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終是歸塵土
紀連心紅着眼睛,緊緊地盯着微雲沒有表情的臉,啞聲道:“你胡說!”
“你知道我沒有。”
過了很久,紀連心像終于接受這個事實一樣,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癱軟坐倒在地,“怎麽會……怎麽會呢……”
微雲覺得她應該安慰一下紀連心,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又沉默下來。
“她……在哪兒?”紀連心眼眶通紅,垂下大顆的眼淚。
“我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你怎麽能不知道?”紀連心一直低着頭,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江琪怎麽會死呢?她剛才還在跟我說話……啊,對了,韓先生來了呢!你說,你說江琪去哪了?……”
“……”微雲沒有面對神經錯亂的人的經驗。
紀連心突然擡頭,狠狠地瞪着她,“你知道她要死!你跟韓先生串通好了,是不是!為那一千萬,你出賣我們!”
微雲想說,其實你們不值一千萬。
紀連心嚎啕大哭。她好歹還算個千金小姐,這輩子受過最大的挫折,就是對寶山的告白失敗。可是那也算不了什麽,畢竟她還健健康康地活着。江琪卻死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紀連心由衷地感覺到了對死亡的恐懼。
微雲道:“你別哭了。”實在太吵了,而且眼淚鼻涕一起流很髒啊……
紀連心抽噎道:“江琪死了!我們……也就要、就要……死了,我、我為什麽不能哭!”
“你們不會死的。”微雲眼睛望着門口,語氣淡淡的,“起碼不會這麽快就死。”
陶西和黃瑞一進來,就驚悚地聽見兩個女人的對白裏死來死去的。黃瑞一眼就看見坐在地上的紀連心,顫聲道:“誰死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目前不見的人只有江琪和路寶山,路寶山身手矯健完全有自保能力,江琪除了嗓門大點身無長物,誰死了,不言而喻。陶西把紀連心扶起來坐回椅子裏,低聲安慰道:“還沒見到她人,別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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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連心已經哽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都像要抽昏過去。
陶西重新直起身子,對微雲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憑什麽說她死了?”
微雲道:“沒憑什麽。”她說話從來不需要證據。
陶西懷疑道:“你今天跟韓先生談了什麽?你們打算聯手了?”
微雲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他們會認為她會和韓格聯手,她明明答應過會幫助他們對付韓先生。不過,既然想知道談話內容,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他跟我談起林秋,說他們在一起時的生活。”
陶西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還有呢?”
“還有?”微雲想了一下,“他說一定不會放過你們,叫我別插手。”
韓先生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他要對付他們,卻不希望眼前再多出障礙。陶西目不轉睛盯着微雲,“你怎麽說?”
微雲指尖描摹着茶杯的弧線,沉默。韓格的警告,她不得不在意。
這樣的沉默映在陶西眼裏,無疑是一種默認。即使心裏已經失望透頂,他還是沉聲道:“既然如此,這段時間承蒙關照了。黃瑞,把寶山找回來,我們走。”
黃瑞懵了,無措道:“走……去哪?”韓先生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就這樣貿然離開,有弊無利啊。
微雲聽到寶山的名字動了一下。
這點細微的動作完全落進陶西眼裏,心下又提起一線希望。沒錯,他是故意提起路寶山,希望微雲看在他的份上可以改變主意。
“我沒說不幫你們。”
果然……
光憑一個名字,美男計就奏效了。陶西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有生之年會不會得到這樣的待遇呢?
微雲心裏卻是另一種考量。韓格說,他不想對上的是秦景,那也就是說在面對微雲的時候,他會看在秦景的面上估摸着下手,等于是讓微雲多了一個保障。至于寶山,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恐怕沒有人會想要放過他吧?反正敵人一個兩個也是對付,七個八個也是杠上,不如一次解決。
大不了,同歸于盡。
陶西道:“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江琪在哪嗎?”
微雲看了紀連心一眼,不确定她是否經受得住這個打擊,“在水裏。”
這樣突兀的三個字從微雲嘴裏蹦出來,顯得冰冷無情。陶西再也沒有掩飾住變得蒼白的臉色。太快了,他想不到他們會這樣悄無聲息地失去一個同伴。
黃瑞仍怔怔道:“她在水裏幹嘛?”
還能幹嘛?游泳嗎?陶西白了他一眼,啞聲道:“我要具體位置。”
這個微雲真的就不知道了。潞城地處江南,地方雖然不大,河道卻有兩條,還有不計其數的池塘,和郊外無邊的湖泊。想要找到一個人,那也并非易事。
而且,還不知道她是在水面上還是在水底……
“我有責任,我們不應該在韓先生出現的時候分散的。”可是他卻先走了。陶西煩躁地扒頭發,語氣裏透着痛苦和懊惱。
紀連心已經有些脫力,軟軟地靠在椅背上,絕望道:“逃不過的……韓先生,為林秋報仇來了……”
陶西和黃瑞都是心中一凜,想到韓先生今天出現的時候詭異地不看他們一眼,原來他心中早就下了殺意,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江琪被發現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在郊外的湖邊,一群游客報的警。
陶西他們接到通知的時候仍然覺得不可置信,就好像一個流言被證實了,你不想相信,卻無力抗拒事實。
湖邊很快被封鎖起來,連陶西幾個都不能靠近,只得遠遠地看着警察把屍體蓋上白布,擡上警車。
黃瑞想起江琪生前一直在跟他鬥嘴,雖然有時候吵得狠了,不免惱怒,但他絕沒有想過她會這樣死去,而且是十分不美的死法。江琪要是看見自己的身子被湖水泡得臃腫不堪,一定會很難過吧?這樣想着,黃瑞終于壓抑不住這些天來的負面情緒,嗚咽起來。
陶西只得強忍着悲痛安慰他。他們的精神已經夠壓抑了,作為他們的領頭,他絕對不能再倒下去。
像被打過招呼一樣,這件事并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警察最終以游客失足溺亡結案,而且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可是這樣的過程對陶西他們來說無疑是痛苦的,他們人微言輕,對于那撼不動的後臺來說,他們只是幾只蜉蝣而已。很顯然作為沒有勢力的一方,他們吃了大虧,陪了性命。
而路寶山一直都沒有出現。
想到韓格悄無聲息的狠辣作風,他們不得不懷疑,路寶山是不是也遭到毒手。
紀連心生了一場大病,憔悴地躺在床上,默默無語。
任雨聽了微雲的話,給紀連心送來一碗湯藥,還一邊唠叨,“微雲就是瞎操心,城裏來的小姐多金貴,讓她多吃點苦頭,免疫力才有提高嘛!喂,快點起來喝藥!”
紀連心蒙着頭,根本沒搭理她。
任雨性子急,看見紀連心如此不識好歹,把碗往桌上一撂,撸袖叉腰,放出潑婦姿态,“紀連心是不是?告訴你,耍賴不肯吃藥這種事,本姑娘從三歲起就不做了!你以為是在家裏啊?打個噴嚏都有一堆人勸你保重身體!快點給我起來!”
紀連心仍然一動不動。
“喲呵!”任雨去拽她,“想死是不是?想要去陪你朋友了是不是?告訴你,沒那麽容易,微雲說讓你喝藥,你就得喝!”
紀連心猛地翻身坐起,一雙通紅的淚眼憤懑地瞪任雨。
“終于有反應啦?還以為你死了呢!快點過來,我熬的藥可不能浪費了。還瞪?眼睛大了不起啊?吓唬誰呢?”
紀連心道:“你出去。”她沒有力氣,聲音沙啞,本該是命令的語氣,聽起來倒像是請求。
任雨故意擺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啊,原來你不是啞巴?”
紀連心不耐煩道:“我讓你出去,沒聽見嗎?”
任雨呵呵一笑,揪住她的脖領惡狠狠道:“連楚大叔都沒跟我說過讓我出去這種話,看來你真的是活夠了!搞清楚,這是誰的地方!”
這場景,好像惡霸欺負良民啊……
這是路寶山跨進房內看見此景的第一個感慨。
任雨察覺有人,第一個回頭,“你是誰!”
路寶山微笑道:“我?只是一個游客。”
任雨道:“這裏可不是景點,你走錯地方了吧?”
“不是嗎?這裏明明在唱戲啊!”
任雨莫名其妙,“哪裏在唱戲?唱什麽戲?我怎麽沒看見?”
“惡霸欺良民,挺精彩的。”
任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立刻豎起眉毛,“你說我是惡霸?”
承認與不承認,都不太妥當,路寶山微笑不語。
紀連心一直昏沉着,又暈乎乎地被任雨揪着領子吼了半天,早就精力衰竭,聽見路寶山的聲音,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等仔細地确認過那張帶着笑意的臉龐的确屬于路寶山的沒錯之後,一股滔天的委屈湧上心頭,眼淚不可抑制噼裏啪啦往下掉。
路寶山也不理任雨的尴尬,對着紀連心溫言款款,“怎麽不喝藥呢?”。
紀連心就只是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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