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瓊花糕

紀流蘇知道，這地方不能久待，尤其是離殷現在不知道抽哪門子瘋，竟然說喜歡她，這比她上次聽見離殷說想她還他媽吓人！

要不是知道九玄道人修為高深，目前為止修真界無一敵手，她真的要認為離殷被奪舍了！

紀流蘇回到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将裏面那些堆放的靈符丹藥全部收進袖裏乾坤中，再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的，所有東西裝好之後，她立刻禦劍離開了青葉峰。

淩雲峰的巡視弟子們剛好換班，所以都沒有看見一道白影在天空中一閃而過。

紀流蘇在落無歸房前停了下來，推開門，卻發現裏面并沒有人。

不在？

她微微蹙眉。

不過又很快想到，落無歸向來喜歡練劍，經常在竹林裏一練就是晚上，所以現在不在屋子裏也是正常的。

紀流蘇估摸着時辰，天也快亮了，她便打算去竹林裏找找，然而竹林裏也沒有人。

兩處都不見人影的話，那就只剩下渡潭了。

于是紀流蘇順着後院的小路朝渡潭之地走去，一路走來，并沒有聽見熟悉的靈鳥鳴叫，這讓紀流蘇更加疑惑，靈鳥從來不會離開渡潭半步，每次聽見她到來的腳步聲都會飛過來迎接，但是這次沒有。

紀流蘇撥開樹葉，渡潭之地極為安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往日樹上的靈鳥不見蹤影，只有一根羽毛落在地上。

而渡潭邊上，是她剛才沒有找到的少年。

落無歸。

少年靜靜站在潭水邊，漆黑如墨瞳孔不見波瀾的盯着潭水面，整個人像是一塊冰冷的石頭，一語不發。

“無歸，你果然在這啊！”紀流蘇看見他，走過去道：“咱們現在就走吧，淩天長老那裏我留了通信玉簡。”

聽見她的聲音，安靜的少年這才慢慢回頭，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在夜色中黑的可怕。少年的身體有些涼，似乎是在黑夜中站了許久。

“弄曉。”落無歸看着她，聲音喑啞，“你是紀弄曉。”

紀流蘇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怎麽了？”

得到肯定，紫衣少年嘴角邊突然綻開一抹微笑，那笑容如沐春風，這是紀流蘇第一次看見他笑得如此溫和。他道：“你是紀弄曉。”

——才不是紀流蘇。

——才不是，他的義父。

紀流蘇突然發現最近歸崽也變得神經質起來，她看了看天色，道：“走嗎？天要亮了。”

少年點點頭，“嗯，咱們走。”

說着伸出手要去牽紀流蘇，紀流蘇這才看見落無歸的手上被劃出了一條猙獰的口子，還正在滴着血。

“手怎麽了？”紀流蘇微微蹙眉，從袖裏乾坤中取出一些藥粉灑在傷口上，接着用白條慢慢把他的手包好。

落無歸毫不在意道：“沒事，剛剛練劍不小心傷到了。”

“以後小心點。”紀流蘇訓斥着。

“嗯。”落無歸像個小孩一樣聽話，漆黑的瞳孔裏有着淡淡的笑意。手上的傷口他故意沒有處理。他知道紀弄曉一旦看見，就會為他包紮，他喜歡她的關心。

天剛剛破曉，一白一紫兩道身影便從青川山前門的結界破界而出。

上輩子凡間和修真界紀流蘇都已經走了個遍，四海之內于她而言也沒什麽新鮮的東西，不過三千年過去了，這世間萬物的變化也非常大，說不定有很多她沒有見過的新事物誕生，所以她決定再把凡間和修真界重走一遍。

當然，順便也能幫岳林修查出以前害他的魔修！

說道岳林修，紀流蘇禦劍的時候又同他識海傳音了一番，在腦子裏向他控訴了離殷之前對她做的事。

岳林修聽後幽幽嘆了口氣，都提醒過了，非得要吃了虧才知道後悔。

紀流蘇是趁離殷還在清泉池泡着的時候走的，她知道離殷很快就會發現她跑了，但是她并不擔心，因為離殷不知道她跑去哪裏了。

此時岳林修與葉知秋已經在趕往歸望山的路上，拿到文萊的玉簡之後，葉知秋便施陣對玉簡進行了一番追蹤，玉簡顯示，文萊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歸望山！

之前岳林修本不太相信自己的行蹤會是文萊洩露的，然而這時，他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紀流蘇打算回一趟靈隐山，那裏三千年沒人去過了，指不定荒廢成什麽樣了呢，以前山上只有她和師傅兩個人，後來師傅在饕餮之戰後隕落，靈隐山就只剩她一個了。

偌大的高山，只有一人居住，非常孤獨，所以紀流蘇便設下結界封了山，獨自雲游四海，償還因果。

“無歸，”紀流蘇突然道：“我這次離開青霄門，以後都不會再回去了，你若非執意跟着我，那麽青霄門是不會再要你的，你真想好了？現在咱們離開的不是很遠，你還可以返回！”

少年聽見她的話，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想好了。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好吧。

紀流蘇挺無奈的。

她之前一直想讓落無歸學會如何同別人正常相處，但是這孩子似乎并不願意，每次強硬起來，他又總會低垂着眸子不看她，用沉默來裝可憐。

紀流蘇向來吃軟不吃硬，她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她總會對這孩子心軟，莫名其妙的心軟。

從青川山到靈隐山禦劍過去要花二十來天的時間，但是紀流蘇不着急，她現在已經脫離了青霄門，不再受限，時間非常充裕，何況身邊跟了一個落無歸，這孩子在青霄門十年都沒怎麽出來，除了之前的下山歷練，但那次也僅僅是在青川山周圍。

所以她決定帶他好好看看這凡間和修真界。

第一個落腳點是金陵城，上次落無歸喝醉了，浪費了很多時間，這次她不敢再給落無歸喝酒了。

金陵城格局複雜，城池寬廣，一天時間是游不完的，紀流蘇便拉着落無歸去了最繁華的一條街，這條街以前是禦道，極為尊貴，街上的店鋪曾經都是為皇家服務的，皇帝倒臺之後，這條街并沒有因此而衰敗，依舊繁榮昌盛。

街道兩旁，坐落着各色商鋪，有飯店有雜貨，還有很多貴族飾品。

聞到熟悉的香味兒，紀流蘇眼睛一亮，一眼就能看見位于街道右邊的飯館。

“玉鳳閣”酒樓也有着三千年的歷史，它的瓊花糕也曾是紀流蘇和落安的真愛，她給落安帶過一次瓊花糕，那孩子吃了一次後就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她每次去看他都會先買一份然後再過去。

紀流蘇立刻上去買了兩份，一份自己的，一份給落無歸，“嘗嘗，這個味道很好，和劉家手藝鋪的紅棗糕一樣好吃！”

落無歸接過糕點，拿起一塊放在嘴裏。

他微微一怔，是熟悉的味道，很好吃，他很喜歡。

記憶中，他好像是吃過的。

許是熟悉的味道勾起了紀流蘇很多回憶，她忍不住道：“我跟你說，我有一故人之子，最喜歡的就是這瓊花糕，我每次去看他，都會先在金陵城買這種糕點，然後給他帶過去！”紀流蘇嘴裏含着一塊，口中含糊不清：“那小子連他爹都不親近，就親近我，弄得他爹都不願意我去看他了！”

聽到這話，落無歸的瞳孔猛地一收縮，捏着糕點的手一頓，差點兒掉了，咀嚼的動作停住，他覺得自己怎麽也吃不下去了。

在紀流蘇說完這句話後，他的心髒就像是被什麽扯住一樣，痛的呼吸困難。

故人之子？哪個故人之子？他麽？

紀流蘇沒有察覺少年的異常，繼續道：“好吃嗎？喜歡這個麽？”

少年眸色幽深的看向瓊花糕，嘴裏那些美味的糕點突然變得索然無味，如同嚼蠟，他走在紀流蘇身後，悄悄将嘴中的糕點吐掉，又把手上的放回布袋中，然後道：“難吃。不喜歡。”

身為紀流蘇義子的一切東西，他都不喜歡，還萬分排斥。

“是嗎？那行吧。”明明很好吃啊。

紀流蘇有些無奈的，但是衆口難調，她也不能強求。

——

青葉峰。

清晨的雨露順着樹葉慢慢滴落下。

一只靈鳥已經在長亭邊的房屋門前滞留了很久，但是裏面似乎并沒有人。

身着一襲水藍色長衫的男子靜靜走到房門前，然後推開門。

屋內的床邊一片狼藉，是昨晚被紀流蘇一掌打成那樣的。

屋子裏的氣氛很涼，明顯昨夜沒有人住過。

空空蕩蕩。

毫無生氣。

離殷伫立在房門邊，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他就知道，紀流蘇絕不會留在這裏。

紅眸男子從他身後浮現，看了一眼房屋，笑道：“果然跑了。”

他的眼眸幽幽瞥向藍衫男子手中握着的鎖頭，“幸好之前拴上了牽心鎖，否則憑她跑路的本事，想找還得費一番功夫。”

離殷沒有說話，只是淺藍色的瞳孔中冰冷的令人害怕。

牽心鎖在他手中輕微晃動了幾下，黑線顯現，指引着一個方向。

紅眸心魔順着黑線看去，了然一笑，“金陵城，是她喜歡的地方。”

與同劍霎時化作一道流光飛到離殷腳邊，男子輕點腳尖，禦劍乘風，朝着金陵城的方向飛去。

離殷壓抑着怒火，眼底一片陰郁，紀流蘇在得知他的心意後，果然跑的比兔子還快。但是——

他眸色深沉，眼瞳幽暗。

她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