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虐

路刀摸了摸臉上的炭:“有這麽黑?”

溫濃上前,費勁地彎腰揉他腦門:“幹什麽啊這?要碳烤少主麽?”

路刀擡頭看他,眸子已經變回正常的灰藍,但細看之下還是有層血一般的陰影。他看上去疲憊得很,但獵奇的造型很好地掩飾了。

他伸手把溫濃攬到懷裏,脫線地在他身上亂蹭,沒一會溫濃的白衣上就留下了坑坑窪窪的黑痕。

龅牙擡起後爪撓大耳朵,之後跑過來叼溫濃的衣袖委屈地直咕哝。

溫濃在路刀識海裏聽見他下意識的翻譯:“娘,爹他腦闊有包嘞。”

溫濃摸摸龅牙:“我教訓他,你先出去玩一圈,接下來場面太大,怕吓着你小孩子。”

龅牙驚疑不定地看看他倆,最後在溫濃的安撫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溫濃将長黎封起來,慢條斯理地擦着路刀的臉,戳戳他腦袋問:“跟龅牙玩什麽呢?”

路刀俯下去抱他的腰:“沒怎麽,試試咱兒砸的修為有沒有質的突破。”

“這麽個試法啊?”溫濃把他埋在自己腰間的腦袋拎起來,“看得我躍躍欲試,想拿小皮鞭抽抽少主。”

路刀握住他的手笑:“給你抽。”

溫濃擦擦他的臉,兩個人都把對方望進眼睛裏,分明是歲月靜好,偏偏有股一眼萬年的滄桑感。

他倆同時開口:“好點了麽?”

路刀摸到他靈竅處,溫濃拍拍他後背,制止他朝自己輸入靈力:“唔,不用。不要再輸過來了,留着辦正事。”

路刀撫着他的腰嘿嘿傻笑:“剛回來時有點蠻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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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濃被他這麽撈着坐在大腿上,比他高了一點。但路刀不擡眼,只瞧着他的脖頸,雖然傻樂着,但像是在躲閃什麽。

溫濃看了他一會,挑起他的下颌垂眼望進他眸子深處,語氣故作輕松:“蠻橫倒是沒關系,但完事了不能待旁邊等我醒來麽?這一睜開眼沒看見少主,總感覺被白/嫖了似的。”

路刀頓時紅起了臉,臉上一點黑一塊白的,如今再添個全覆蓋的紅,好好的少主變得特別蠢笨。

“這這這……”他結巴起來,“對不起,是我不是人……不對是我不是魔……”

溫濃趁着他無措的當口,靈識在路刀的識海裏長驅直入,一下子把他遮掩的東西揪了出來。

溫濃臉都氣綠了,掐着他直罵:“你要死嗎?”

他看見不久前的記憶,路刀把他帶回了小空間的卧室裏,守了他一會獠牙又出來了。他呼吸粗重地俯到自己的脖子邊,顫抖了老半天啥也沒幹就跑出去了。

他先是回了地下,把一堆陣法拉過來封自己身上,起初還有點壓制效果,後頭又不行了。他運了個通訊陣給他爹坑窪魔尊打了個call,結果老爹始終沒接,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又閉關了。

他焦躁地扯着頭發出去,外頭正好紅招來彙報一些事情,他沒說清楚,只問紅招除了啃媳婦,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控制一下戾氣。

紅招道:“回天地一裂。”

“不回。”他搖頭,“溫濃靈體,那裏魔氣濃重對他不好。”

“血飼之契呢?”

“那契是為了讓他保護自己,疏導不了我的本體。”他搓着指尖發愁,“可他不願意獨善其身。”

紅招被秀得揚出了八字眉,思考了片刻後對他說:“少主要不要試試咬其他人?”

路刀更暴躁了:“閃開!咬了要負責的,還不一定有用,我不!”

他眼睛更赤了,往後一蹦警惕地看着紅招。

紅招:“……”

路刀又往額頭上拍了一連串束縛陣,隔着老一段距離誠懇又難受地請教:“招姐,魔界裏屬你懂的多,你幫我想想,能撐久一點就行……”

紅招為難了半晌,緩緩說:“戾氣無可疏導,如果少主不願攝汲他人之源以鎮,那……”

那就先轟一下自己,轉移個注意力。他與戾氣一體,戾氣幾乎就是他的本體。壓不住,那就把自己的本體轟得疼了累了,那玩意也會跟着萎靡……

紅招出完馊主意就溜了,他在長黎殿裏轉悠了幾圈,試着自己轟自己。可惜自個魔力虐不了自己,斬龍刀也頗有靈性不聽他的煞筆號令。他煩躁了兩圈,其他人都在忙着正事叫不到,最後他只好吹了聲口哨把獙獙叫來,哄着龅牙噴火球,美其名曰檢查修為。

龅牙一臉癡呆,他威逼:“不噴剃光你全身,五花大綁送去給仙界那頭蠢得爆表的傻狗,再不讓你回家!”

龅牙抽抽噎噎地嗷了起來:“你腦闊有包啊!”

溫濃追溯到這裏識海就被路刀掐掉了,溫濃抓住他的手,胸膛幾乎要變成個破風箱,呼哧呼哧往外冒氣。

這不是治本,不過是損着自己,延長一下渴欲,減少些對口糧的垂涎與傷害,延長着粉飾着他們的太平恩愛。

溫濃掐着他都不知道說什麽了,氣得發起抖來。

路刀連忙藏住自己的識海,抱緊他順着脊梁輕撫:“我只是和龅牙鬧着玩的……”

溫濃兀自氣了好一會,直覺路刀身體出了狀況,壓着怒火命令他:“識海還藏着?成,不說沒關系,把頭上的角伸出來,讓我看看你的本體狀況。”

他的角與本體相連,從前喜歡冒出來賣萌,散着幽藍的靈路,溫潤又可愛,每次一冒出來溫濃就架不住。因此他也喜歡冒出犄角去戳他,像讨糖吃的小孩兒。

但這回路刀怎麽也不肯,還想糊弄過去。溫濃拍開他的手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轉身就要走。

少主瞬間慫了,拉住他的手塞回懷裏,頭上慢慢竄出犄角來。

溫濃掰開他的手擡頭看去,楞了一瞬,瞳孔跟着他一起抖。

好好的藍色熒光角,現在變成了不詳的血色,透露着濃重的陰霾。

這陰霾一直延伸到溫濃心底去。

路刀捂住他眼睛,呼吸重了起來:“……不好看,別看了。”

溫濃腦海中一陣混亂,等回過神來,路刀如臨大敵地揩着他的臉。他這才發現自己一臉的濕痕。

“哭什麽啊寶?”路刀不知所措,“只是壓了太久一時有點反彈而已,真的,再過個幾天就消停了,真沒事的。”

溫濃扯住他衣襟,哽噎着:“這叫沒事?你都要找自虐來控制自己了,你他媽告訴我這叫沒事?”

路刀眸子深處的紅泛到眼眶外,一張臉狼狽極了。

溫濃慌成一團亂麻,最害怕的事情就這樣迅速地發生了。

“你的戾氣要超過阈值了你知道嗎?”溫濃手止不住的抖,“一旦靈智被吞噬,吞了我也起不了作用,你就徹底完了……傻白甜路刀就要變成一個只懂得殺戮破壞的病态黑傀儡……到時候你就成了個黑洞,不止地下的古魔要來附你的身,天地的惡念也要來集合占據侵蝕……”

不久,天地間的修者就來讨伐你,弑魔以衛天地道。

路刀托住他後腦勺封住溫濃的唇,強行關閉了識海。

溫濃感知到一片空白,識海裏一片漆黑。

他茫然無措到了極點,魂魄都在顫栗:怎麽會這麽快?

“知道的。”路刀松開他的唇,把他貼在心口緊緊抱着,“我知道的。天地殺伐只增不減,戾氣只重不輕,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

溫濃揪着他:“你是不是有什麽辦法救自己?”

“沒有。”路刀把他重新按在心口上,不讓他看自己的模樣。

犄角緩緩收了回去,他撫着溫濃的頭發,嘴唇摩挲着他額頂:“溫濃,我同你說實話吧。我沒有辦法,只有個想法,也是經過衆議的。”

溫濃眼中燃起希望:“什麽?”

“挺老套的,在那一天來之前,到九黎杯去,借着那裏最清澈深厚的靈氣削弱魔體,讓我爹和四個長老一塊聯手。”路刀小心揩着溫濃的臉,“毀了和封了。”

溫濃立即咆哮起來:“扯淡!你腦子有包!戾氣淨化不了,毀了你那這天地還有誰能控制?!”

路刀按住掙紮的他:“是,厲害如我,沒人能再封住。所以……毀了我之後,魔界得封。”

溫濃呆住了。

“魔界的大家移出去找另外的洞天福地,開創一個新的魔界。至于這裏,讓它變成個容納戾氣的封閉地獄。結界不好封,到時得由離開了的修者齊心協力不停地往上打補丁。到那時他們搞不了分裂,一旦放了我出去又是浩劫,他們得統一起來兢兢業業地辦這件幾乎無限期的大事。所以你瞧,哪怕我真不行了,我也餘威尚在,不僅有一個豪華的大魔界做墓室,還能直接促成外面大一統……你瞧,千秋大功大過,我一念之間都能促成,天地間只有我這麽六六六。”

溫濃眼睛模糊成一大團,安靜了半晌後,抓住他的衣襟沙啞地問:“我呢?”

“你不能陪我,你留下來就是個神形俱滅,那我要瘋的。一瘋,魔界就關不住我了。你跟着大家出去。我得知道你好,你好我就心甘情願受封。”

路刀親了親他額頂:“我想要你好,不要你陪葬。”

溫濃說不出話來。

路刀揉着他:“對不起,我太自私了。哪怕知道沒有善終也還是想要你,還以為這麽好的日子能多過幾輪,沒想到一年都沒有。”

他附到溫濃耳邊輕聲:“其實第一次帶你去天地一裂的那天,我知道自己十八了,那意味着識海穩固,随時可以趁着靈智尚在進行封閉。那時我牽挂着白龍,還不想覆滅,後來你來了,更不想了。我賴着你磨磨蹭蹭還想再茍一茍,每一天在你身邊打滾,每一天都特別好。而且……”

路刀擦擦他的臉:“而且你願意和我好。這十五天太美了,哪怕後面要關個無期,想想也不怕了,沒有什麽遺憾了。”

溫濃又喃喃:“我呢?”

“龅牙陪着你,大家都陪着你。”路刀摩挲着他,“你不一樣。你的世界很大,認識的人很多,少了一個也許會缺一角,但是不至于走火入魔……”

溫濃再聽不下去,推開魔把少主按倒在冰涼的地面上,掐着他抵着,呼吸困難地磨着牙:“……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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