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逝者已矣（上）

司空兮背對着鐘離九，她的纖細透明的手緊緊的握住了身下的床褥，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鐘離九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來找她，為什麽說不留下小念，難道是不相信小念是他的孩子嗎？

她想到這裏眼中蓄積的淚水便一串串的掉落出來，枕邊的濡濕貼在臉上心中更是焦灼難安。

她擡起手緩緩擦幹了眼淚，她覺得她有必要解釋一下，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小念怎麽辦？玄墨族人不知道她生下了孩子，沈離雪又不能一直護着小念，她在離開前能做的就只有把孩子送回父親身邊，即使得不到母親，也還會有父親的陪伴。

她知道雲清不會容下這個孩子，可是她相信鐘離九，相信他會保護他們的孩子。

可是現在他是什麽意思？在懷疑小念嗎？

司空兮猛的轉過身來，然後便對上了鐘離九幽深的眼眸。

鐘離九還牽着司空兮的手，然而在看到她臉上清晰可見的淚痕時，手不知覺得緊了緊，然後斂下神色，欲撫上她臉龐的另一只手在聽到司空兮的話後便放了下來。

司空兮緩緩坐了起來，然後自鐘離九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咬了咬唇聲音帶着急切：“殿下，小念是你的孩子！”

鐘離九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悄悄收了回去，忍着擁抱她的沖動硬着語氣道：“誰知道呢？”

誰知道呢？誰知道呢？司空兮只覺得這句話梗在心頭，無端的一陣喘不過氣來，她信中明明寫了那晚發生的事情，難道是他不希望是自己為他解得毒嗎？難道是他相信雲清的話麽？

可是小念怎麽辦？司空兮別過眼睛，本就蒼白的臉更加的透明。

她真是傻的透頂了，鐘離九不愛她，他只愛雲清，現在又與雲清有了孩子，怎麽會想起小念，怎麽會讓小念去破壞他們的生活。

也許她是該跟着他回去，然後将小念接走，從此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裏，然後永遠也不讓小念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可是她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小念該怎麽辦？想到這裏她只覺得胸腔一陣翻湧，然後便大口的咳了起來，一陣一陣像是要把肺腑都吐出來。

鐘離九看着面前脆肉的女子，心中像是蓄積了細細密密的針，只要呼吸就會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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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司空兮是個敏感的人，他也知道那些話她會怎麽想，會是多麽的過分，她會多麽的傷心。

可是他又何嘗不是？他已經明白的太晚了，太晚的在她身邊，太晚的珍惜她，太晚的告訴她，他愛的是她，沒有雲清。

哦對了，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已經愛上了她，不留一絲餘地的，就算失去所有都不想再看不到她。

她咳的厲害，她的病情已經不能再拖了，易白已經傳來消息，琴簫即将運回霧國，只等他回去了。

他的手緊緊的握住，沒有上前去拍一拍因劇烈咳嗽而不斷顫動的背。待到她的聲音微微停歇，他不冷不淡的開口道：“不久前易白傳來消息，說是小念生病了……”

鐘離九話還沒說完，只覺得手臂上便多了一雙冰涼的手，随後聽到司空兮焦急的聲音：“小念怎麽了？到底是什麽病？嚴不嚴重！”

司空兮滿眼的驚慌刺痛了鐘離九的眼睛，本欲出口的嚴重便如鲠在喉，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想讓她跟他回去而已，沒有必要讓她這麽難過。

“不會很嚴重，但是你不看看他麽？”

鐘離九這句話無疑是讓狂亂中的司空兮找回一點理智，她快速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鐘離九緩下一口氣，随後看着司空兮有些小心翼翼：“你……要不要吃些東西？”

司空兮現在哪裏還有什麽胃口，滿腦子都是小念，也沒有在意鐘離九語氣中的關心，搖了搖頭：“不餓，我們現在就走吧，我們現在就回霧國！”

鐘離九看着司空兮滿眼的餓焦急，最後也只得點了點頭，他也想盡快回到霧國，他近距離的看了司空兮之後才知道她的傷到底有多麽嚴重，她的病不能再拖了。

鐘離九沉了沉眸光，随後站了起來，伸出手放到了司空兮的面前，聲音輕緩：“走吧，馬車在外面等着！”

司空兮錯愕的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那只大手發怔，随後垂下頭扶着床頭下了床，站在了鐘離九的對面。

鐘離九的手還懸在半空中，看着司空兮斂眉靜立，也只是苦澀的勾了勾唇角緩緩收回了手。

下一秒司空兮只覺得自己懸空，低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被鐘離九抱在了懷裏。

司空兮迅速掙紮了起來，滿眼的驚慌便落到了鐘離九的眼裏。

她的聲音清冷，卻帶着一些慌亂：“殿下，放我下來！”

鐘離九自是不依，她在茶樓暈倒時抱起她便已經知道她輕了許多，但那時候滿心焦急，現在才發現她竟然瘦的驚心，堅硬的骨頭硌得他生疼，連帶着心都揪在了一起。

鐘離九偏過頭對上司空兮驚慌的眸子，皺了皺眉道：“你這樣的身體走的快麽？你想外面的馬車等到什麽時候？”

話音落地，司空兮的眸子睜的更大，難道鐘離九已經知道了她的身體狀況？

還不等她想明白，鐘離九已經邁開了步子，聲音依舊不鹹不淡：“你沒有照鏡子看看嗎？你現在的模樣真是連你父親都快認不出來了。”

這話一出，鐘離九的步伐頓了頓，随後又若無其事的推門走了出去。而司空兮窩在他懷中亦是怔了怔，随後聲音若有若無：“殿下，謝謝你幫我父親平反。”

司空兮擡起頭看了鐘離九不變的神情，又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鐘離九眸光深了沈，他從未與別人解釋過什麽，面對司空兮一瞬間愧疚，擔心，憐愛……全部都湧上心頭更是無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