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漸行漸遠之

寶山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我難過行了吧？讓我抱一會兒。”

即使微雲不明白寶山此舉意在何為，卻仍是老老實實地站着不動，任憑他抱着。微雲以前難過的時候，寶山也經常這樣抱着她，今時今日，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表情，為什麽微雲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呢？不過，這個懷抱真的好溫暖，好令人懷念啊！

過了好一會兒，路寶山才放開她，讓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在房間內轉悠了一會兒，找出來一個雕花的小木盒，把寶貝擦拭幹淨，輕輕地放了進去。

微雲手伸進盒子裏，輕輕摸了摸那依舊柔軟的毛發，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然後親手合上了蓋子。微雲昨晚夢見它了，那時她就知道寶貝已經要離她而去了，可是她根本無力改變什麽。

路寶山問道：“想把它埋在院子裏麽？”

微雲想了想，點點頭，“好。”寶貝其實不是買來的，也不是丁奶奶養的，它是自己出現的，也許是從那個山林裏跑出來，或者是哪個精靈幻化的也說不定，但是它既然選擇了這座宅院，死後也應該會想要留在這裏吧？跟丁奶奶一起，留在這裏。

路寶山把剩的半碗粥遞到她面前，“先把粥喝完，然後給你換藥。等會兒你就不要出去了。”鬧了這麽一出，連早飯都不能好好吃。外面那群人想來一定是有話要說的，但是他知道微雲也不待見他們，路寶山不想讓她心煩，幹脆避而不見吧，讓他來應付就好了。

“可是寶貝……”微雲想親手葬了它。

路寶山傾身，低頭在她額前輕吻一記，“聽話，信不過我麽。”要是讓微雲親眼看到寶貝的安葬，恐怕會在心裏留下什麽陰影，還不如就這樣，淡淡地，送走它。

“哦。”聽他這麽說，微雲也沒有再反對。怎麽會信不過呢？路寶山是微雲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傾付了所有信任的人。這麽說吧，路寶山如果告訴微雲月亮是方的，那麽微雲看到圓月的時候，一定會覺得是月亮長錯了。

“乖。”路寶山嘉許一笑，又順了一回微雲的長發，捧着小木盒走出了房間。

陶西、紀連心和黃瑞三人一直杵着沒走，看見路寶山抱着盒子出來，都是變了臉色。用盒子裝着，是不是說明寶貝已經……

竟然真的死了，那微雲……

他們竟不敢再想下去。

路寶山看見他們，嘆了一口氣，那神情，不是憎惡，不是嫌棄，竟似悲憫。

紀連心走過去，想極力地解釋些什麽，可所有的語言在路寶山近似悲憫的情懷中，都已經顯得蒼白無力。紀連心止不住哭道：“寶山，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們？你為什麽要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何況這只不過是一只畜生，你記不記得，我們的朋友江琪死了！她是個人呀，難道還比不上這只小小的寵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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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寶山嘆氣道：“別哭了，女孩子哭得太傷心，不好看。”

紀連心怔了怔，不知道為什麽路寶山竟然還能安慰她。這種細微體貼的紳士作風，如果在平常，紀連心一定是十分感動的，雖然知道那只是風度使然，紀連心卻總是壓抑不住每一次莫名的心動。可是今天不一樣，她剛知道了路寶山一直在騙着他們，而且就在剛才，路寶山抱走了那只雪貂時對他們十分冷漠的态度，已經非常明顯地彰示了，她和他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路寶山沒有再說話，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方式，他已經用得越來越順手。

“寶山！”陶西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路寶山不得不停下來，回頭看他。好歹也是相處了兩個多月，陶西以為他對路寶山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只是今天他對着他們所展現出來悲憫和冷漠，颠覆了以往風度紳士的形象，不免讓人覺得心寒。這時的陶西一定想不到，跟以後即将發生的事情相比，今天他們所見到的路寶山，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路寶山這人，你根本無力看懂。

見陶西很久沒有說話，路寶山不得不靠口詢問，“有事？”禮貌而疏離，涵養好得一塌糊塗。

陶西皺眉，強壓住心底湧上的怪異情緒，“我代連心為今天無禮的行為道歉，如果微雲願意的話，可以提出任何要求，我們一定盡力補償。”

“這個嘛……”路寶山直望着陶西誠懇的樣子，想了想才道：“先欠着吧，等她想好了再說。”說着擡腳要走。

“寶山！”

“還有事？”

“你……沒有話要跟我們說嗎？”陶西指的是他跟微雲的關系，為什麽不肯跟他們坦白？道過歉了，其他事情，應該可以問一下的吧？

“有是有，”路寶山擡了擡手上的盒子，“只是可不可以先等我忙完？”他想先把寶貝安葬好，再去看看微雲粥喝完了沒，然後拔幾棵三七給她換藥，她明天要去A市，還得整理一些行李，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呢，現在可真的沒空跟他們談心。

三人面色尴尬，千言萬語都堵在胸口，只得讓路寶山過去。

路寶山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哦對了，你們別去找微雲了，她心情不好。有什麽事都等我忙完再說。”

陶西本來的确是想去看看微雲來着，想道歉，想告別。聽得路寶山這麽說，只得苦笑着點頭，“我知道了。”路寶山竟像個家長一樣，生怕自己閨女被欺負般，細致入微地維護着。

紀連心咬緊嘴唇，本該紅豔的的地方現出病态的蒼白。

路寶山忙進忙出，而微雲的房門一直緊閉着。陶西等人沒事幹，到民安街走了走，發現韓格果然已經離開。三人雖然不能完全放下心來，但總算勉強能松一口氣。三人找了個茶攤，在竹編的矮桌前圍坐下來。

黃瑞道：“沒想到微雲真的做到，你們說，韓先生是不是真的放過我們了？”

陶西沉吟了一會，道：“韓先生追我們到這裏，而且已經明顯開始下殺手，也不知道微雲到底用的什麽辦法，竟然能讓他在一夜之間改變主意。微雲又什麽都不肯說，畢竟不是自己人，還是提防一些比較好。”

“可是她跟寶山是一夥兒的，寶山不算自己人麽？”

陶西嘆氣，“他騙了我們。”

黃瑞悶悶道：“可也救過我們。”

這是事實。陶西一時間沒有接話。

只聽黃瑞又道：“寶山不是說，他是為了找搭檔來的麽？你們說那個人是不是就是微雲呢？假設那個人就是微雲，那麽寶山的所作所為，不也在情理之中麽？”

“什麽情理之中？”陶西沒好氣道，“為一己之私，把我們幾個當猴耍，很好玩嗎？”

“寶山不是說，他得罪了一個大人物嗎？那人還跟韓先生有關系，不說出來，也許只是為了要保護微雲呢？其實路寶山真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呢。”黃瑞說到這裏，不由自主帶上了一些崇敬。

陶西其實不是不明白黃瑞的意思，只是因為之前太過看重跟寶山的這份交情，所以才會在被欺騙的時候感覺到了深深的背叛。何況在這個當口，紀連心失手打死了微雲的寵物，不說摒棄前嫌，連心平氣和都不可能了吧？雖然目前看似平靜，微雲也沒有任何要聲讨的意思，路寶山也似乎并不打算坦白，但是這種暴風雨前夕的靜谧，更讓他覺得沮喪和心慌。其實兩方已經注定只能走上交惡的道路了吧？

陶西不說話，黃瑞只好轉頭問紀連心，“你說呢？”

紀連心從坐進來就一直沒說話，凳子很矮，剛好夠她把頭埋進膝蓋裏，聽着黃瑞和陶西的談話，紀連心只有一個感覺，想哭。

黃瑞當然知道紀連心在想什麽。大小姐一輩子順風水水，終于在路寶山這裏受挫，情傷肯定不止一分兩分。不過說實話，黃瑞覺得路寶山跟微雲更般配一些。當然這些話他不可能跟紀連心說的，畢竟他也知道什麽叫做冰上加霜、落井下石這種做法不厚道。黃瑞苦口婆心勸道：“連心吶，算了吧，憑你的條件，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你有整片森林呢！”

“寶山是瀕臨滅絕的珍稀古木！”紀連心賭氣地擡起頭，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顯然是對黃瑞的說辭非常不滿。

黃瑞張了張嘴，準備好的一長篇大論被堵在喉口。他不是女人，不知道女人一旦執着起來，那股狠勁有多麽可怕。

三人坐到夕陽西下，才意興闌珊地回到幸福巷。老宅寂靜深幽，路寶山正坐在堂屋悠閑地飲茶，半眯着雙眼一臉滿足，明明是慵懶地坐在太師椅上，展現給人的感覺，卻仍是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作派。而微雲依舊沒有路面。看見他們進來，路寶山打了個招呼，“回來了？”

紀連心看見路寶山的時候，心裏愛恨雜陳，這個男人，為什麽在任何時候，都可以這樣優雅？

陶西問道：“你在等我們？”

路寶山淡笑着反問，“不是你說的有話要聊麽？”

是要攤牌了麽？陶西苦笑了一下，跟黃瑞和紀連心對望了一眼。三人各自找好位置坐下，路寶山一一給每人斟了杯茶。現在想起來，這個場景，跟他們第一天到這裏，微雲給他們斟茶的動作一模一樣。如今路寶山已經俨然成為了這裏的主人。

這種姿态，多諷刺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