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心系過思慮
見鬼這種事情,不要說,一說就會遇見。發生在大白天的話,更讓人毛骨悚然。
蘇真真的看見了蘇清維。
要不是微雲提示,蘇真簡直不敢相信那人就是蘇清維。在晃晃人群當中,一向清貴矜持的他,随便穿着土黃色的超大號外套,亂糟糟沒有打理的頭發,烏青的下巴,神情憔悴。乍一眼看過去,跟這些當地的攤主也沒有什麽不同。蘇真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是說卷款潛逃嗎?這才多久沒見,怎麽搞成這副落魄的樣子?
待到意識回籠,蘇真合起因為過于驚訝而張開的嘴巴,撥開熙攘的人群,怒氣沖沖地朝那人沖過去。
沒等蘇真到眼前,蘇清維便跟他對上了視線。兩人皆是一愣,蘇清維先是訝異,緊接着閃過許多錯綜複雜的情緒。
看見蘇真,似乎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只幾秒間,蘇清維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露出驚懼的神情,不待蘇真有所反應,卷起地上的包袱就想逃跑。
蘇真急了,哪裏肯讓他得逞,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爆發力,幾步之間就沖到蘇清維的跟前,慌亂間只來得及扯住他懷裏的包袱,然後,一些當地的土特産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蘇真:“……”
蘇清維還想掙紮,蘇真緊緊箍着他的手臂,沉聲道:“別跑!把話說清楚!”放走他倒沒什麽,但不給爺爺一個交代怎麽也說不過去。
蘇清維垂眼,好像在看着腳尖,沉默了半晌,才啞聲道:“阿真,你不該來。”
蘇真愣了愣,下意識地松了手勁,反問道:“什麽意思?”
這一場騷動在熙攘的集市裏并未引起過多的關注,站在不遠處的微雲一直皺着眉頭看着這一幕,總感覺好像有點什麽地方不對勁。微雲不喜歡來集市的原因之一,就是人太多,她能感知到太多的負面情緒,會惹得本人心情非常糟糕,嚴重時甚至會頭痛。
蘇真既然已經找到人,她的任務也算完成,接下來的家族恩怨愛恨情仇的清算,都跟她沒關系了。寶山還在家裏等着她回去。
微雲轉身離開。
猝不及防地,一個低沉愉悅聲音幾乎貼着她的耳畔響起,“好久不見了,我的小美人。”
路寶山一直等到殘陽餘晖照進房間,也不見微雲回來,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重。路寶山其實并不是對所有的事情都胸有成竹,他也有不确定的時候,也有不自信的時候,尤其在他還有傷在身的情況下,因為不夠強大,所以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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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雲已經出去超過四個小時,以她的速度來說,都可以在潞城裏轉上好幾圈了。離開那麽久都沒有一句交代,那只有一個可能,她遇上麻煩了。
路寶山的眉頭深深地糾結起來。
明知道那是一個陷阱,容和就在某個地方等着他,明知道以他現在的體力,去找那人無異于自尋死路。可是……微雲在那裏,他不可能放她一個人。
路寶山撐起身子,扯到鈍痛的傷口,令他從不安當中短暫回歸現實。
也只是短暫一瞬,路寶山便掙紮着爬起,穿好衣服,檢查貼身裝備。盡管臉色蒼白,神情卻無比堅毅。
路寶山不想再跟微雲分開,一刻都不想。他已經失去不起。
就在他扣好最後一顆金屬搭扣,有人從外面推開了房門。路寶山不悅道:“我說了不需要照顧。”邊說邊轉頭瞪着不速來客,原以為會看到紀連心無措地站在門口,竟不想擔憂了一個下午的人赫然出現在眼前。
回來了啊……
路寶山愣了愣,第一反應竟不是松一口氣,而是懷疑,那個人是真的微雲嗎?
微雲完全不知道在她離開的這一下午路寶山已經腦補了多少劇情,看見他穿戴整齊好像要準備出門的樣子,問道:“去哪兒?”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沒什麽情緒摻雜在裏面,微雲慣有的語氣。路寶山卻幾乎要感激涕零了,仿佛珍寶失而複得,可是不多時喜悅便轉化為無比的委屈,垮着臉道:“你沒回來,我去找你。”
微雲為難地往身後看了一眼,不知道路寶山這副故意賣萌的樣子有沒有落進別人眼裏。她雖然是不在意的,但是她知道路寶山其實很重視面子這種東西,在人前端的是優雅紳士的品格。
順着微雲的視線,路寶山才發現她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是幾天前帶着微雲去A市的楚大叔,頓時就板起了臉。
楚大叔可不管路寶山什麽臉色,徑自對微雲道:“命挺硬的,看起來不像傷患,倒像個沒糖吃的孩子。”
這不是在諷刺他是個離不開娘的小屁孩麽?路寶山冷笑道:“難為楚大叔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怎麽,這頓喜酒喝得不合您心意?”
楚大叔理所當然道:“微雲獨自回來,我不放心,當然要趕回來看看,幸好她沒什麽事,不然……”楚大叔頓了頓,忽然笑道:“算了,你們的事,我本來也沒想管,看你還這麽生龍活虎,我挺欣慰的。只是,小子,打起精神來吧,接下來的考驗,恐怕不是那麽容易,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路寶山皮笑肉不笑道:“我爸通常也會對我寄予很高的期望,而我也從來不會讓他老人家失望,不過我也不是戲子,需要做什麽表演給誰看,外人的看法,我一向不大在乎。”楚大叔言語間把自己擺在長輩的位置,仿佛就能占據一個制高點,路寶山不吃這一套,不痛不癢地擋了回去。這句話翻譯得直白一點,意思就是,你不是我爸,沒資格管我,滾一邊兒去。
楚大叔霎時就沉下臉,沒有接話。跟路寶山的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這一輩子是甭想讓路寶山對他改觀了,因為他原本的立場,是站在了容和那一邊的。楚大叔原本眉目鋒利,沒有了胡茬的遮擋,淩厲的氣勢更足,原本想再訓斥這不知好歹的小輩兩句,卻又覺得跟一個孩子較真有失面子,終是作罷,不再糾結這件事,對微雲道:“我回去給你做點晚飯,等會兒過來吃。”
微雲應了一聲,走進房間關上門,把楚大叔晾在門外。雖然不知道寶山和他的對話裏有什麽玄機,但是寶山不喜歡他微雲還是看得出來的,于是自發地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這種做法十分失禮,尤其對長輩來說更是沒禮貌,路寶山卻一點異議都沒有,反而覺得微雲乖巧可愛,微微笑了。
微雲走到路寶山跟前,伸手探他額頭,體溫雖然還是偏高,但要比早上好了很多,微雲似乎松了口氣,手指搭上路寶山的外套扣子,為他解開衣服,“等會兒再吃飯,現在先躺回去。”路寶山一副非常溫順的樣子,任微雲動作,只是微雲在碰到他腰間的匕首時皺眉道:“帶着這個做什麽?”
路寶山笑笑,沒有回答。當然不能說,答案很丢人。
“你以為我出事?”微雲擡眼,對上了路寶山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相交,霎時膠着不開。微雲的眸子冰冷卻又清亮,路寶山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被吸引近一個無限純淨透明的世界。良久,路寶山長長的嘆了口氣,手掌蓋住微雲的眼睛。
微雲下意識地合上眼睑,睫毛在路寶山的手心柔軟刷過。
接着,她感覺到路寶山淡淡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鼻尖,嘴唇上被什麽溫熱柔軟的東西貼着,微雲在剎那間腦袋一片空白。短暫的或許只有幾秒鐘的觸感,路寶山拿開了漸漸發熱的手心,微雲睜眼,看見的也只是眼前的路寶山若無其事的坦然。
“寶山?”微雲有點不明所以,臉上漸漸有點發熱。
路寶山把微雲按進懷裏,臉埋在她的肩窩,聲音悶悶的,“以後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一刻都不行。”
“哦。”微雲應了一聲,頓了頓,又道:“可是,你心跳好快。”兩人緊緊相貼,微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路寶山胸口那非比尋常的跳躍。
“……噓,別說話。”
微雲當然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守在路寶山身邊,吃飯的時候還是需要出去拿一下食物的,盡管路寶山有一百個不願意,也無可奈何,誰叫人以食為天呢?
微雲來到楚大叔的小飯館,楚大叔已經準備好了專門給她的飯食,除了幾樣精致小菜,還有糕點和蜜餞。微雲默默地從廚房拿了個食盒,最底層先放好那一碟蜜餞,免得某人晚上喝藥的時候又鬧着吃糖。接着微雲按着路寶山的喜好把菜品一樣一樣裝進去,裝滿了整個盒子,微雲蓋上盒蓋,對着楚大叔輕輕地點了點頭,意思是行了我走了。
楚大叔:“……”
微雲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楚大叔忽然問道:“微雲,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微雲回頭,疑惑道:“什麽考慮?”
楚大叔嘆氣,沉聲道:“今天下午,容先生跟你提的條件,你不打算考慮嗎?容先生,他沒有太多耐心等你。”
微雲抿唇,垂下眼眸,低聲道:“我還沒有跟寶山說。”手中提着的食盒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
楚大叔走到微雲跟前,語重心長道:“微雲,你是個成年人,不用什麽事情都要跟他商量。你是個獨立的個體,不能依賴他過一輩子。這件事,靠你自己決定,懂嗎?何況……”楚大叔無奈地笑了一下,“你覺得路寶山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會做什麽決定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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