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循循善誘事

這是一次在秦家非常難得一見的奇景，飯廳裏，秦景坐主位，路寶山和微雲分坐于兩邊，老管家殷勤布菜，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用莊嚴肅穆來形容。

只不過吃頓飯而已，要不要這麽嚴肅啊喂！

路寶山看了看秦景，又看了看微雲，心裏畢竟還是有些小得意的，眼角又正好瞟到老管家棄了拐杖，從傭人手裏接過一海碗炖湯，顫顫巍巍地放在飯桌上。老管家即使上了年紀，心裏也還是不服老的，事必躬親，倒是看得旁人心驚膽戰。路寶山道：“吳伯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老管家怔了征，“這怎麽行？”

秦景剛要拿筷，聽見路寶山這樣說，又見老管家惶恐，于是開口道：“一家人吃飯，不用那麽多規矩，你坐下吧。”老管家這一輩子都在秦家管事，也算是半個秦家人，秦景平常不會想到這麽細膩的問題，既然路寶山提了，他也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主人都發話了，老管家無法，只得挨着微雲坐下。

老管家好歹也算是微雲最熟悉的人之一，比跟秦景更親一些——當然只是一些。微雲甚少跟秦景吃飯，恐怕現下會有些局促，有老管家在身邊，應該能安心一點。路寶山看見微雲放松下來，趁着沒人發覺，調皮地沖對面的女孩兒眨了個眼：看我對你多好。

微雲回了一個無人能懂的眼神。

後來的一整個夏天裏，秦景還是經常在外應酬，偶爾有幾次是在家吃的，雖然次數仍舊少得可憐，但比起以前好了太多。

而這一個夏天，所有的事情都歸于沉寂，路寶山不再提起莫名消失的容和，微雲也不再到處亂跑，規規矩矩地呆在家裏，整個秦家恢複了風平浪靜的模樣。當然，這種風平浪靜，也許只是醞釀着另一場風暴的前兆。

還記得曾跟路寶山約定了要過過招的，可惜他卻跟父親一樣，整日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原本說好的要去路家拜訪的計劃也只得擱淺。微雲知道父親對路寶山是寄予厚望的，他甚至把路寶山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着，所以當他們忙于工作的時候，微雲總是非常安靜地不去打擾。

微雲寂寞慣了，整天在家裏，甚少外出，除了逗逗鳥兒，看看書，也沒有別的消遣。

“微雲，你朋友來了。”老管家把尚月引到小花園門口，讓人送些點心進來，就退了出去。

尚月走進去的時候，微雲正坐在花架下，仰頭看着籠子裏的鹦鹉梳理羽毛。仔細一看，微雲的眼神其實沒有焦距，很明顯就是在發呆。尚月玩笑地召喚道：“美女，回魂回魂！”

微雲眨了眨眼，收起天外飛仙的遐思，對尚月點點頭，“你來了。”

尚月拉過一把小藤椅，坐到微雲身邊，就迫不及待地脫了鞋揉起腳來，“累死我了，每次來找你都要走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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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伯不是派車去接的你嗎？”

尚月對自己越來越嬌慣的行為毫無愧色，“車只到門口，我進來還要走好久呢。”這時來了幾盤精致的小點心，尚月順手捏起一個團子放進嘴裏，啧啧有聲，“好吃！”

一邊聊天，尚月一邊掃蕩小桌上的美食，不多時就去了大半。微雲皺眉，“你最近吃很多。”她記得尚月在潞城的時候食量很小，難道她家的點心真的這麽好吃？

尚月聞言，噗嗤一笑，“你也嫌棄了？是啊，最近胃口不錯，穆華都說我胖了。”她低頭摸摸肚子，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兩張嘴呢，當然要多吃點，虧待了小家夥有人得跟我急。”

乍然聽到尚月有身孕，微雲也沒有太過驚訝，她學過一些醫理，看得出來。只是人家這婚禮才辦了多久啊？微雲看向她的肚子，已經有些顯懷了。他們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你摸摸？”尚月拉過微雲的手擱在自己的肚皮上，笑道：“很神奇吧？想到有一個生命在我的肚子裏，總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嗎？”微雲感覺到手掌下溫熱的體溫，臉上有些奇怪的神色變化着。

尚月道：“你現在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感受，以後等你做了媽媽就明白了。”說着暧昧地眨眨眼。

微雲對男女之事并不是一無所知，知道尚月的意思，只是一想到路寶山，臉上便是一紅。

尚月驚呼，“真是難得，我居然看見微雲臉紅啦！”

正鬧着，微雲的手機響了起來，尚月隔着老遠就看見屏幕上亮着路寶山的名字，笑得更是誇張，“說曹操曹操到，你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手機是後來秦景還給微雲的，路寶山常常沒空來見微雲，就經常打電話過來，一天最少也要三遍，可是又沒有什麽實質內容，天南海北地胡扯而已。

微雲看了尚月一眼，接通了手機，“寶山？”

尚月眼睛盯着點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耳朵卻豎得老高。

路寶山那邊不知道在忙什麽，并沒有立即說話，只聽見紙張不停翻動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聽得路寶山帶着溫柔笑意的聲線，“吃過午飯了嗎？”

“還沒，剛吃了一些點心。”

路寶山奇怪，“嗯？你不是不愛甜的嗎？”想了想，問道：“你朋友來了？”路寶山知道尚月的存在，可是并沒有親眼見過其人，只知道此人經常造訪。路寶山從來不會擔心微雲識人不清，微雲的眼神太透徹，既然能主動親近，人品應該不壞。

“是啊。”

“既然這樣，你們就先聊着吧。點心吃多了不好，等一會兒去再吃飯。你朋友要是不留宿，記得跟吳伯說要派車把人家送回家。”路寶山低聲囑咐着，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晚上就能回去了。”

“好。”微雲應了一聲，挂下電話，看見尚月滿面笑容地盯着自己，“怎麽？”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溫柔和順的樣子，像只小綿羊。”尚月微笑道。

微雲：“……”

尚月撐着腦袋，一臉神往的樣子，“我還記得和你第一次見面呢，當時心裏就想，哇！冰山美人啊！這麽眼高于頂，将來有誰願意站在你身邊啊……結果，竟然是我多慮了。雖然沒見過你口中的那個金山銀山，但是我聽蘇真說倒是個一表人才，有勇有謀的，配你差不了，我才放心。剛才見你打電話的樣子，我就知道錯不了了。微雲，想必你現在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微雲思考了一陣，竟然覺得茫然。這樣安穩的、細水長流的生活，就是幸福嗎？

尚月對微雲的性子也是了解一二，有時候覺得她冷漠無情，其實只是不通人情世故而已，微雲大概連喜怒哀樂都不會完整表達，更不用說愛情這種深奧的東西了。也難為那位，竟然能有這樣的溫柔和耐心把微雲圈就，待其自己開竅，比自家那位絲毫不差。

尚月母性大發，覺得有義務教導一下這仍處于懵懂之中的女孩兒。“什麽是幸福？林語堂曾說過，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給你說情話，四是跟孩子做游戲。微雲你呢，現在在自己家住着，錦衣玉食，物質上是沒有什麽缺憾的。至于父母做的飯菜嘛，呃，你的童年我是不太了解的，我猜秦總應該不會下廚吧？呵呵……”尚月尴尬地笑了兩聲，“同桌吃飯也算的，反正都是吃。還有聽愛人給你說情話，那位應該沒少跟你甜言蜜語吧？第四點呢，你現在還年輕，不急，跟路寶山一起努力吧！”

微雲皺眉聽着尚月的謬論，“那話不是這個意思吧？”

尚月厚顏無恥道，“咳，又不是答卷上的閱讀理解，愛怎麽解釋都行！我說這話呢，就是想告訴你，安穩的生活得來不易，尤其安穩的生活裏面得來的愛情，更是女孩兒一生最寄予期望的幻想，抓住它就是幸福。我和穆華兜兜轉轉才走到今天，我只希望你的路能平坦一些。”

“我只是不明白……”

尚月聽見微雲喃喃的，心想有戲，循循善誘，“不明白什麽？說出來。”

微雲手指在小盤子的邊緣來來回回地描摹，顯然是在猶豫。

尚月底氣十足道：“喂，在這方面我好歹也算是有點經驗的，這麽信不過我啊？”

“寶山說……”微雲想了想，還是把心底的疑惑吐露出來，“寶山說，他喜歡我比我喜歡他要多很多。我明明很喜歡他，他為什麽要這樣說？”

尚月一聽就知道問題的結症所在，犀利地指出來，“什麽為什麽？很喜歡很喜歡，就是愛情。他愛你，而你對他的依賴多過喜歡啊，傻瓜。”尚月恨鐵不成鋼地嘆氣，“嗚嗚，為什麽微雲竟然生成了一個情感白癡？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微雲茫然，“愛是什麽感覺？”

“就是……”尚月一急，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語言來表達，幹脆直言道：“有很直觀的驗證方法，你可以試試看，是不是喜歡他抱你啦，是不是喜歡他親你啦，甚至……”尚月湊近微雲，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兩個字。

微雲一怔，先是迷茫，繼而恍然，接着羞赧，只好低了頭，讓頭發蓋住臉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