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蔡大學士之死

“王爺……”

趙靖宜負手而立,面色冷峻。

京兆府尹田大人面有難色,正要說話,卻見趙靖宜伸手一按,于是讪讪地閉了口。

正在這時,章毅進來禀告道:“王爺,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的人來了。”

似乎料到這個結果,未見意外。

沒過多久,人便已經到門口了,見到趙靖宜略為驚訝。這位王爺一直深居簡出,朝中大事向來不參與,只是沒想到春闱舞弊這如此敏感複雜的案件卻能看到人,倒是令人費解費解,不過雖疑惑但還是紛紛行禮。

趙靖宜颔首算是見過。

三司過來,只為一事,刑部尚書便問京兆府尹:“田大人,蔡大學士的死因可有查清?”

京兆府尹看了看趙靖宜,只見後者面無表情,看不出什麽暗示來,只好拱手說:“若無驗錯,便是自缢而亡。”

此言一出,在場幾個大人臉色各有不同,刑部尚書眼睛微微一亮,略帶喜色問:“莫不是畏罪自禁?田大人,可找到遺書之類的只字片語?”

“鄭大人……”都察院左都禦史低咳了一聲提醒道。

刑部尚書恍然連忙擺正了姿态,幸好蔡大學士的遺體已經被送往靈堂,書房裏也無蔡府之人,不然傳言出去對死者不敬之詞易得罪人。

要知道蔡大學士雖不如白閣老那般門生遍布,那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儒,雖舞弊案讓他名聲有損,然多年積累,素有正名,相信老人家是冤枉的也不再少數。

鄭源還不想得罪讀書人。

田大人擦了擦頭上虛汗,回道:“并未發現。”

大理寺卿說:“既如此,怕是要問問蔡府之人了,雖信蔡大學士為人,但畢竟他與這舞弊案有關,平日裏總會有些蛛絲馬跡。只是現在蔡府上下哀痛,若是不配合鬧将起來,也是一件麻煩之事,然而這事鬧的沸沸揚揚,總是早些結案早些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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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命在身,也只有請蔡老夫人,蔡夫人,蔡家上下多多海涵了。”刑部尚書捏着胡子道,又看向趙靖宜,頗有為難道,“只是不知王爺……”

“既是自缢,本王便先行告辭。”趙靖宜神色淡淡,對三司接下來的要做的事無一絲興趣,只是吩咐章毅,“巡防營只負責京都治安守衛,其餘之事不便參與。”

“是,王爺。”章毅抱拳應道,接着恭送趙靖宜離開。

衆位大人這才恍然意識到睿王爺如今可節制着巡防營,過來看看也是理所應當,也明說了他們想做的事這位王爺都不會參與,只是也警告了不可失了分寸,若是欺辱婦孺,不然巡防營有正當理由介入。

趙靖宜出了蔡大學士書房,一路上的仆婦已經換上麻衣,臉上神色悲痛,眼睛通紅,疾步而走,又有壓抑不住的哭聲從前方傳來,那是靈堂。

他心裏莫名地有些不快,神色間更顯冷意,然而路過靈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頭戴孝帽,身着白麻,正跪坐在棺木邊,神情平靜,然眼裏卻含着淚水,見到趙靖宜,便磕頭一拜。

安靜,悲傷,堅韌,與周圍的哭喊聲格格不入又融為一處。

蔡學士離去,蔡家的下任家主又碌碌無為,不過一文書小官,眼見着便要沒落了。可是趙靖宜看着這個少年,忽然覺得蔡家還有希望。

“這是蔡學士的長孫,名襄銘,今年十五,聽說讀書極好,已考了秀才,人也聰明懂事,很得蔡學士的喜愛,逢人便要誇上兩句。”章毅在身後說。

這個少年……很像,趙靖宜忽然心裏一振,他想到了林曦。

再仔細看,不對,其實一點也不像。

蔡襄銘沒了祖父,還有父親和母親,只是今後沒了蔡大學士的威望倚仗,行事相處不會如現在這般如意罷了。然而他依舊可以安靜地讀書,科考,走平穩的道路。

可是他的林曦……

趙靖宜走進靈堂,蔡家大爺立刻撚了三炷香恭敬地遞給他,他接過,對着那棺木中已經衣着整齊,神色安詳的老人拜了三拜。

一拜,他憐惜病痛折磨下掙紮着活下來的林曦,驟然失去所有的依靠。

二拜,他贊嘆強肆環繞,師兄背叛下的林曦依舊能沉着應對,順利脫身。

三拜,他遺憾自己未能在林曦最脆弱無助時刻出現在他的身邊,保護他。

最後他将香插入香爐之中,此時趙靖宜心中已有決意,不論林曦是否回應他,今後自己便是林曦最大的倚仗。

若是上天眷顧,林曦開了竅,那麽今生今世便不再相負。

這樣想着,趙靖宜忽然産生一股沖動,他想要迫切地看到林曦,這股沖動從未如此強烈,仿佛能燃燒掉他的理智。

然而還未離身,蔡襄銘已經攔住了他的去路。

“王爺。”

趙靖宜眉間一皺,“何事?”

似乎被他冰冷的語氣吓了一跳,蔡襄銘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神色間有些慌張。

等了幾息,見少年依舊未言明,趙靖宜便不再等待,然而未走幾步,卻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王爺,我有話要對您說,可否……耽擱一會兒?”

少年的神色裏帶着懇求,看起來頗為無助,趙靖宜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趙靖宜離開蔡府的時候,神色間隐晦不明。

“王爺,在杏榜揭曉那日祖父便言明自己命不長久,第二日就将遺書交與我,囑咐我待有一日等他離去交與可信任之人。襄銘想來想去不知何人可信任,直到見到王爺,襄銘慚愧,請王爺代為呈給皇上!”

那份遺書在他的袖子裏火燙,他沒看過,也不打算看。

趙靖宜翻身上了馬,便朝永寧侯府而去。

林曦闊別侯府近一月,之前不覺的,這會兒倒是想念上了。

其實他一離開王府,侯府這邊就已經知曉了,算着時辰早有人等在了門口,看着跟來的幾大車,還有威風凜凜的王府侍衛,眼中都是笑意滿滿。

對這位表少爺更加殷勤。

林曦帶着幾大車的禮物先去拜見了太夫人,寒暄了些時辰,讓老夫人看了又看,才堪堪被放開。

“母親真是的,曦兒才剛回來,風塵仆仆,定是累了,也得容孩子回去好好休息,晚間開了席再過來也不遲啊。”單氏坐在下手,笑着打趣道。

林曦反握着太夫人的手說:“累倒是不累,就是還沒換衣裳,不過見外祖母心切,就只好請外祖母,兩位舅母忍着些灰塵了。”

林曦故作嬌蠻的樣子,倒是讓太夫人滿臉笑容,指了指腦門,嗔罵道:“一個月不見,其他不見好,這裝傻賣乖的本事倒是見長,可見王府裏住的也是好的。”

劉氏立刻接口說:“曦兒可是王爺的妻舅,本就沒有虧待的道理,又是為了世子,王爺定是照顧周全的。”

因蕭錦馨不入趙靖宜的眼,劉氏大概也死了心,只好将希望放在林曦身上,若是趙靖宜對林曦看顧有佳,加上世子,将來也不會淡了永寧侯府的往來。

一定程度上,這還真是個事實。

林曦想到趙靖宜,心裏嘆了口氣,這真是個什麽事兒。

雖話不太入耳,但的确就是這個意思。太夫人點了點頭,并未再說,打量着林曦老一會兒,才放下心來。

這時又有二小姐,三小姐前後而來,表兄妹互相見了禮,林曦送上禮物,才算作罷。

三小姐問了聲:“世子爺可還安好?”

林曦笑着點點頭。

二小姐說:“本是要前去探望的,不過想想,妹妹一介女流,也幫不上什麽忙,只好日日祈福世子平安了,如今算是放心了,表哥妙手回春,怎會有事。”

“表妹有心了。”

回答的中規中規,便只好作罷。

睿王府這次來的雖不是曹公公,不過大管家親自過來也算是一種體面,看在那厚重的禮上屋裏的人笑容滿面。

“王爺本已經在路上了,不過又被要事叫了去,這才命我前來。一來送林公子回府,二來便是提前恭賀老夫人大壽,正日子裏王爺恐怕已經離了京,大概不能來了,請老夫人見諒。”

林曦坐在太夫人身邊,心道話說的如此明白,看來趙靖宜去北境已經板上釘釘沒有幾日了。

“呀,這是又要打仗了呀。”蕭錦蘭小聲驚呼了一下,眼裏帶着擔憂,不過想到是睿王爺,倒也安下心來,“有王爺在,胡蠻也不足為懼。”

衆人紛紛點頭。

說了好一會兒,林曦才有機會脫身,出了重錦堂,卻看到周媽媽已經等在了外面,臉色有些凝重。

林曦的心情立刻沉了下來,見兩旁的丫鬟,立刻說:“路上說。”

走了一段,兩旁少有人,周媽媽便低聲說道:“攬月軒遭了賊了。”

什麽?

林曦停下腳步,頗為驚訝地看着周媽媽。

然而周媽媽可不是玩笑,嚴肅地點了點頭。

周媽媽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可見事情頗有些嚴重,于是林曦不再多話,加快了腳步回攬月軒。

然而剛一坐下喝了一口茶,團團便跪在自己的面前,林曦動了動眉,等她說話。

“少爺,您将院子交給奴婢看管,奴婢慚愧,卻沒本事看好,求您責罰。”

團團圓圓這兩丫頭,圓圓活潑機靈跟着他出門的多,團團沉穩謹慎就時常留下看家,各有所長,也一直做得很好,林曦就很放心将屋內所有的交給團團看管。

圓圓有些着急,“少爺,團團一直謹慎小心,您知道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麽……”

林曦擺了擺手,團團朝圓圓搖了搖頭,卻見林曦揉着眉心,說:“不忙着罰你,先說說怎麽一回事?”

“是。”團團也沒起身,跪着說,“您走後,奴婢就命攬月軒上下減少四處走動,若有要事出去也要先報于奴婢和周媽媽,得到應予之後才能去,之後也一直相安無事。可就在前幾天,一日起來,小丫頭灑掃的時候就發現書房有些不對勁,奴婢進去一看發現您的書房被人翻動過,書、紙筆,擺件放的位置也不對。于是立刻仔細檢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發現不只是書房還有庫房都有人進來的痕跡。連最裏面的箱籠都被打開過,雖然都放了回去,但裏面的東西都是我一一看過的,是被人動過的。攬月軒旁邊的楓林館作為二表少爺的新房開始重新粉刷,雖有院牆隔着,但人也進進出出的頗為雜亂,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才……”

他的書房沒什麽機密的東西,是以也沒叫人刻意看顧。然而不管怎麽樣,這裏可是侯府!難道他表哥裝修個新房也能讓他的院子遭賊?

說出去別笑掉人家大牙了,百年世家可不是一夜暴富的。

想到這裏林曦心裏便有些異樣。

“丢了什麽東西?”

團團搖了搖頭,“不知。”

林曦皺眉。

周媽媽說:“後來老奴帶着團團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邊,對着單子一一又核對過,的确沒丢任何東西,但是……”

周媽媽猶豫了一下。

“媽媽但說無妨。”

“後來大表少爺過來借書,老奴便帶着表少爺去書房找,可表少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他要的書,還說‘那些游記曦兒買了好幾本,都放哪兒去了,一本都沒留下,難不成你家少爺都帶去了王府?’”

林曦驀地心跳快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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