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許清如帶着翠兒和張鐵匠一路走走停停, 在七天後的晌午到達豐安縣境內。

這幾日與張鐵匠算是熟了,便也知道張鐵匠原來名叫張海生, 今年二十, 與張李氏……現在應當叫李氏, 兩人成親不到兩年時間, 加上張海生先前一直出門在外,夫妻倆相處統共不到一年,膝下尚無子。

新婚就被妻子戴了綠帽, 可以說十分倒黴了。

豐安不愧為匪亂之地, 剛進入豐安縣地界, 三人便明顯察覺到這處與別的地方不同,最明顯的便是街上少有女子出門,即便見到那麽一兩個, 也多是用面巾蒙面,大熱天将自個兒全身裹得嚴實,匆匆而過。

她們三人卻兩女一男, 一路上引得不少人看過來,也多虧張鐵匠長得彪悍兇惡,才能一路安然無人騷擾。

為了不招惹人眼, 許清如與翠兒便待在馬車裏。

她本還想下車走走,體會一番此處風情, 見此情形也只能老老實實龜縮在馬車內。

直至進了豐安縣城內,情況才稍好些,街上也熱鬧。

也不知為何, 越靠近豐安縣當地物價便越低,其中尤其數首飾珠寶的價格低的最為厲害,其他的諸如路邊賣板凳的大爺兩個板凳的價格才一文錢,許清如覺得不太對,問了家裏做木工活兒的張鐵匠,他父親做這樣的板凳價格幾何,得知兩個板凳怎麽說也得五文錢往上。

另則許清如自個兒是做胭脂水粉生意,她特意去人家店裏看了下問了價格,得知同等材質的胭脂一盒,竟與她店裏的價格差不多。

可她店裏是特意低價進的貨,專門賣給尋常百信,豐安縣的妝品鋪子客人卻多是有錢人。

許清如來了興致,心裏打着小算盤,竟是連吃飯也忘了,三人在豐安縣成街上逛了一圈兒,低廉的價格算是叫他們大開眼界。

連一向扣扣索索從不舍得從自個兒兜裏掏半分銀子的翠兒,都知道機會不容錯過,把自個兒的小金庫拿出來買了不少東西。張鐵匠的視線也四處轉,看看有什麽好東西買些給父母。

直到肚子咕嚕叫,許清如指着一家客店道:“咱們先去填飽肚子,之後找間客棧住下,茶語你倆也別買太多,別錢花完了東西帶不回去。”

三人統共就一輛小馬車,東西買多了的确是裝不下。

進了客棧,想到此處物價便宜,許清如一口氣點了十幾個菜。

小二看着這三個豪氣的客人,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轉身去廚房吩咐廚子做菜。

三位客人點兒二樓貴客包廂,小二下樓先去了廚房吩咐廚子做菜,廚子一聽驚了:“今日是個什麽情況?怎的連着兩桌的客人都這般豪放,這一桌難不成也是宴請貴客?”

小二道:“不像是宴請貴客,倒像是外鄉人。不知怎麽想的,敢在這地界兒漏財,不是上趕着當冤大頭麽。”

廚子道:“你怎的說話忒難聽,萬一人家不曉得咱這地方的‘規矩’呢?”

小二嘲道:“不打聽清楚就來,豈不更傻的可以?算了算了,左右與我無關,小的我只管招待好客人得了……”

不知自個兒被小二說成冤大頭的三人一同胡吃海塞後,心滿意足的歇息片刻後将小二喚來結賬。

等小二嘚啵嘚啵的當場把帳算好,三人聽着小二最終爆出三兩零七十八錢銀子的高價兒,傻眼了。

張鐵匠黑着臉,對小二怒目而視,模樣比街頭的惡霸更是吓人幾分,“你這黑店,欺我等是外鄉人,黑我們錢不成!”

小二被吓得腿軟,抖着聲兒解釋道:“冤枉啊,咱家客店想來就這個價兒,哪敢欺客?別說咱家,便是整個豐安縣城也都是這個價兒啊,幾位客人若是不信盡可出去打聽打聽。”

翠兒亦是氣憤,走過來揪着小二的衣領,力氣大的差點将小二這成年的瘦弱男子舉起來,氣呼呼道:“咱湯水縣的客店也沒你家這般貴的吓人,需要這般沒皮沒臉的哄騙人!”

小二心裏犯苦,只覺得宛如那吃了黃連的啞巴,有苦也說不出,他哭喪着臉解釋:“客人休怪,咱這處地界兒與旁處不同,咱們豐安縣啥都便宜,就是吃的貴。”

翠兒:“瞎說!我們盡早吃的肉包子也才半文錢兩個。”

小二道:“城外便宜城內貴啊,你們定是在城外吃的!”

許清如心生疑問:“為何城外就比城內便宜?”

小二解釋:“咱們萬知縣不許商人與土匪有牽扯,尤其商人但凡交易動辄封店,可城外的商人卻是無所顧忌,官家相關也管不了,許多城外的商人與土匪做交易,從土匪那兒低價收了東西轉頭再賣出去,土匪搶來的東西再賣出去可不就便宜?可苦了咱們城裏老實做生意的店家了!”

許清如問:“那為何我見街上其他店鋪皆是物美價廉?”

小二道:“那提星山山上的幾個匪窩兒前陣子剛聯合起來進城搶了一波,說是萬知縣再敢管他們閑事,還會進城再搶,還揚言既然萬知縣不願與他們做生意,便也不再賣城內商人一粒糧食!這樣一來誰不願把東西盡快脫手?倒是吃的卻是緊缺的很,能不貴麽?”

許清如與翠兒、張鐵匠三人聞言瞠目結舌。

他們來之前一路上也聽過不少豐安縣土匪的嚣張行徑,卻也全然沒想到土匪能嚣張到這個份兒上,連縣衙都不放在眼裏!

看來這豐安縣卻是沒辱沒了‘土匪橫行’的名聲。

土匪揚言不賣城內商人糧食,其實這威脅之言還算是說的委婉的,城內誰人不知土匪們壟斷了進城道路,百姓們自然擔心吃不上飯,叫土匪們鬧得人心惶惶。

但即使這樣,大多數百姓也沒想過出城,再不濟城內好歹有官兵把守,外面可沒人護着他們,聽說先前有不少人剛出城就被土匪劫了。

所以百姓們唯一的指望,便是仰着脖子,等着官府趕緊派兵來剿匪。

許清如自然也這樣想,便問:“滄州州府不管嗎?”

說到這兒小二氣到:“管得了麽?先前派過兩次兵來,最後還不是都被土匪打回去了!”

許清如道:“土匪都已經橫行到這等地步,滄州州府管不了,總該禀報朝廷吧?”

小二道:“天高皇帝遠的誰知道朝廷管不管呢?恐怕在那皇帝老子眼裏,咱豐安縣不過指甲蓋兒那麽大點兒的地方,咱們這些低賤小民啊,只能盼着朝廷趕緊派人來剿匪,若朝廷不派兵來,咱也沒辦法不是?”

既然不是黑店,店家無心黑錢,該結的帳自然也就得結清楚。

臨走時小二笑聲提醒他們:“幾位客人還是小心漏財,被那專門在城裏蹲點的賊人注意才是。”

許清如心領了小二的好意,且當即做了決定,打算在此地歇息一晚後,明日一早便啓程,趕緊離開這亂糟糟的地界兒。

雖然來此地是為了尋人,但總不能為了尋人把自個兒交代進去不是?

況且那人已在心中言明,兩人再無瓜葛,仔細想來,找不找到他大抵也沒什麽要緊了。

同一家客店的三樓天字號包廂內,萬知縣攢了飯局,客人乃是知州大人派來的親信及幾位方先生的門生。

這幾日不斷有貴客上門,萬知縣雖然需要小心接待,但心中卻是甚喜。

他在此地做了幾年知縣,卻全無建樹,之所以如此全賴那提星山上的土匪,今日給他來一出,明日再給他來一出,別說建樹,他常常覺得自個兒的小命快要斷送在那些土匪手裏。想想前任知縣怎麽死的?不就是被那些兇殘的土匪取了小命?

作為縣令,他注定與那幫土匪勢同水火,升不了官兒他認命,被百般羞辱也就算了,卻性命被快拽在那些土匪手裏,他如何能忍得了?

但偏偏又奈何不了那幫土匪,愁的夜夜睡不着,頭發一把一把的掉。

現在可好,眼見着土匪提到鐵板,看得出來那方先生定是知州大人看中的,以往剿匪都是随意派些蝦兵蟹将,這次卻連身邊親信都親自前來了,足以看得出來知州大人剿匪的決心。

至于方先生的這些門生們,也是個個謀略過人,其中數那姓趙的年輕書生尤其聰慧。

萬知縣即便已知趙京钰現如今只是個布衣舉人,卻仍舊對他高看幾分,覺得此人将來必前程似錦、前途無量。

想到此,他當下朝趙京钰舉起酒杯,“萬某也敬言竹老弟一杯,老弟計策過人,另萬某折服,想必以言竹老弟之計,定能不費一兵一卒,便将提星山那幫匪寇剿滅!”

萬知縣說完,其他人自然也順勢恭維,這位雖現下無權無勢,但指不定将來能又和出息,總之多于這人結交總歸沒什麽弊處。

趙京钰這才回神,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接下萬知縣的酒,見對方喚他做‘老弟’,他自然不能不領情,便也就着話頭兒喚對方‘萬兄’。

喝了兩杯,稱自己不勝酒力,出去散散酒氣,等出了包廂,随便抓了個小二問:“方才可有個漂亮的女子進店吃飯?”

恰巧,他拉住的小二正是方才伺候過許清如三人的,此時聞見這男子滿身酒氣,雖然瞧着不想壞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二想着方才那位小姐為人不錯,長得又好看,便有心袒護一二,怕這位酒醉的客人心裏打什麽不好的主意,便幫着遮掩道:“今日店裏不曾來漂亮的女子,倒是來過兩個中年婦人。”

趙京钰松開小二,心想自己大抵聽錯了,想來也是,她又怎麽可能到這種地方來?

随即他驅散了荒唐的想法,只當方才聽到的不甚清楚的聲音是自個兒産生了錯覺,便轉身又進了包廂。

宴席過後,萬知縣便順理成章要請這群男人去花街柳巷‘逛一逛’。

趙京钰卻連連擺手:“家中娘子兇悍,不敢尋花問柳。”

萬知縣好笑道:“此時你瞞着,內人如何得知?”

趙京钰滿臉憂愁的模樣,“言竹向來不善遮掩之道。”

既然被接連拒絕,其他人自然沒有強行将人押去的道理,一時笑着調侃兩句便将人放走了。

趙京钰走後,萬知縣笑道:“不曾想言竹竟是個懼內的,既如此咱們去便是。”

與趙京钰同是方先生學生的幾位面面相觑,心道:原來言竹竟是已然成親了麽?這些時日倒是未曾露出過這方面的跡象。

其中一位與趙京钰同吃同住幾日的男子更是驚訝,想到今早天還未亮趙京钰便偷偷起床背着人洗裏褲的純情模樣,心道:言竹怎麽看都像是沒開竅的童子雞啊?沒想到竟然都已經成過親了,也不知成親多少時日了,想來恐怕也是剛開葷沒多久,才叫自己看走了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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