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出乎意料外
秦景換了鞋子,半靠在沙發上,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今天喝得有點多,秦景的臉色有些難看,女傭給端上一杯檸檬蜂蜜水,擺在茶幾上,他眼也沒睜開,只動了動手指,讓人下去。
“父親。”
秦景聽見這個聲音,睜開眼睛,有些意外,看見路寶山和女兒并肩站在他面前,十分乖巧柔順的樣子。秦景今晚醉酒,思緒就不如往常敏銳,看着這兩人并肩而立,恍惚了一下。
很多年前吧,這兩孩子還小的時候,常常闖禍,當然一般都是路寶山帶的頭,秦景總是讓他們站着,自己則板着臉劈頭蓋臉地教訓着,一副威嚴家長的派頭。兩個孩子就乖乖垂手而立,虛心受教的樣子。訓完了,秦景就會把女兒關進小黑屋,至于為什麽不關路寶山?那是別人家的兒子,得自己的家長親自管教。另一個原因,他很喜歡這個孩子,舍不得。
微雲也不知是不是缺心眼,對這種厚此薄彼的态度視而不見,該怎麽罰就怎麽受,完了還是跑前跑後地跟着路寶山,好像并沒有意識到路寶山搶走了她應得的父愛。
秦景看着女兒低頭不敢看他的樣子,頭發蓋住了半張臉,連慣常的淡漠的表情都看不到。秦景忽然想到,這些年這麽嚴厲的對待,果然将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父女之情揮霍得更加稀薄了。再看路寶山,那小子臉上仍挂着笑,隐約透露出一些難喻的興奮,等待着秦景發話。
秦景盯着他們良久,終是緩和了眼中的銳利,換上一副自認為比較柔和的表情,“回來了?”常年的刻板使得這句故作關懷的話語帶上了些許別扭。
畢竟也是進步,路寶山再不掩飾欣慰,把微雲往前一推,笑道:“秦叔,完好地帶回來了呢,你看。”
“坐。”這種情況下秦景是笑不出來的,他可沒忘記微雲私自逃家,連他的命令都敢違抗了,不狠狠罰過怎麽能記得教訓。可是路寶山還在呢,當半個兒子養的,久別重逢,又十分賣力地撮合父女關系,怎麽也得給個面子。秦景看着兩人坐下,才問道:“都沒事吧?”
路寶山道:“當然沒事。我說過的,一定安然無恙地回來陪您喝酒!”
秦景還不了解路寶山的滑頭?目光落到微雲身上。微雲扛不住那逼人的審視,老實交代道:“寶山中了一槍,背上。”
路寶山捂額,尴尬地笑道:“嘿嘿,不小心而已,很快就好了。等我好了一定陪您喝!”
這是喝酒的事嗎?秦景嘆了口氣,拿起茶幾上的那杯檸檬蜂蜜水一飲而盡。捏着杯子頓了頓,将空空的玻璃杯敲在桌面上,發出嗒的一聲響,力道竟不小。
微雲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路寶山:父親為什麽生氣?
路寶山無辜地聳肩:不知道。
總不能是因為心疼他受傷吧?路寶山正思忖着,便聽秦景道:“微雲私自逃家,違抗家長命令,罔顧紀律,自己去禁閉,沒我的允許不許出來。”路寶山剛要插嘴,秦景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着道:“路寶山,不奉孝道,有家不歸,擅自行動,無組織無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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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秦叔……”
秦景站起來,挺得筆直的身板高大無比,冷冷地看着他,“我現在就通知你的父親親自來接,該怎麽罰,由他決定!”
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冷酷?路寶山望了微雲一眼,那丫頭又低垂了腦袋,顯然非常沮喪。路寶山心疼極了,忙摟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別傷心,沒事的,乖啊寶貝。”
秦景腳步已經踏上樓梯,聽見路寶山喚他,腳步緩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見那年輕的孩子一臉的倔強和不服氣。
“秦叔,我們來談個條件。”
秦景冷漠轉身,“沒什麽好談的。”路寶山這小子,往好了說是聰明伶俐足智多謀,往壞了說就是詭計多端陰險狡詐,聽他一句話,就會往他的陷阱裏踏近一步。
“容和……”
這個名字絕對是一個特殊的符號,令原本沒有任何興趣的秦景停住了腳步。他不得不再次回頭,看向路寶山的眼神多了些冷厲和探究。
路寶山得意地想,他果然抓住了一張好牌。看見秦景感興趣,路寶山講話的時候底氣更足了些,“免于微雲的處罰,我把容和交給你。”
“你抓了他?”秦景有些訝異。容和是一個多麽難對付的家夥,秦景是深有體會的,這小子,挨了一槍的代價,就抓住了容和?
“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路寶山發誓這輩子沒看過秦景這麽變幻莫測的精彩表情,還沒來得及一一分析解讀,就聽秦景道:“放了他吧。”
……
“您說什麽?”路寶山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聽到老對頭落入己手,不說得償所願手舞足蹈興奮不已,起碼也該有點得意的吧?為什麽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放了他”?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秦景道:“處罰可以免,那人……放了吧。”
“為什麽!”路寶山也不知道忽然從哪裏湧上的一股憤懑,一時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激動道:“您知不知道,容和明裏暗裏給秦家下了多少絆子?秦家有多少次差點垮在他手上,您忘記了嗎?您都可以輕易原諒嗎?還是說,您根本就是在畏懼那人的勢力,根本不打算把他怎麽樣!”
微雲發覺氣氛有些僵凝,站到了路寶山身邊,捏捏他的手。
“住口!”秦景呵斥,冷漠道:“這些都不關你的事。”
不關你事!不關你事!口氣倒是跟他父親一模一樣!路寶山冷笑道:“我倒是想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扯到我頭上的!容和那個變态,開槍差點打死微雲,還把她軟禁在一個小鎮裏,與世隔絕了兩年!微雲的身體機能退化,到現在還沒恢複過來,您倒真是一點都不心疼啊!還有,我身上的傷也是拜他所賜,秦叔,您說,我能這麽輕易地放過他嗎?退一萬步說,我今天放走了他,明天他就能反撲上來把我撕成碎片,這個,您也不擔心嗎?”
秦景漠然地看着他,居高臨下的眼神,仿佛什麽事情在他眼裏都是微不足道的,微雲的性格大概就是繼承于此。
路寶山還在據理力争,“既然不關我事,秦叔,能不能麻煩您,你們長輩那些陳年舊事,不要扯到我們身上呢?告訴那個變态,不要再打我們的主意,放我們安安穩穩的,行不行?當然我覺得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凡秦叔您對這件事稍微上點心,我們也不會弄成這樣子。都已經連累至此了,才說一句不關我事,秦叔,您不覺得太晚了嗎?”
秦景道:“任何事的發生都有它的前因後果,沒有人能說自己完全無辜,你們也一樣。不要追問我原因,你們需要做的,只是服從。”
有時候,跟軍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路寶山深深覺得,跟着這麽一個爹,微雲真的很!吃!虧!他挫敗地看着秦景的筆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不滿地嘆了口氣,回過頭來對上微雲的視線,露出一個苦笑,“看來我還沒抓住重點呢,栽了。”
微雲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反正,她對于逃脫禁閉的處罰,是不抱什麽希望的。
路寶山擁住她,輕拍着她的背,軟語款款,“別擔心,我會想好辦法的,你什麽都不需要操心,保護好自己就行,乖乖的啊……”
微雲道:“寶山,該保護的不是你嗎?”難道他忘了,現在誰才是傷者啊?
“唔,我們都要保護好彼此。”
微雲認真道:“我會保護你。”
“傻瓜,這種話應該是男人對女人說的。”
“我會保護你。”微雲再次重申。
“唔……”路寶山的聲音漸漸含糊不清,經過一整天的鬧騰和跋涉,超出範圍的體力支出耗費了他大半的精神,又吃了藥,一旦放松下來便抵擋不住困倦上湧。
客廳空蕩蕩的,兩人在這裏相擁良久,至始至終也沒有人來打擾,路寶山不知道什麽時候發出均勻沉緩的呼吸,竟然是……睡着了。他的額頭抵着微雲的肩膀,雖然有依靠,身體卻仍下意識地站得筆直,并沒有将全身的重量都壓過去。微雲稍一思考,便轉身抓着路寶山的兩條手臂搭在肩膀上,背起了這個陷入夢境的傷患。
微雲從來不會要求別人做什麽,即使家裏有傭人,她也不想假手于人,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微雲還是選擇親自背起了他。
虧得以前做過負重訓練,秦景對她的要求非常嚴格,所以在力氣上來說,微雲要比一般的女孩兒大得多,背起一個成年男子還不算太困難。當然幸好路寶山的身材非常好,沒有長成一個胖子。經過鍛煉的身體肌肉練得非常漂亮,不是那種會增加體重的大塊頭。
路寶山顯然找到了一個非常舒服的姿勢,半夢半醒間,溫香軟玉在懷,臉埋進那神往已久的烏發間,迷迷糊糊地念了一聲,“好香……”
微雲想,如果他醒來發現自己被一個女子背着,不知道會不會有損路寶山的堅定不移的男子主義?會不會覺得丢臉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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