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hapter 12 蘇大寶
蘇阮阮置若罔聞,不知從哪裏翻出來幾頁A4紙遞過來:“戲劇節的那個。”
“蘇阮阮。”她加重了語氣。
“抱歉,又讓你給我做免費勞力了,明天請你吃飯怎麽樣?”蘇阮阮揚起下巴,還是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來,這神氣很招打,連陶安安也忍不住想對着她秀氣的下巴揮舞一拳頭,然而沒有,蘇阮阮外強中幹,她每次這樣看人就是心虛的體現。
“我想回學校。”
“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雷陣雨。”蘇阮阮回答地牛頭不對馬嘴,徑自去找了一套睡衣丢過來,“陪我睡覺,我怕雷。”
“我想回學校。”陶安安又重複了一遍,她得去尋死了。
“那你去吧,現在是十一點半。”蘇阮阮別過臉,鑽進浴室洗澡去了,聲音能夠傳出來,淅淅瀝瀝,猶如雨聲。
偏偏她這麽說,陶安安卻猶豫了,想了想,沒動地方,她想編一個理由制造自己必須回學校的假象,但是蘇阮阮在洗澡,她不辭而別不太好,走得牽腸挂肚,反正也不欠這幾分鐘,于是重新坐下來,将蘇阮阮丢給她的睡衣疊得橫平豎直。
“把門鎖好。”蘇阮阮語氣生硬,她就站起來去看,門已經鎖得好好的了,再回身來,披着浴巾的蘇阮阮挽着頭發出來,“幫我吹頭發。”
蘇阮阮把她的想法摸得死死的,陶安安沒能走開,只能順着蘇阮阮的意思,給她吹頭發,擦了背,哪怕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在命令的口吻下做的。這口吻很陌生,蘇阮阮傲氣歸傲氣,總不會這樣沒有家教,好像被寵壞了的小公主一樣。
被命令着去洗澡的陶安安這樣想着。
一張小床,兩個女孩子,長發散在一邊,夏夜又分外燥熱,擠得睡不着,也沒聽見蘇阮阮說的有雷聲。莫名其妙睡在一起了,蘇阮阮和她這樣熟嗎?還真就這樣熟。只是很少有親密的動作,顯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蘇阮阮你睡了嗎?”陶安安輕聲問她。
回應她的還是漫長的均勻的呼吸,蘇阮阮大抵是累了,睡得平穩。
陶安安捏起她的手指來,對方也毫無反應,她将蘇阮阮的右手折回到小腹上搭着,翻了個身,借着并沒有什麽亮度的月光凝視蘇阮阮的臉。
“晚安。”她輕聲說,合上了眼睛。
總還是睡不着,她想明天自己就要去尋死了,今天卻被發現了什麽端倪的蘇阮阮纏着,今天尚且得過,十二個小時快要到了,怨念值還有一百零一,希望明天蘇阮阮忙碌一些,就不會阻攔她跳河了。
她已經是個死者了,而蘇阮阮生命鮮活。
咔嚓——
一道驚雷搖撼着天空,爆炸一般點亮了整間卧室,那聲音像千軍萬馬鐵蹄踏過,咆哮怒吼,窗棂為之震顫。
蘇阮阮突然縮了身子,蜷縮在被子裏。
“別怕。”拙口笨舌,連安慰也不會說,她如果有蘇阮阮那樣給人安定感就好了,她拍拍蘇阮阮的背,輕柔地拍拍。
她沒想到蘇阮阮是真的怕雷的。
她以為蘇阮阮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以為蘇阮阮的軟肋不會同她說的。
“嘤……”
“你把頭伸出來,在被子裏捂得慌。”拽着被子扯開,一頭綠毛的蘇阮阮捂着臉不肯擡頭。
“不打雷了,現在不打雷了。”
咔嚓——又一道雷光閃過,緊接着,像是摔碎了一件巨大的瓷器,聲音震耳欲聾。雨聲噼裏啪啦随之而來,終于,雷陣雨來了。
……
“嘤……”又是一聲好像小獸哀嚎。
“別縮頭。”陶安安輕聲哄着她,可雷聲愈發密集起來,轟隆轟隆,如同天罰。蘇阮阮愈發不肯擡眼,倒也不哆嗦,只是冷汗涔涔,眼淚就随之而下。
“以前,以前我一個人在家。”蘇阮阮輕聲解釋自己為什麽害怕雷聲,斷斷續續,被雷聲打斷,但也總強撐着說完,她的人設今天徹底崩壞了,只是也沒有關系,她須留着陶安安,她不能讓陶安安去尋死。
陶安安渾身上下都透着萬念俱灰的詭異,不像活人,和從前不一樣。
她要把生的火炬傳遞給陶安安,陶安安是新聞系的骨幹,不可以死。
她還是這樣想。露出軟肚皮也沒關系。
“嗯。”
“我很小,很害怕。開着燈睡覺。雷聲很大,那時候在老城區,玻璃也不結實,避雷針也不是很有用,突然有一聲特別大的雷,突然就停電了,燈沒了,窗戶玻璃震碎了,濺了我半條腿。”
後面就沒有再提,這就是蘇阮阮怕雷的原因。
“雷電,總不是能控制的東西,恐懼這種情緒,也沒有辦法控制。我不能控制的東西讓我很慌,今天打擾你了。”似乎有人在旁邊的時候,說說話能夠平複心情,蘇阮阮的語調愈發平和下來,“別告訴別人。很丢人。”
“沒什麽好丢人的。”陶安安輕聲寬慰,可還是沒說別的可用的話,到頭來蘇阮阮睡熟了,剩下她一個人在雷聲大作中輾轉難眠,蘇阮阮身體涼,抱着有些涼快,但抱久了還是會熱,索性鑽出被子,平躺着看黑暗,黑暗裏有人說:
“過了半天。”
十二個小時累計起來終于到了。
再過十二個小時,她就只剩下一百零一天。
睜大眼睛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醒來,黑眼圈烙在眼眶裏,歪歪脖子,蘇阮阮在淩晨起來,戴着耳機不知道在聽什麽,按照往常的習慣應該是在聽英語朗讀,輕手輕腳地起來。
陶安安裝作自己沒有起來,卻兀自在蘇阮阮背後睜大眼睛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只知道早上起來,蘇阮阮洗漱過了,下樓反鎖了門,出去跑了個步買了早餐回來,回來才叫她,那時候還是六點半,她從床上爬起來,默無聲息地收拾妥當,才是七點鐘。
星期五是沒課的,陶安安腦子裏放着一張課表,捯饬捯饬,就把蘇阮阮的課表捯饬出來,蘇阮阮是有課的,忙拉着她,央求着要去學校,表現出熱愛學習的新氣象。
這符合她的設定,也一點兒沒有崩壞,蘇阮阮沒有理由阻礙她不去學校。
雨滌萬事新,路上泛着清爽的光,路面幹淨許多,連帶空氣也變得清爽,昨日的雷電劈壞了兩棵小樹,在路盡頭躺着,打扮成貓巴士的校車從小路過來,車上探出人頭來,笑眯眯地對綠頭發的姑娘說聲抱歉,聲音又迅疾飄遠,壓着耳廓的風呼啦一聲,就遠去了。
“那人很好。”蘇阮阮言簡意赅地點評了一下,“互相認識。這裏的人都很好。”
“啊。”吭一聲表示聽到了,陶安安目視着紅綠燈,歸心似箭。
“學校的同學也很好,昨天許之煥讓我幫忙周六日照顧他的狗。”
“哦對,省裏比賽。”
“我不太擅長照顧狗或者貓什麽的,跟我一塊兒照顧金剛吧。”
金剛是許之煥的狗,從大街上撿來,瘦瘦小小一只,後來吃得肌肉虬結魁梧高大,于是把原本的名字蘇大寶改成金剛。
“不,不,我也不擅長照顧狗。”陶安安忙不疊地拒絕了過分熱情的蘇阮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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