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右肩桃花

空兮快速計算雪绫的長度能否救沈離雪，但是這水牢太深，雪绫長度似乎不夠。容千絕看着空兮皺了皺眉：“下面太髒，我不會下去的。”

空兮無奈，這種争分奪秒的危急時刻竟然還在乎這些。今夜他們醜時出發，到現在也有一個時辰了，再不走怕是天都要亮了。

“千絕師兄，雪绫長度不夠，我探身下去救她。”空兮言下之意是讓容千絕拉着她一些，但畢竟這種話女子實在說不得，但現在又是緊急，自是顧不得這些禮教。

容千絕挑了挑眉，看着空兮聲音帶笑：“是要我拉着你麽？兮兮師妹？”

空兮無暇與他鬥嘴，默認，随即向裂縫探下了大半個身子，查探情況，這水牢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深，最後空兮雙足倒挂在裂縫上，雪绫才能絞碎鐵索。

容千絕雙手握着她小巧的雙足，絲絲熱量傳遞，讓空兮的臉不由得發燙。岸上的男人垂着眼眸，晦暗幽深。

空兮已經絞碎了沈離雪手上的鐵索，雪绫纏到他的腰間，微微用力将沈離雪扔到了容千絕身旁，空兮本以為容千絕會接一下，沒想到只聽到‘咚’的一聲，想來沈離雪摔得不輕，不待空兮回神，就感覺到容千絕的雙手覆在她的腿上，掌心溫熱，本來女子的腳都是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碰的，卻不想又被碰了腿。正心生怒意，不想轉瞬就落在了地面上，原來他只是拉了她一下。

空兮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沈離雪，還是不認識，他身材修長，有些瘦弱蒼白，此時他微微躬身作了一個揖：“離雪多謝兩位救命之恩，不知兩位為何救我？”

“無利可圖，蒼梧師父交代而已。”容千絕轉過身去，無意多說。

沈離雪見容千絕轉過身去，遂又朝空兮作了一揖：“如此，多謝了。”空兮只覺得此人禮貌有加，不由得笑了笑：“不謝，我們走吧！”

沈離雪只覺得頭頂的聲音清澈動聽，甫一擡頭目光便鎖在面前女子身上，不只是因為她長得美，更是因為像，太像了，沈離雪心中猶如煙花乍開、小舟泛水，澎湃着他所有的神經。不待細細沉澱，便由一道清冽低寒的聲音打斷。

容千絕走了幾步，見後面兩人沒有跟上，轉過身來欲叫兩人，便看見沈離雪目光篤篤，滿眼驚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将男子驚愕的目光盡收眼中，聲音微冷：“還想留下來泡水牢麽？”

空兮看了一眼容千絕離開的方向，回頭打量沈離雪：“你的傷無礙吧？那我們快走吧！”

沈離雪點頭，随空兮走了出去。……此時主殿之內，燈火無聲跳動。每個人皆是低頭屏息，想起拖出去的那個人，不由得心生懼意。

寧孤铮微微合着眼眸，猙獰的右手覆在額頭上，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似乎是剛剛轉醒，緩緩睜開雙眼看向身側的侍女，漆黑無盡，迷離妖邪：“葬完了嗎？”

身側侍女抖了抖，低頭上前：“回宮主，已經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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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完了？為何不叫我！”寧孤铮猛的站起，前半句明明還帶着笑意，後半句卻是讓侍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反駁。

寧孤铮看了跪在地上默默不語的侍女，甩了甩衣袖，聲音冰雨般砸落下來：“走，會一會這位。”率先走了出去。

兩個侍女急忙跟了上去，其中一個侍女走過跪在地上的侍女時，向她點了點頭，跪在地上的女子待寧孤铮走出主殿時才松了一口氣，癱軟在地上，驚呼保住了一命。

當寧孤铮通過小路走到偏殿時，恰好看到救了人即将走出偏殿的三人背影。此時三人站在那裏，并沒有走似乎是在等他。

寧孤铮頓時怒氣橫生，他自認為歃血宮的陣法機關在當今都是數一數二的，如今卻是讓兩個人闖了進來，不僅闖了進來，還在自己眼下要把人帶走。他自是不會咽下這口氣。

片刻之前，當他們剛要邁出殿門時，便聽見遠處疾步而來的腳步聲，來人腳步輕便，雖然速度很快，卻井然有序。容千絕與空兮對視一眼，兩人皆停下腳步，明白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

沈離雪似乎無知無覺，走了幾步不見兩人跟上來，不解的皺起眉頭詢問緣由。

空兮詫異的看着沈離雪：“你沒有武功？”

沈離雪點了點頭：“我們家族都沒有習武。”

容千絕倚在院門上，笑着看向空兮：“你覺得如果他有武功，能被歃血宮抓來泡水牢麽？”

不待他們反應，又道：“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我們的身手。”說完也不在乎兩人是否回答，擡頭看了看隐隐發亮的天邊，微合了眼眸。

空兮向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覺太陽就要踏着萬千層雲，君臨天下。

似乎昭示着、希望。

沈離雪毫不在意的向空兮笑了笑。他沒有武功，這也就不難怪他不知道有人來了，空兮對他說明了情況後不久，寧孤铮便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風夾帶着濃重的怒氣撲面而來，空兮與沈離雪雙雙轉身，望向對面怒氣滔天的陰戾男子，男子眉目狹長，身材高大，陰柔之氣散發開來。空兮蹙了蹙眉，不知為何，寧孤铮卻讓他有一種熟悉之感，可她久居蒼梧，并不認識這人才是。

寧孤铮任兩人的目光肆意打量，他亦半怒半笑的回望，衣衫全濕的想來是沈離雪，那麽站在他身邊，黑暗也無法掩蓋其風華的女子、是誰？還有那個一直背靠院門的恣意身影、又是誰？“你們是何人？”

“救人之人。”

“為何不轉過身來？”

“走起來方便。”

“你覺得我會讓你們走？”

“我想走，與你有關？”

寧孤铮消了一半的怒氣瞬間又被容千絕勾了起來，眼中迸發出懾人的光芒，像是條陰冷滑膩的蛇，維持對視的姿态卻會出其不意的發動攻擊。

很快，面前聚集了許多歃血宮的殺手，連偏殿之上也站滿了，他們皆手執弓箭，待命而發。

“把人留下，留你們全屍。”寧孤铮嘴角勾着笑意，微擡高下巴，姿态傲人。

空兮未語，沈離雪凝眉苦笑：“你們走吧，不必管我。告訴你們師父不必再來，我始終是我。”

不待空兮回答，容千絕慢慢轉過身來：“你應該在我們救出你之前就說這句話。”

沈離雪沉默不再言語。容千絕走到空兮身邊并肩而立，兩人将沈離雪護在身後。

寧孤铮一愣，原來只覺男子身材高挑，待容千絕轉過身來只覺芝蘭玉樹，風光霁月，難掩光芒。原來竟然是公子千絕，江湖上武功卓絕，深得人心。他忽然暴戾起來，為什麽總有比自己出色的人？為什麽自己不是最好的？為什麽自己得不到的他就要得到？那就毀掉，全部毀掉！

寧孤铮大笑了起來，擡起手緩緩指向對面出色的三人。

一瞬間弓箭齊發，萬箭如雨般急速下落，容千絕折扇未開，單手執扇抵擋數箭，扇骨與箭頭發出‘叮叮’的聲響，在破曉之前格外清晰，箭在容千絕處未作停頓複又返回釘在射箭人的身上，箭箭致命。空兮亦是不敢怠慢，雪绫飛舞之處數箭齊返，箭箭穿心。

寧孤铮本以為派出歃血宮最精準的弓箭手，他們插翅難逃。眼見自己的手下漸少，眼中血絲濃重，袖中暗器滑落手心，伺機而發。

沈離雪站在兩人身後，不傷一分一毫，忽見寧孤铮手執暗器向容千絕射來。來勢迅猛，破風而來。不由大喝一聲：“小心暗器。”

空兮猛的擡頭，看見暗器向容千絕心處射來，致命一擊。容千絕似是無知無覺，依舊淡定的在揮箭射殺殺手。空兮想要提醒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她既要保護自己，又要保證沈離雪的安全，如果右手去接這枚暗器，那麽自己的要害勢必會暴露在殺手眼中，千鈞一發之際，只能舍出自己的右肩。身體稍稍一側，空出自己的右肩擋在容千絕的心口處。

如期而至的疼痛，暗器深深釘入右肩，無暇顧及，立刻回身射殺餘下的殺手。

在空兮瘦弱的肩膀靠在容千絕胸膛那一刻，容千絕左手緊了緊，最後卻只是抿了抿唇，未作絲毫反應。

很快，歃血宮的殺手只剩下了幾個。

容千絕看向緊握雙拳的寧孤铮：“你真的以為就只有我們來救人麽？”

寧孤铮狐疑的望了一眼他們身後，眯了眯眼眸，心中疑慮大增加。忽聽他們身後傳來腳步聲，似乎是人數衆多，卻是整齊有序。寧孤铮不免心驚。空兮知道那是容千絕的‘魅影千蹤’，擡頭望向容千絕，兩人帶着沈離雪瞬間躍起，在寧孤铮反應過來之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寧孤铮站在原地，陰沉着臉，豎起手掌示意不要再追。站在偏殿久久未曾離去。

當三人回到客棧時，給沈離雪安排了住處後，天還未亮，容棋與離水還沒有起身，空兮解了離水的穴道，便回到裏間處理傷口。

暗器釘在右肩，幾乎刺穿，空兮忍痛将暗器拔出，止了血，一只手實在難以包紮。便拿着紗布捂在傷口處。

忽聽未央居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門便被打開。容千絕進來時就看見空兮半裸着右肩靠在床頭愕然的看着自己。

容千絕瞳孔猛的一縮，卻是沒有轉過頭的意思。空兮反應過來後，急忙拉下帷帳，聲音微抖，佯裝鎮定：“千絕師兄，怎麽……”

帷帳猛的掀起，空兮看着眼前的男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容千絕坐在她的身後，略帶薄繭的手掌輕輕落在空兮細膩光滑的肩頭，幽深的眼眸在看到那一朵桃花胎記時，泛起巨大的波瀾。

“千絕師兄……”空兮尴尬的咬着唇角。

容千絕猛的驚醒，語帶調笑：“怕被我看光？我只是來給你上藥包紮一下，想來你是不方便的。”

空兮松了一口氣。

随後容千絕又道了一句：“這朵桃花是胎記麽？”

“嗯，生下來就有的。”

“很漂亮。”

屋裏只餘下均勻的呼吸聲，纏繞着淡淡的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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