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 枉死者

秦央送給白蘇九的佳釀确實上等。本想着借酒消愁的白蘇九,喝着喝着忽然詩興大發,然後抱着白栖梧的樹幹開始吟詩。最後把樹幹當成磨爪子的砂紙,撓掉了白栖梧一堆樹皮。

“尊上!啊啊啊啊!”白栖梧尖叫着變成人形,逃離了白蘇九的魔爪。

“走!本尊帶你上天入地!”白蘇九抓着白栖梧的脖領子,唰地跳上了房頂。

“尊上!我恐高,我恐高啊!”白栖梧緊緊地抱着白蘇九的胳膊,一臉驚恐。然而白蘇九卻叉着腰朗聲說道:“他日你若飛升成仙,騰雲駕霧巡視人間,恐高怎麽能行!”

白栖梧眼淚都下來了,顫顫巍巍地小聲說道:“尊上,您見誰家的樹在天上飛啊...還有您當年不是這樣的,您一直對修仙嗤之以鼻,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胡說八道,本尊能不想修仙?”白蘇九揪着白栖梧的頭發訓斥道:“得道成仙才是作為妖的終極追求!”說罷白蘇九背着手對着月亮開始高聲吟詩。

白栖梧怔然地看着白蘇九的背影,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尊上說得對!得道成仙!”白栖梧坐在白蘇舉起雙臂喊道:“成仙!”

白蘇九哈哈大笑,使勁揉了揉白栖梧的腦袋,然後繼續對着天空胡言亂語。

院牆外,秦央仰起頭看向房頂上那兩個模糊的身影,忽然嘴角勾笑,眼睛中莫名多了一抹光澤。

與此同時,國君正在書案前批着奏折。一名宮人忽然快速跑了進來,俯身在國君身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嗯?你說國師坐在房頂上,身邊還有個人陪着他?”國君面色微沉,若有所思地問道。

“是的...另外明奚王最近與國師走得很近。”宮人小聲禀報着。

國君面色如常,低頭看向奏折,自言自語道:“無礙。國師只要還在宮裏就好。”

白蘇九跟白栖梧折騰了一宿,終于在黎明之際被一場蒙蒙細雨給澆醒了。

白蘇九溜回屋子,裹在被窩裏蒙頭大睡。白栖梧也變成大樹垂着樹枝睡得直搖。可惜白蘇九的白日夢剛做到一半,便被人給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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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事不好了。咱們院裏掌事的吳公公死了!”那名小太監恐慌地在門外大喊着。

白蘇九翻了個身,眼皮子直打架地問道:“吳公公?死了就好生安葬,告訴我幹嘛。”

小太監差點哭出聲,面如紙色地說道:“國師,您還是去看看吧。吳公公死得有點...有點怪。”

白蘇九強挺着坐起身,把尾巴和耳朵給收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狐毛,起身開了門。

白蘇九本對生老病死持泰然态度,暗道這小太監有點太小題大做了。吳公公是他院裏年紀最大的宮人,身體一向不好,如今無聲無息地老死了,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然而當白蘇九見到吳公公的死狀時,當即目瞪口呆。

“怎麽...死成這副模樣的?!”白蘇九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聲。只見吳公公的屍體以詭異的姿勢扭曲着。雙腿被折斷,直接背到了身後;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外凸,似是生生把自己給掐死了。

“奴才不知啊。吳公公昨日夜裏還好端端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躲在房門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白蘇九心中一沉。吳公公死狀着實詭異。說是自殺吧?誰能給自己折磨成這幅樣子?!說是他殺吧...

“能潛入本尊的院子裏無聲無息地殺人...?”白蘇九的內心中滿是疑惑。他的院子裏布了結界,一般妖物根本闖不進來。人倒是能自由出入,只是...

這種殺人方式壓根就不像是人能做到的。白蘇九細細查探着吳公公掐着自己脖子的雙手,發現他極其用力,直接給自己掐出了十道深紫色的指痕。

“中了幻術?”白蘇九這個幻術高手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這個緣由。可是這皇宮之中,真的還藏有除了他之外懂得幻術之人?難道...是夜鬼?!

白蘇九的臉色難看起來。夜鬼是他唯一的心頭大患,以他惡劣的秉性,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也不無可能。但是,夜鬼應當進不了他的院子才是。如果真的是夜鬼,那就證明他的結界已經弱到連無魄的鬼靈都防不住了,那問題可就大了。

“不許聲張。着人好生安葬吳公公。”白蘇九冷聲吩咐道,轉身離去。

白蘇九徑直去問了白栖梧,昨天夜裏有什麽異樣。白栖梧卻搖頭回道:“尊上,您忘了嗎?昨兒夜裏咱倆在房頂上玩呢...”

白蘇九頓時黑了臉。昨天夜裏他耍了一宿的酒瘋,莫不是夜鬼趁着他醉酒結界松動之際,跑進他的院子裏作惡?

白蘇九越想越難受,還有點惡心。他這算是被欺負到頭上了。在他院子裏殺人,還做到無聲無息,明顯就是挑釁。可偏偏他卻束手無策。夜鬼跑了,藏到哪裏一無所知。唯一的線索是那日夜裏看見的暗道入口,然而現在想起來卻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

白蘇九有種深深的挫敗感。他本以為重活一世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裏,是以他可以每日偷奸耍滑享受狐生。可不知不覺間,一切的一切都崩壞了。沒有一件事順着他原本的意願,就連前世的記憶也開始對不上號。

前世,吳公公是在某天夜裏安詳地睡過去了,如今卻是慘死。白蘇九極其不安地想,吳公公的死,會不會是他擅作主張,違背前世軌跡後的,第一個犧牲品。

若真的如此,那其他人呢?本該有善終或者命途順暢的人會不會也遭遇不測?

這個想法像是沉重的巨石一般壓在白蘇九的心頭。白蘇九将自己鎖在屋子裏不吃不喝,開始思考該怎麽辦。

不如順着前世軌跡,輔佐太子登基,然後隐瞞自己是狐貍的真相,盯緊太子讓他做明君?這樣一切跟前世一樣,雖然輔佐太子讓白蘇九心裏頭始終有點憋屈,不過...總好過如今意外四起。可,安錦王那邊...

白蘇九閉上了酸澀的眼睛。安錦王身邊的人為了給他請功而不惜作假,那個流殊首當其沖。原本,白蘇九抱着想輔佐安錦王的心,所以并沒有揭穿安錦王的謊言。可現在出了第一個枉死者,安錦王那頭又始終迷霧重重全是變數,白蘇九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先去看看太子怎樣了再另做打算吧,白蘇九嘆了口氣。目前太子還敬重着他,而白蘇九也不介意忘卻前世的不快,與太子重修于好。

“畢竟是個妖,換作普通人都會害怕吧?”白蘇九一邊前往太子的宮殿,一邊在心中勸慰着自己。前世的他确實太耿直了,說什麽不好,居然說出自己是狐貍。對于狐妖這種東西,平常人第一反應都是禍國殃民。如今看來也不能怪太子狠心。不過倒是有一人,明知道他是狐貍,卻波瀾不驚。

白蘇九忽然停住了腳步,心中莫名惶恐起來。

若是按照前世的軌跡走,秦央必反。到時候他還得再度在宮門外斬殺秦央。白蘇九本以為自己看淡一切,冷心冷肺。然而秦央昨天還送了他一壇子好酒,就這般翻臉不認人...是不是有點太過無情了?

“不對...”白蘇九心中咯噔一聲,忽然意識到秦央的行為有些古怪。秦央大晚上的是怎麽混入宮中的?又是怎麽在這龐大的皇宮裏找到他的?而且什麽時候送酒不好,非昨天夜裏送酒。難不成是為了灌醉他然後趁機搞事情?

昨天醉酒,今天早上起來院裏就死了人。這讓白蘇九不得不多想。但另白蘇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若真的是秦央做了手腳。那殺吳公公作甚?一個太監罷了,用得着讓秦央費盡心思地去除掉嗎?可秦央此人一向心思缜密讓白蘇九難以猜測,不然前世也做不了反臣還差點逼宮成功。

白蘇九暗道自己這是被秦央的糖衣炮彈給腐蝕了。秦央此人,不得不防。

想到此處,白蘇九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夏侯贊的病好了許多,已經能起身看書了。見白蘇九來了,當即喜從中來。

“國師!” 夏侯贊殷勤地搬了把椅子給白蘇九,臉上洋溢着笑容,還有...一絲羞澀。

白蘇九淡然一笑,拿過茶杯嘬了一口道:“太子殿下久病初愈,還是注意歇息的好。書不是一天能讀完的。”

夏侯贊連忙急急擺手道:“國師,本宮剛起來不久,正想着去找您呢...沒想到...” 夏侯贊忽然紅了臉,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說道:“聽宮人講,前幾天本宮夜間散步,不慎暈倒後...由國師您給背回來了?”

夏侯贊其實記得很清楚,那夜他去了冷宮,見到了小狐貍,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醒來發現躺在自己的宮裏,宮人們還禀報說是國師背他回來,原因是他醉了酒。

夏侯贊一直對此事感激不已。白蘇九不但救了他一命,沒讓虛弱的他在那偏僻的冷宮感了風寒喪命;還幫他保守了秘密,留住了他的顏面。

白蘇九嘴角勾起道:“微臣也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撿到太子殿下。”

夏侯贊一愣,旋即試探着問道:“本宮有沒有...說什麽胡話?”

“那倒沒有。見到殿下的時候,殿下已經昏睡過去了。微臣怕太子殿下有什麽閃失,連忙将您帶了回來。只是...不知您為何會暈倒在那裏?”

夏侯贊咬着嘴唇,冷不丁對上白蘇九那審視的眼神,心裏一揪。

“那裏...是冷宮。”夏侯贊猶猶豫豫地說道。他不敢再隐瞞白蘇九了,白蘇九太聰明又太溫柔。如果他執意隐瞞下去,白蘇九肯定會生氣,那麽之前對他的冷淡搞不好會直接晉升成絕交。

白蘇九點點頭,等着夏侯贊的下文。

夏侯贊的眼底閃過一絲悲傷,小聲說道:“我母後死在了那裏...她是枉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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