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hapter 39 一根筷子
校長的窗戶還是老式的那種,兩扇對開, 在上面貼個窗花都毫不違和, 窗棂間能透過幾十年的風, 塵埃落下, 吱吱呀呀, 晃悠得蘇阮阮心慌。
她借着微弱的燈光向裏面看去,果然,校長又拿筷子別住了窗戶, 而偏偏好死不死, 她就在校長辦公桌上看見了一個大文件夾, 做鑰匙包那樣, 挂着一排鑰匙。
檔案室的鑰匙會在裏面嗎?哪怕是打開檔案室她又找得着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嗎?蘇阮阮站在窗臺上貓着腰, 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這一點。
才猶豫幾分鐘,手上用力, 窗戶向內凹陷下去,筷子以可見的速度彎曲下去, 從上面傳來的力量讓蘇阮阮覺得在窗臺上站不穩。
她早上起床的時候能不能想到自己晚上的時候會來爬校長的窗戶?
還好校長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在, 去外省開會了,不然她這可就說不清楚了。
手上再用力, 再用力她也不能徒手掰折了兩根筷子, 俗話說得好, 一把筷子難折斷,這雖然只有兩根,但俗話說得好, 兩個人加起來就是三個人的份量。
誰說的?蘇阮阮自己說的,三人成衆,她得自己給自己一個借口來解釋自己推不開窗戶的事實。
突然,在身後有什麽東西亮了亮,透過玻璃窗,蘇阮阮看見玻璃上有一個模糊的人臉的影子。
她立時松開手,重心不穩,一頭栽倒在窗下的草堆中,沾了一身泥土。
“誰在那兒——剛剛有人來着……”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是保安拿着手電筒,突然對着她的方向晃了晃,而她想到自己一頭綠頭發,竟然在修剪成禿瓢的樹中完美隐形。
綠頭發還有這個好處?
那個人狐疑地将手電筒從她身上打過來,打過去,半晌沒看見她,她轉過身,趁着保安将手電筒晃開的一瞬間,鑽到拐角處。
她邁開步子狂跑。
後面的保安驚叫一聲,打着手電筒就開始追。
她側身躲到這個樓後面的小徑,接着加快腳步繞出去,從主幹道走出來,裝作沒事人一樣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這個打電話,給那個打電話。
保安從她身側擦過。
她松了一口氣。
給陶安安打電話,又找了理由把她約出來,電話裏倒是什麽都不說,就擺出蠻橫的口氣,說你出來,你出來我就告訴你如何如何,口氣蠻橫,心中還是驚魂未定。
畢竟她做的事情确實是不光彩,偷偷潛入校長室偷鑰匙,她是怎麽才能想出來這種馊主意的啊!還失敗了,那兩根筷子還好沒折斷,若是折斷了,窗子啪嗒一開,那事情可就鬧大了。
這事情的性質就是入室盜竊,別人說起來可能是校外人員作案。
很少有人會想到是一個身材纖細看起來像個洋娃娃的小姑娘去做的,去爬人家窗戶開窗,都不懂得智取,蠻橫地拽,還摔進了樹叢裏,憑借一頭綠頭發才勉強跑出來的。
“我在洗衣服,一會兒才出去,你先過來吧。”陶安安那頭的水聲嘩啦啦的,聽起來也像是洗衣服的動靜,蘇阮阮沉吟半晌,往公寓區的方向走去,這才輕描淡寫地撣了撣身上的土,隐隐約約身上酸疼。
一樓摔下來也算是摔下來吧,蘇阮阮覺得這某種程度算作是壯烈犧牲,如果真的被抓住了,勢必要通報批評,記大過,保研,獎學金,都将和她說永別。
可想到陶安安扳着指頭說她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那雙明亮的眼睛,她就覺得古怪,滿腦子都在想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既然有一些苗頭,哪怕辦法笨,也要去做。
只是為了那雙眼睛裏的光而已。閃閃的,好像大鑽石。
從陶安安開始娓娓敘述那個關于“回光返照”系統的時候開始,她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乍一聽,一個大活人坐在眼前,卻說出中二少年看小說入戲太深才會說的話,她就覺得背後發涼。若不是平日裏對陶安安有比別人更深的了解,才不會如此無條件相信。
她很久沒有到自己的宿舍了,門上還貼着蘇阮阮的名字,上面另外三個人的名字中,只有陶安安三個字寫得端莊娟秀,好像寫上去這就是她家似的。她對這一切都覺得陌生,盡管會來。
她沒有住宿舍,像喬西路嘲諷的一樣,小公主,沒有群居的習慣。
“诶,你這麽快啊,門沒鎖,他們兩個不在,你先進去坐會兒。”陶安安下巴夾着衣架從不遠處的盥洗室探出頭來,左右手各拿着兩個盆,維持不了平衡就縮了回去,被蘇阮阮看見不太好。
縮回去她把盆放下,把衣服一件件挂上去,才拿起來扛回宿舍,到陽臺上一字排開,從玻璃中,瞧見被光打薄了的影,自己清晰一些,蘇阮阮很是模糊,大家還是沒能免俗,前景中景人物錯落,好像有個缱绻深沉的故事。
陶安安雙手冰涼,在夏天倒是有好處,可以冰蘇阮阮一下。好像個孩子一般,兩手捂在蘇阮阮頸間,暖和一些。
蘇阮阮坐在那個已經被用來放行李的自己的床下的一張破舊的椅子上,想着自己應該如何措辭,話到嘴邊翻了個面,禿嚕幾聲,變成了婉約派欲說還休的笑,拉過陶安安的手牽着,手指相扣。
“怎麽了?”
“那倆人去哪兒了。”**的口吻,蘇阮阮也不知如何措辭,只單看着陶安安歲月靜好的樣子,就覺得這事情應該自己悄悄咪咪地調查,自己要做個厲害的人物,扛起風雨來,就沒說別的,注意力轉移到不在場的二人。
“不知道,出去了。你去哪兒了?”
“去看人彩排。”
“你客串了刨大糞的?”陶安安蹙起眉頭,“一身土。”
“……”雖然不知道陶安安是懷着什麽心情如此擠兌她,但是勞動人民總是偉大的光榮的,蘇阮阮也就沒在意這個比喻。既然心裏懷揣着爬窗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說話也就少了一些底氣。
“去哪兒了?挖土了?調查河也不見得要去挖一條出來……”陶安安見她不答,就拍她額頭,有些怨怼,這既然是她女朋友了,做什麽事情還飄忽不定,不成熟不穩重,不像個可靠的大人,倒像是自己交往了個小冤家。
“不是,摔了一跤。”蘇阮阮遮遮掩掩地說道,“摔疼了來找你,你嫌棄我?”
“沒有。”
“你就是嫌棄我,我知道了。”面前有個坡,蘇阮阮就借此下去了,還愈發堅定地催眠自己只是摔了一跤,開始編故事,說自己兩眼一抹黑,什麽也看不清楚,就這樣有一塊小石頭攔路,一個愣神,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就摔倒了,摔在了樹叢裏,剛好那邊剛澆過水,于是身上粘着泥土。
“沒……”陶安安似乎是信了她的鬼話,但似乎又不像是信了的樣子,笑容很淺,像是大師看破塵世一般,手指在她發間穿過,餘溫尚存,眼底都是笑意,這笑意卻又不明顯。
蘇阮阮把陶安安的眼神當閱讀理解一樣看,雖然陶安安可能只是想笑又笑不出來。
“安安。”
“什麽時候叫這樣親了?”
“我想這麽叫你管我?”
“好。”
“你來跟我住吧,我一個人很害怕。”
一是害怕陶安安被人挑唆,西大橋說人壞話很有一手。
二是害怕陶安安遇見什麽不可控的事情,不在眼皮子下面的事情都讓她覺得難以控制。
三是害怕自己一個人住,她很怕孤單。
偏偏還就是孑然一身的,死活也不肯将就,和喬西路決裂也是這樣的道理,等一個相合的人是如此耗盡心力的事情,等到了,眷戀了這樣的陪伴,就更害怕回到從前獨身一人的時候。
“別鬧。哪能說去就去。”陶安安拍開她,“你一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
“……”
“告訴我吧。”
“也沒什麽……說出去你別笑我。”
“嗯。”
“也別告訴別人。”
“嗯。”
“我夜襲寡婦村。”蘇阮阮繃着臉,很是嚴肅。
陶安安給自己倒杯水,聽見那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的笑,臉色白了白,頓了兩秒,當作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倒水,可還是抖了抖。
眼見得自己開玩笑把陶安安吓出了帕金森,蘇阮阮收斂了笑容:“其實是校長室來着。”
“校長守寡了?”陶安安心不在焉地倒水,那笑聲讓她無法忽視,但比起剛出現時已經好多了。那聲音凄楚而迂回,像是要說些什麽,可她不會那樣詭異的笑聲,也就聽不懂這個女聲所表達的信息。
可能只是惡俗的片子中烈焰紅唇的女鬼說的那樣:“哇我死得好慘啊……”
大抵是夢魇帶到了現實生活。她的生活不缺這點兒魔幻因素。
“你看你,你能把校長氣得直接歸西。”蘇阮阮搖搖頭,“就是過去看看。”
“校長不是開研讨會了麽,好像事情還很大,你爬牆頭了 ?”
“差不多 ,我翻窗進,不過校長的筷子質量太好了,沒能推開,被保安看見了,吓得我就跑,還好我看起來就正經,沒被逮住。”
“……瞎鬧。”陶安安從桌上拿了跌打藥酒,似乎早有準備一般,彎下身子,“自己把裙子撩起來。”
“陶安安你盆擱這兒幹嘛呢!還用不用啊趕緊收啊!”外面一個渾厚有力的女聲喊道,聲震四海,驚得蘇阮阮原本還在顫抖的手指哆嗦得厲害了一些。陶安安将藥酒推過去,起身奔出門。
“啊,對不起,撞到你了,抱歉……宋敏?”
“哦我剛回來,取一下東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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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