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鳶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呵，素來塵世中我最不屑一顧的風月之談卻成了我們之間最真實的寫照。千楓，或許是我們的相識方式錯了吧，我泥足深陷，你卻還什麽都不懂，就這麽走了，真的不甘心呢！”

若有似無的低語不停的萦繞在千楓耳畔，臉上癢癢的，好像有蟲子在爬。

抓住在臉上作亂的手，千楓緩緩睜開眼睛……

紅羅絞绡帳，暗香盈滿樓。玉潤碧流蘇，美人掩還羞。映入眼簾的這一幕讓千楓不知今夕何夕，他瞪着迷離的大眼睛看着那張離自己不到一寸距離的絕美面孔，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來：“紅鳶……”

沙啞的聲音裏隐隐透着一股蠱惑人心的味道。

見他醒了，紅鳶撫在他眉間的手指緩緩曲起，在他腦門兒上不輕不重的彈了一指，直至千楓悶哼一聲，皺起眉頭，眼中迷霧散去，她才心滿意足的揚起嘴角，一個側身從他身上滑了下去，側躺在一旁，錦被從她的肩頭滑落，露出一片光裸的脊背，皮膚宛若凝脂，瑩潤光滑，烏發披散下來遮擋住胸前的大半風光，讓人不由聯想到錦被下該是一個怎樣的光景。

紅鳶以手支頭笑吟吟的看着千楓，上挑的眼角中盡是媚意，“小六，你總算醒了，我還以為等不到見你這最後一面了呢！”

“最後一面……”

千楓似是有些不解，揉着隐隐作痛的額頭喃喃念着這四個字，疑惑的看向紅鳶。

紅鳶也不回答，再次緩緩靠近千楓，直到她的臉快要貼上他的時方才停了下來，紅潤而飽滿的唇瓣從他的唇上輕輕擦過，最終移到耳側，帶起一陣酥麻。

“小六，你給我記好了，以後不許找比我醜的女人當徒弟。”

溫熱的氣息打在千楓的臉上和頸間，陰森的語氣卻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再次拉緊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體。

“噗！”紅鳶輕笑一聲，拉開被子開始穿衣服，千楓皺眉看着她緩慢的動作，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明明和平時一樣喜歡作弄他，卻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紅鳶今天沒有和往常一樣着一身似火的紅，那是一件月牙白織銀廣绫長尾鸾袍，衣領和袖口處用銀線繡着繁複的曼陀羅花紋，随着她的移動，這些花也仿佛活了一般，競相搖曳綻放，交纏糾結。

這件衣服千楓很久以前曾經見她穿過，久到連他自己都快忘了究竟有多久了。

那是他正式拜師的時候，祭臺上的紅鳶白衣勝雪，臉上少了平日裏的輕佻，表情莊嚴而肅穆。千楓以為那天的儀式會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卻不料在他即将屈膝跪下的時候紅鳶伸手攔住了他，然後奪過他手中的茶一口飲盡，揚長而去，匆匆結束了那場拜師大典。

他們楚門之人向來我行我素，紅鳶那天的荒唐行徑倒也沒有得來多少诟病。紅鳶就那樣成了他的師父，卻從不許他喊她師父。

千楓沒想到，時隔百餘年，他又見到了這件衣袍。

在紅鳶坐到鏡子前開始梳妝之際，千楓也已穿戴整齊，從镂空雕花鑲邊的銅鏡中，他隐隐看到了紅鳶眼角的那顆淚痣，盈盈欲滴。千楓恍然，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兒了，是她眼底的悲傷，即便她極力掩飾，卻依然逃不過千楓那雙與衆不同的眼睛。

“紅鳶，你在難過。”千楓肯定的說。

紅鳶起身走到千楓面前，長長的裙擺拖拽在身後，青絲未束，如瀑布一般直直垂到腰際，她微擡皓腕，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小六，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随意窺探別人的心思。”

千楓拉下她的手，撓了撓頭，然後才讪讪說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每次都不由自主……”

“算了，跟你這傻小子說不清楚。”

紅鳶搖頭無奈一笑，随即轉頭看了看窗外，眼底閃過一絲落寞，然後她再次轉身面向千楓，雖然如今千楓的個頭早已超過她半個頭了，但是她仍然喜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視這個由自己一手塑造的像一張白紙一樣的孩子，即使這張白紙很快便會被別人用濃墨染上重彩。

摸了摸千楓那張稍顯稚嫩的娃娃臉，紅鳶收斂笑容，淡淡說道：“小六，跪下。”

“哦！”千楓什麽也沒問，乖乖跪到了她的面前，以往慘痛的經歷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違逆這個女人的意願，否則她有一百種法子能讓你生不如死。

“磕頭。”

千楓猛然擡頭看向紅鳶，不明白她要做什麽。

“聽話，磕頭。”紅鳶的語氣雖然一如既往的柔和，卻也帶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千楓不再猶豫，彎腰叩首，額頭輕觸地板，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再磕。”

千楓照做。

“再磕。”

又是一聲輕響之後，紅鳶才滿意一笑，對他輕聲說道：“叫師父。”

“師……父。”

千楓遲疑的喊出這個從未用過的稱呼，最開始的時候他也想喊她師父，可是還未開口便被紅鳶阻止了，她說：“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師父”二字一出口，一股不詳的預感瞬間籠罩在了千楓的心頭，這一個稱呼，仿若訣別，他們的關系從這裏開始，亦要從這裏結束嗎？

千楓恍然的看着紅鳶，想要說些什麽：“紅……”

話未說完，便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紅鳶半跪在地上，緊緊擁着有些呆滞的千楓，她伏在千楓的肩頭，悶悶的聲音從胸腔中傳出：“千楓，你喜不喜歡我？”

“千楓”兩個字從紅鳶的嘴裏說出來，讓他一時之間無法适應，百餘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這麽正經的喊出他的名字。

千楓茫然的瞪着大眼睛問道：“什麽是喜歡？”

“呵，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紅鳶輕笑出聲，“真想知道你會喜歡上一個什麽樣的人，我把你養的這樣好，總覺得全天下都沒人能配的上我的小六。可是，你終究要屬于別人了……”

千楓被這樣的紅鳶給吓到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看着眼下柔順的黑發，在他漫長的記憶裏，紅鳶一直都是一個沒心沒肺性格惡劣的女人，他在她手下永無翻身之日，這樣的傷感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