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遺忘的姓氏

陶西疑惑道:“他不是要找韓先生？怎麽人來了，他卻不見了？”

江琪冷嘲道:“恐怕是臨陣脫逃了。”

黃瑞道:“誰跑了寶山都不會跑的。”

“那你說他為什麽不見了？”

黃瑞要是敢把紀連心告白被拒的事情說出來，一定會死得很慘吧？

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江琪自認為扳回一層，心中得意，擡起下巴道:“所以說，不要試圖跟我吵架……”

陶西看煩了兩個人針鋒相對，沉聲道:“這麽厲害，要不要進去跟韓先生理論兩句？”

江琪一下子沒聲了。

陶西不耐煩地往外走去。

紀連心忙道:“你去哪？”

“我随便走走，你們別跟。”陶西現在很頭疼，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清靜清靜。

剩下的三個人站在門口，進去不是，出來也不是。“我們怎麽辦？”

江琪第一個擡腳就走，“反正我是不會在這裏等韓先生出來的，太恐怖了……”她發誓，跟韓先生同在一個屋子裏，她一定會瘋的。

紀連心叫道：“下着雨，你又去哪？”剛剛還說要團結，才幾分鐘啊怎麽一個兩個都開溜？

江琪不知是不是沒聽見，沒有回答，卻漸漸地走遠了。

黃瑞看着江琪消失在雨霧中，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外面會不會有韓先生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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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麽意思？”

黃瑞道：“你真的相信韓先生是一個人來的嗎？”

紀連心心內一緊，與他對視了一眼，都追了出去。如果，韓先生在外面布置了人手，那麽分散了的他們，就很容易遇到危險。

微雲和韓先生對坐，閑閑地泡好兩杯清茶，靜默得只剩嘀嗒的雨聲。

茶杯就擺在手邊，韓先生卻似無心品茶，淡淡道：“我很久沒有喝茶了。我現在喜歡牛奶和啤酒。”

微雲道：“我這裏只有茶。”愛喝不喝。

“我知道，不過随便說說。”韓先生仍然不碰微雲端到面前的茶杯，即使他曾經以為茶是他一輩子的飲品。

微雲可沒興趣搭理這種超級無聊的閑聊，“你的問題？”

韓先生卻保持了緘默。

微雲道：“要不想好了再來？”

韓先生道：“我只是怕這些問題會讓你難堪。”

微雲搖頭道：“我無所謂。”又不關她的事，有什麽難堪的。

“我叫韓格，是個生意人。我有一個女朋友，叫林秋，一個月前受人蠱惑自殺死了。我很傷心，發誓一定要把傷害過她的人，一個一個揪出來，讓他們生不如死。” 即使韓格只是用非常平淡的聲音來講述，卻藏不住濃重的殺意。

微雲等着對方說下去。

韓格卻轉了話題，“我來的時候曾聽人說，微雲其人，性格極其淡漠，果然如此。”

“怎麽說？”

韓格道：“因為到現在為止，你根本沒有明白我的感受。”

微雲的确不能理解。那些所謂的情愛和仇恨，離她太遠。

韓格又一轉話鋒，犀利的眼睛直視着微雲，“你姓什麽？”

當然不會是姓微。但是，為什麽大家都要糾結于姓氏的問題呢？微雲不語。

微雲的沉默讓韓格确定了一件事情，“你姓秦。”

微雲忽然就愣住了，她好久沒有聽人提起過這個姓氏，這個本該刻進骨髓融入血脈的姓氏，感覺已經變得遙遠而模糊。

韓格又慢慢道：“秦景是你的父親。那麽，他們幾個人中，今天沒有出現的人，是路寶山。”

一輩子在商場混跡的韓格早已熟谙談判之道，打蛇打七寸。但是他不覺得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微雲有什麽值得炫耀的，因為在他面前這實在是一個淳樸得毫無心計的丫頭。他只是想确定，那個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微雲垂下眼眸。她沒有否認，反正在韓格面前，什麽謊話都會很快就會被拆穿。韓格一直在暗處盯着他們，她是知道的。

韓格道：“提起他們并沒有什麽意思，只是想問問你，如果，路寶山被人害死了，你會不會悲傷？會不會生不如死？會不會替他報仇？”

寶山為什麽會被害死？她為什麽要報仇？微雲迷茫了，仍是沉默，因為她沒有立即得出答案。

看眼前這美女一臉茫然地樣子，韓格想，好像用錯例子了……

他習慣性地皺眉，這個表情讓他眉心的疤痕更顯猙獰。他的下屬看到這樣的表情，都是退避三舍。只有林秋會撲在他懷裏，撒嬌地揉開他的眉心，嬌嗔道:“長皺紋啦，要醜死了，快笑一個……”每每回憶起來，還是帶着蜜糖的甜膩。忽然驚覺自己又放任這樣的思緒飄遠，韓格的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

微雲發現異樣，疑惑道：“你怎麽了？”

韓格勉強擠出一個含着安慰性質的微笑，“上了年紀的人，總有一些毛病。”

微雲明顯不信這樣的解釋，卻說不出韓格的表情怪異在哪裏。她在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樣的表情，叫做痛失吾愛。可眼前微雲對這事漠不關心，“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麽？”

韓格沉吟一會，“我希望你不要插手這件事，只要你答應退出，我放過路寶山。”

楚大叔之後，韓格是第二個勸她不要插手的人……“為什麽？”

“我不想對付你。”

“……”微雲不會認為韓格是因為她的人格魅力才做此決定。

“準确來說，我不想對付秦景。”韓格嘆了嘆氣，“其實，要毀掉你，很容易的。”

這個微雲一點也不懷疑，但她還是搖頭道:“我已經答應過他們了。”言下之意是一定要管的。

韓格也沒有期望一句話就能讓微雲改變主意，只是淡淡道：“相信你應該知道，容先生也很快就會出現，他的目标是誰，你知道嗎？”

“知道。”容先生的目标，只能是她和路寶山。

“你覺得，在和我對上之後，還有精力去對付容先生嗎？”

沒有。容先生是她這兩年來還不時驚醒的噩夢。微雲面上雖然不動聲色，絕美的眼眸裏卻劃過一絲猶豫。

韓格見狀，憐憫地嘆了口氣，不再繼續說下去，又轉回了最開始時的話題，“我以前很愛喝茶，認識林秋以後，這個習慣就慢慢改了。她很喜歡喝牛奶，也會逼着陪她一起喝，我還曾經笑過，我一個老男人，天天喝牛奶有什麽意思。可是在她死後，我卻習慣了每天煮一杯牛奶。微雲，你一定不懂，我這個年紀的男人，圖什麽。”

微雲的确不懂，但她更不懂的是，他為什麽要說這些。他來的時候明明說有些問題想不通。這麽跳躍的話題，只有默不作聲的微雲受得了吧？

韓格後來還說了很多，都是零零碎碎的有關林秋的瑣事。臨走時他撂下一句話，“他們幾個我是一定不會放過的，你好自為之。”

韓格最終沒有碰過那一杯茶，微雲看着茶水早已變涼，一絲沒來由的煩躁忽地竄上心尖。微雲神指，點着茶杯的邊沿，輕輕一推，茶水立刻洇開，在桌布上染成一大塊暗色的印記。

小的時候微雲有個毛病，她很喜歡把茶水倒在桌上，然後盯着桌面看很久。秦景經常會惱怒地教訓她，要麽不給飯吃，要麽直接揍一頓。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種屢教不改的壞毛病。

微雲其實不是喜歡浪費，她只是喜歡看那一攤水漬向四方流動的過程。

後來，路寶山常帶她四處去看江水翻滾，看大海掀起波瀾，調笑道：“怎麽樣，比倒一杯茶壯闊多了吧？”微雲愛上看水之後，才慢慢地改掉了這個推茶杯的習慣。

可是就在剛才，她伸指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這本該是被她遺忘了很多年的動作。甚至有一瞬間她以為秦景會捏着拳頭怒氣沖沖地沖進來。

那也只是一瞬間。

因為真的有人沖進來了。

微雲看着紀連心氣喘籲籲，雙手撐在桌面上，“江琪、江琪……不見了……”

江琪是在走出幸福巷以後失蹤的。紀連心和黃瑞沿路打聽，出了幸福巷以後就失去蹤跡，沒有人見過她。兩人猜或許她只是想逛逛集市，抱着一絲希望撥打她的手機，卻傳來了無法接通的提示。和韓先生詭異地出現聯想在一起，不得不讓人擔心。

黃瑞去與陶西會合，紀連心則跑回來找微雲求助。紀連心面對微雲時覺得有點尴尬，理論上微雲是她的情敵，可現在她卻不得不求助于她。

可是！為什麽微雲好像猶豫了？

紀連心心下忐忑，試探道：“你不會真的被韓先生收買了吧？”

微雲搖頭，不發一言。

“那現在能幫我們找江琪嗎？我們真的很擔心她！”紀連心着急地握起拳頭，這個微雲，什麽時候都是不急不緩的樣子，難道不能體會一下旁人的心情嗎？

韓先生的動作真的很快。微雲想，江琪怕是兇多吉少了。

紀連心發現微雲望着她的眼神裝着悲哀和同情，心裏咯噔一下，不可置信道：“難道……她……她……”“她”了半天，不出個所以然。

微雲點頭，“她死了。”

紀連心下意識地後退幾步，“不可能！”幾個小時前她還活蹦亂跳，伶牙俐嘴地與人鬥嘴吵架，她現在，只是暫時失蹤了。

微雲道:“我預感一個人的生死，還沒有錯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