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五】 幹淨的
救人?殺人?
功德?殺孽?
白蘇九奔跑着,如同狩獵的猛獸。他已經來不及想這些缥缈的東西。君南衡還剩下一口氣,只要殺了婁暢,一切都結束了。
然而,白蘇九的爪子在離婁暢的心口只剩下半寸的時候停了下來。白蘇九瞪大了雙眼,呆呆地看着一柄利劍從婁暢的背後猝然穿透了他的胸膛。
血液,濺在白蘇九破爛的白袍上,仿佛是一朵朵妖冶的梅花。
随着婁暢緩緩倒下,秦央的身影顯現了出來。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長劍,又看向白蘇九。忽然丢掉了劍,拿出一方帕子,徑直走到白蘇九身邊。
“國師,擦擦。”秦央将帕子遞給白蘇九,語氣波瀾不驚。
白蘇九怔然地看着秦央,半晌呢喃道:“為什麽?”
秦央的視線卻移向了白蘇九那受傷的手掌,眉頭微蹙,不由分說地拉過他的手,小心地将傷口包了起來。
“...為什麽?”白蘇九又問了一遍。
“國師一向愛幹淨。”秦央簡短地回答道。
婁暢死了,幻境随之崩塌,君南衡掉落在地上,咳嗽了半天後跑向阮空真人。
“師父,你怎麽樣!”君南衡面如紙色,心有餘悸地問道。
阮空真人看向自己的肩膀,見那黑色的咒印已然消退,長舒一口氣道:“為師沒事。”
君南衡撇撇嘴,眼淚跟炒豆子一樣噼噼啪啪地往下掉。阮空真人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快別哭了,趕緊跟為師一起處理一下爛攤子。”
阮空真人起了法陣,用障眼法蒙蔽了殿外人的視線,然後趕緊打包了婁暢的屍體,清洗血跡,将物品恢複原狀,當然最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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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被白蘇九拍得長睡不醒的國君給救回來...
“...你這打得夠狠的...”阮空真人看着國君後腦勺上的大包,暗道白蘇九離弑君就差了半步...
白蘇九沒說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大殿。阮空真人看着白蘇九有些飄忽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嘆息一聲。
秦央和白栖梧跟着白蘇九一起大大方方地自大殿正門走了出去。路過宮人時,白栖梧跟白蘇九自然是隐去了身形,卻沒有人疑惑明奚王何時進的大殿,更沒有人向他行禮,所有人都仿佛沒注意到秦央。
白蘇九在走到一個狹窄的小巷時,突然轉過身去,一把揪住了秦央的衣領。
“你怎麽進的大殿?你怎麽不受婁暢的陣法影響?你怎麽出的大殿?!為什麽沒有人看得見你!”白蘇九抑制不住地低吼出聲。
秦央沒有回答,眼睛始終停留在白蘇九的手心。
白蘇九放開了秦央,緊咬嘴唇,忽然一巴掌扇了過去。
秦央眼疾手快,直接攥住了白蘇九的手腕,反應之迅速,讓白蘇九心中一顫。
“國師,疼。”秦央幫白蘇九正了正包在他手上的帕子,然後輕輕放下了。
白蘇九怔然地後退了一步,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幸好被白栖梧給架住了。
“尊上...”白栖梧抱着白蘇九的胳膊怯怯地說道:“咱先回去吧。”
白蘇九卻依舊茫然地看着秦央,半晌,眼睛中忽然滿是頹敗。
“秦央,我不想殺你,你知道嗎?”白蘇九苦笑着說道。
秦央低下頭,沉聲回答道:“明白。”
白蘇九回過頭,拄着白栖梧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秦央看着白蘇九那蕭瑟的背影,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尊上,不能喝了。”白栖梧帶着祈求的語氣勸慰道。
白蘇九已經一連喝了十壇酒,蒼白的面頰終于有了一抹紅暈。
“白栖梧,本尊醉不了。”白蘇九低聲笑着,忽然一把将白栖梧拎到了自己面前。
白栖梧看着眼中滿是血絲的白蘇九,莫名有些恐懼,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你老實跟本尊說...本尊以前是不是殺過人?”白蘇九凝視着白栖梧清澈的瞳孔,壓低聲音問道。
白栖梧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沒有。”
“那為什麽本尊看到的幻境,一片通紅!全是血!那婁暢為什麽認識本尊?!夜鬼又為什麽認識本尊!他們管本尊叫妖狐!本尊到底是何許人也!”白蘇九咆哮一聲,把酒壇扔了出去。酒壇子嘭地砸到地上,如同一聲悶雷。
白栖梧吓得眼底含了一泡淚,哭唧唧地回答道:“尊上...你以前可有名了...”
“惡名?”白蘇九的心頭閃過一絲不安。
白栖梧連連搖頭道:“不不不,尊上以前可厲害了!尊上救了好多人,尊上的法力特別強!所以尊上就出名了!”
“本尊還救人了?”白蘇九疑惑地看着白栖梧,見他一臉誠懇,總覺得這孩子沒有說假話。
“對!尊上救了特別多的人!我也是尊上救的!”白栖梧一挺腦袋,腦頂上嗖地竄出來一根小樹苗:“當時我就這麽小...”
白蘇九看着白栖梧頭頂着樹苗,搖頭晃腦、煞有其事地說着當初自己是怎麽怎麽被他施肥澆水...忍了半天,終于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尊上!”白栖梧瞪大眼睛喊道:“我是認真的!”
“好好好...”白蘇九笑得眼淚都下來了。好容易壓下笑意說道:“你這樹妖,開神智開得夠早了。”
白栖梧小心翼翼地把腦袋上的樹苗按了回去,然後得意洋洋地回答道:“那是,我可是尊上的大弟子!”
“弟子?”白蘇九挑眉,好奇地問道:“我還有徒弟?”
白栖梧一怔,旋即趕緊說道:“沒啊!就我一個!”
“那你還大弟子...”白蘇九哼笑一聲,心裏終于舒了一口氣。
君南衡和阮空真人打掃好了“案發現場”後,跑來跟白蘇九告別。
白蘇九想出去見一面,卻被白栖梧給攔住了。
“不見不見,那個老頭子要殺你哎!”白栖梧如撥浪鼓一般搖着頭。
白蘇九笑着回道:“本尊不記仇。”
“不行不行,不見不見。”白栖梧不由分說地把白蘇九往屋裏推,然後嘟着嘴說道:“我去問問他有什麽事兒,沒事兒就說你已經睡了。”
白蘇九無奈地擺擺手,進屋小憩。
白栖梧把院門打開了一條縫,探出半個腦袋警惕地問道:“幹嘛!”
阮空真人跟君南衡如出一轍地踮起腳往裏瞅了瞅,結果被白栖梧伸出的樹枝給按了下去。
“尊上乏了,已經歇下了,有事跟我說。”白栖梧故作嚴肅地說道。
阮空真人一怔,打量了白栖梧片刻後問道:“你是樹妖?”
“我叫白栖梧,我有名字,真沒禮貌...”白栖梧哼了一聲,又往裏縮了縮身子。
“你多大了?你跟白...國師什麽關系?”阮空真人陪着笑臉繼續問道。
白栖梧卻啪地一聲直接把門給關了,悶聲悶氣地嘀咕着:“一看就不像好人...”
阮空真人尴尬地直搓手,君南衡嫌棄地看了一眼阮空真人說道:“師父,你這語氣跟要跟拐賣小孩似的...”
“你來!”阮空真人胡子都飛了起來,氣哼哼地說:“要不是為了救你這個不省心的,為師犯得着得罪人嗎!”
君南衡看向旁邊的院牆,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扒着院牆氣運丹田地喊道:“白蘇九!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白蘇九在屋裏剛要睡覺,被君南衡這麽一嗓子驚得毛都炸了...
“你個傻小子!為師跟你說了要三緘其口,你還嚷嚷起來了!”阮空真人恨鐵不成鋼地把君南衡自牆上扯了下來,揪着他的衣領子一路飛奔而去...
白蘇九揉了揉酸疼的腦殼,倒在榻上,側着身,看向自己的手。秦央給他包的那方帕子很是精細,既擋住了傷口,還不礙事。
“是我多心了嗎?”白蘇九悵然若失地搖晃着尾巴,心裏莫名得不安。
婁暢死了,那些紅色的符紙用來幹什麽的,不得而知。他好像在收集靈魂,而天空那個陣是噬魂陣,這個白蘇九倒是曉得,不過....
“我為什麽會知道這些邪門的東西呢?”白蘇九微眯着雙眼自言自語道:“白栖梧那孩子...不像是會說謊的。”
然而就算白栖梧說的話都是真的,那秦央呢?白蘇九不信秦央,可又偏偏拿他沒辦法。秦央的所作所為到底為了什麽?他有多大的本事?一切真真假假摻雜在一起,導致白蘇九只要一想起秦央的那張臉,就心裏發慌。
“真是...太讨厭了...”白蘇九默默地攥緊了手,直到攥得鮮血又流了出來為止...
要說,人就是不禁念叨。白蘇九這頭正滿腦子都是秦央的身影。忽然,窗戶被打開了;緊接着,秦央如同一只泥鳅一般自窗口呲溜鑽了進來。
“我c...”白蘇九吓了一大跳,生生把髒話給咽了下去,然後目瞪口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秦央。
秦央默默地擡起頭,看向白蘇九的時候,一臉的可憐兮兮。白蘇九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作甚啊!”
“國師...我...中...中咒了...”秦央顫巍巍地挽起袖子,舉起漆黑無比的右手說道。
白蘇九張大了嘴看向他的手,嘴角抽搐着,從牙縫裏擠出了話:“這估計是婁暢給自己下的咒...你殺他的時候應該就被染上了...不是,你才注意到嗎?!”
“我以為是衣服掉色...”秦央頹然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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