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得不

再次張開眼的瞬間,甫一看清一凡那張精神奕奕的臉,我便立刻詢問道:“現在什麽時辰,我這次又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才剛入夜而已。”一凡說着扶着我坐起,将枕頭置于我身後當靠背後,這才繼續道:“你餓了嗎?我去給你端點吃的來吧?”

“不,我還不餓。”我說着看了看外邊的天色,而後掉轉頭問道,“你呢,你用過飯了嗎?”

“還沒有,我想着等你起來一塊吃的,所以——”

“沒吃,那就趕快去吃。吃完我有事要你做。”說着我催促着、讓他趕緊去用飯。

“噢。”他慢騰騰應了句,起身給我重新攢了攢被子的邊緣,最後看了我一眼後,這才轉身走了。

他走後,我坐在床上發了會呆。

隔了一會,我直起身,來到靠窗的位置,伸手将木窗支起來,這才重新坐回原處。

涼涼的空氣從窗外飄進來,我猛然有一種随天地共呼吸,即将神游天外的感覺。

然而,還不待我細細揣摩這種感受,門外就已經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我扭頭去看——

“我,我回來了。”一凡在門口氣喘籲籲的道。

“嗯!”我應了聲,然後掀被下床,邊往外走,邊招呼道:“那,走吧,我們去造個活動房。”

“活動房?就是會移動的房子嗎?”一凡不解地跟在我身後問道。

“是啊,大致就是那個意思。對了,一凡你會木工嗎?”我邊察看四周、尋找可利用的木頭,邊詢問道。

“會的,以前邱伯伯還在的時候,我經常跟着他前後修補房子和制造些日常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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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在兩根手掌粗的樹樁前站定道:“那你應該建過雞籠或者狗籠之類的吧,我們的活動房就按照那個的基本模子來制造,不用太大,最後底下加四個活動輪就好了。好了,我們現在就動手吧,争取明早可以完成。”

“噢,好。”一凡說着聽話的回去屋裏去取工具了。

“哼!你又欺負一凡了!”許久不見的小蝶這時跳出來指着我的鼻子道。

“拜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負他了,你看他那——只要一聽到我吩咐就立刻亮晶晶的眼,就知道這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好嗎?!”

“可是,即使是如此——你也不該這樣理直氣壯的奴役他啊!你明明,明明答應過蘭阿姨,說要——”

“我答應過什麽了?我記得我只說過要帶他離開這裏吧?”

“可你也說過會治好一凡的‘忠狗病’的!”

“所以我現在正在治啊。”

“你所謂的治療就是變本加厲的奴役他嗎?”

“難道你不知道我們人類有句話叫做‘以毒攻毒’嗎?”

“哼!大壞蛋!我不理你了!我的主人不可能是你這樣的品行不好的壞人!我要去找一個更好的人做我的主人!”小蝶憤怒地說完,飛走了。

我看着她飛遠的身影眼神閃了閃,沒有去留她。

“對,對不起。”一凡讷讷的從屋內轉出來道。

“和你沒關系,”我搖搖頭,“她遲早是要走的,不過恰好選在了這個時候,把你的事當做了引子罷了。”

“為,為什麽這麽說?”

“活着的生命大多相信自由意志,自己的命該由自己掌握,不喜歡束縛——這一點對被禁锢在黑暗裏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蝶來說,尤為明顯。所以,我這個一見面就莫名其妙成了她主人的存在,經過最初的引導者的身份過後,就只剩下束縛者這一令她憎惡的身份了。更可況經由陳尋蘇音的事,她知道了這世界的廣博和其實有很多人看得見她這一點,這個時候提出與我分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你就不悲傷嗎?”

“悲傷?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們畢竟在一起了那麽久?”

“久嗎?或許在你看來是很久吧。但在我而言,不過就是昨晚的夢境和今日白日的夢境的區別。”我嘆息一聲,看了看夜空中初升的明月,“人的一生太過漫長,我幾乎每夜都會做夢,有時候甚至一夜會做4,5個夢——然後清醒過後,了無痕跡。我已經太過于習慣這種無預兆的發生,相遇,離別,歸來,再離去。所以,你問我悲傷嗎?我的答案是,并不會——或許夢裏會有淡淡的悲傷的痕跡留下來吧,但,那也是很淺很淡的一種感覺罷了——夢醒了,就什麽都不存在了。”

“你就從來沒有過真實感嗎?”良久,一凡才問了這麽一句。

“真實嗎?”我朝空中明月伸出手,握緊手,卻抓了個空,“大概,沒有吧。過去沒有,未來沒有,現在,也不會有。對我而言,活着,只是道讓我不得不活着,與小蝶的,與你得相遇,不過是一場場不得不上演和必經的戲劇、指令——一次,單向度的,只能向前的,螺旋上升的不得不的旅程和夢境罷了。”

“這麽說,你心中也沒有最重要的人和值得珍視的寶物?”

“不錯,”我加重語氣,轉過身望進他的眼,“所謂最重要、寶物、忠誠、守諾言、好人品,這些在我看來不過都是一種錯覺,就好像你明明不知道什麽是喜愛,但一旦遭遇心跳個不停、緊張不安的情況,你就會誤以為那就是喜歡一樣——人類就是為這樣一個接一個幻覺所迷惑、沉溺、追尋,直到生命終點。我厭惡這樣的迷失,所以我不會,也不可能有什麽‘最重要的人’這樣的東西。 ”

“嗯。我明白了。我開始幹活了,你要一起嗎?”一凡說着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那雙溫暖忠誠的眼,想了想,還是伸過了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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