧，不知掩蓋了多少殘忍的事實。

夜久星的聽覺是極好的，可此時此刻耳中卻也聽不到一點點的異響，這讓他的心驀地沉了下來。

不管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既然他來到了這裏就不可以一走了之。

夜久星提着沉心踏着殘草扶着破樹穿着濃霧一直快步往前走。

又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夜久星發現灰白的天空居然下起了如雪花般大小的蓮花。他停了一下，伸出手來接住不斷從天上下下來的白蓮花，擡頭看天，沉思道：“這天為何會如此怪異下蓮花？”

“蓮花，花蓮，花蓮王，難道是花蓮王出事了！”夜久星想到花蓮界的百姓曾經說過，蓮花能夠顯示花蓮王的狀況，大吃了一驚，一把把手中的蓮花置下，更加快步朝着前面走。

越往下走，天上下的蓮花更稠密也更大朵，落在地上的蓮花鋪了一層又一層都掩蓋過了生長在地上的野草閑花。夜久星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趕，不多時，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入了他鼻中。

此時，空氣中沒有騰騰的殺氣，只剩下無邊的死寂，觸目之處敗枝挂殘木，哀天落泣蓮，耳中除了簌簌而下的蓮花聲音就沒有了別的聲音。

這一天地之間的白蓮花占據了夜久星深深寂然漆黑如墨的整個眼眸。

不可能只有血腥而已。

夜久星沉着心繃着臉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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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夜久星發現自己的心越跳動得厲害，還帶着隐隐的痛意，他扶住了旁邊的一棵樹，擡目細看，沒發現任何異樣；側耳細聽，耳中不再安靜，隐隐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悲泣之聲。他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那股莫名痛意，朝着細聲之處快步走。

夜久星那顆無波無瀾的心離聲音更近，跳動着更加劇烈。

夜久星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帶着熟悉的很久違了了的節拍，讓他的兩個眼眶都酸澀滾燙了起來。

“那是只有我的弦月才能帶給我的感覺。弦月一定是在這裏！” 地面上全都鋪上了厚厚的蓮花，一眼看過去，四周并沒有什麽不一樣。夜久星擡起酸澀的雙眼仔仔細細地看清楚視線所及之處，不敢相信地摸着自己的心跳，邁動着變得沉甸甸的兩條腿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微弱的聲音挪去。

“前邊又怎會有綠光？”一抹強烈的詭異的綠光在一片通白的天地十分搶眼，距離那光還有三丈之遠的夜久星想不注意到都難，而且那微弱的聲音更加清晰了，夜久星再也按耐不住，激動不已地迫不及待地駕馭着疾風穿林繞木過去。

夜久星非常快的就在聲源處停下，此刻他并不關心那抹怪異的綠光為何存在在哪裏，花蓮王究竟發生了何事，他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想要知道他一直以來牽腸挂肚的弦月是不是就在這裏。

綠光旁邊的一棵大樹下堆着的蓮花比別處的都要高出許多，很顯眼，那低低壓抑的悲傷苦痛的哀泣之聲正是從那花的下面傳出來，直直穿刺到夜久星的心裏面去，一個人要得多傷心絕望才會哭得這樣的肝腸寸斷？即使不是弦月，這樣的哭聲還是讓站立着看着腳下花堆的夜久星眼裏鼻子心中都酸痛起來，他緩緩地跪蹲下去，顫抖着骨節分明幹淨修長的雙手去撥開那一層厚厚的蓮花。

那手下的蓮花似千金之重，每撥開一片，夜久星都覺得用上了自己全身的氣力，而花底下的人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一樣一動不動，若花底下不是有時斷時續的低泣之聲傳出，夜久星都要懷疑下面到底有沒有人了。

不多時，那漆黑雜亂還有幾枚嵌着明亮璀璨的珍寶的發飾的頭發出現在了眼底，臉深深埋在了頭發下面，到底是一張怎樣的臉不得而知，發樣卻不是瀛崖女弟子特有的發樣，夜久星停下了手，聲音哽咽顫抖道：“弦月，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夜久星的話。

夜久星心裏彷徨了，再一次顫着聲音問道：“弦月，是你嗎？”

夜久星耐着性子卻等不來人回答，連微弱如絲的低泣聲音都沒有了，他心裏一驚一沉一緊一急，顧不得是不是他的弦月，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雙手一握住女子的肩膀，把女子整個身子都從花堆中帶了出來。

在漫天飛舞的蓮花中，夜久星看到了那張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得發狂的臉，狂喜還沒有到心上，等目光認真看清楚了那張熟悉的絕代無雙的臉上帶着死灰般的慘白，還有半邊臉上帶着一條皮開肉綻的傷痕，那雙溫柔漂亮的鳳眼現在緊緊閉着，一身陌生的紅衣破爛地包裹着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身體，心裏又如萬箭穿心般疼痛起來。

“弦月，弦月，我的弦月！”心痛得淚如雨下的夜久星把女子緊緊摟抱進懷裏，害怕這一切會像夢境般不真實或者醒來，撕心裂肺又珍而貴之地喚着懷裏的女子。

“弦月你怎麽了？弦月你不要吓我！我是夜師兄啊！弦月你醒一醒！”被緊抱在懷裏的女子緊閉着雙眼一點反應都沒有，夜久星心痛如絞地松開一點懷裏的人，擔憂着急地對着懷裏的人喚道。

着急壞到傻了的夜久星久喚不醒人，才想到要給人療傷。

一個時辰過後，夜久星大汗涔涔地睜開眼睛，不敢歇息喘一口氣就馬上挪到快要倒到地面上的女子身邊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一邊幫女子擦同樣沁了一頭的汗一邊輕喚：“弦月。”

女子覺得渾身上下都像被拆了骨頭一樣發痛發虛得想動一下都動不了，鼻子、喉嚨、心肺也全都火辣辣地痛，又覺得有人在輕柔地擦拭着自己的額頭，還有一股模糊的溫暖包圍在自己身上，眉頭緊緊地蹙起。

“痛。”一聲細細弱弱的輕微呼痛聲如夢幻般不真實地傳入耳中，夜久星急忙忙停下手中為女子擦汗的動作，目光緊緊地盯着女子緊皺着的眉，又心疼地擡起手幫她輕輕撫平緊皺着的眉。

從頭到腳都是傷，痛是不可避免了，夜久星恨不得把那一身的傷移到他身上了，讓他代替女子承受着一切的痛。

夜久星滿目淚光地貪婪看着懷裏的女子，心痛疼惜，喃喃自語道：“弦月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她會受這麽重的傷？為什麽她不回去找我？為什麽？”

女子虛虛弱弱地睜開眼睛，就看到放在自己眉間的修長指尖，順着指尖上去是比蓮花雪花還要潔白的袖子，再上去是垂落在胸前的黑發，上去還有堅毅的下巴，不薄不厚的嘴唇，直挺的鼻梁，劍眉星目，飽滿的額頭——是一張溫潤如玉的正氣臉。

“弦月，你醒了。”夜久星看見了女子終于睜開了眼睛，驚喜萬分地摟住女子，激動地說：“弦月，你不知道我瘋狂的找了你好久好久！”意識女子身上還有傷，夜久星把懷抱放松了一點，“弦月，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這是一張從來沒有見過的臉，女子在腦海裏來來去去搜尋卻還是沒能搜尋到一絲絲的印象，抿着幹裂的唇不語，意識到自己靠在陌生男子的懷裏，撐着身子想要起來，卻徒勞無功反而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渾身都劇痛起來。

“弦月不要動！”夜久星穩住女子的身子，讓她靠得舒服一點，“你受了很重的傷。”

“你叫我什麽？”

夜久星不敢相信地看着懷中緊皺着眉頭像打量着陌生人一樣打量着自己的女子，“弦月，你不認識我了嗎？”

女子低垂眼眸細想，腦海中還是空空蕩蕩。

“弦月，我是你的夜師兄啊！我們還在三戌城說好了等到人間太平了，就一起回到生我們養我們的瀛崖成親，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弦月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女子搖搖頭，沒有錯過男子眉眼中的心痛，知道男子說的一定是他最心愛的女子，輕輕抱歉遺憾說道：“我叫映千靈。”

“不！你是弦月，你就是弦月！”夜久星急急抓過女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左心房，看着女子那雙現在盛滿哀傷虛弱的眼睛說道：“你就是我的弦月！我是夜裏久久為你亮着的一顆星。你感受到了嗎？我的這一顆心就是因為你或悲或喜而跳動着。你不見之後，它就一直平平靜靜，現在卻是因為你，因為你而狂跳的。我們就如星月一樣因為彼此的存在而發光發亮。你怎麽不是我的弦月？”

“你是夜裏為我亮的星？”男子緊抓着女子的手，很痛，痛得她都快要靈魂出竅，可是指尖的溫度很暖，很陌生的遙遠的熟悉，她的心不抗拒，反而有點忍不住輕輕顫動貪戀起來，想起了自己在花蓮界醒來後，每晚都忍不住要看星星卻會莫名隐隐心痛和淚流滿面，強撐起一口氣再次虛弱開口。

“是，我當然是專門為你亮的星！”夜久星以為懷中的女子記起來了自己是誰，高興得喜極而泣，抓住女子的手用力過猛，本來就非常虛弱的女子不僅身體有傷，手上也沾了不少的傷口，十指連心，被他這麽一抓，痛得直接昏了過去。

夜久星被吓得臉色急退，驚慌失措大聲道：“弦月你不要吓我！弦月！弦月！”

青青剛剛被流幽帶到這裏放下，眼睛還沒睜開就聽見夜久星慌亂地喊着自己小姐姐的名字，着急得還沒跟流幽道一聲謝就火急火燎的如一陣狂風朝着聲源處狂奔去。

離別多時，青青可是沒忘記當初夜久星是怎樣狠心對她小姐姐不聞不問的，她記恩同樣也記仇，都能記一輩子，才不管夜久星是她的師兄，更不管什麽沒大沒小的忤逆以下犯上，看都不看一如既往一身雪白的夜久星一眼，就恨恨地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把他給推開，帶起女子把到她虛弱的脈象快速給她輸真氣，沖着流幽大聲哭喊道：“流幽，快帶我們走！”

一氣呵成。

被昏過去的女子吓得六神無主的夜久星，被猝不及防推倒在地上，懷裏一空快速回神一躍翻身而起。

他快，對方消失的速度更快。

哪裏還有對方的身影？

夜久星急紅了眼，好不容易見到夢裏夢外都想到瘋的人，連來人都沒有看清楚，懷裏的人就被搶走了，他的心裏急氣的要殺人，二話不說咬緊牙關緊繃着臉就沖開重重蓮花幕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