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并肩同行5
失眠的問題在進劇組之前也沒有好轉。
早上十點的飛機,邊汶南坐再餐桌上面姿勢優雅的吃他的早飯時,一大早跑過來的心理醫生正在對着他的行李仔細檢查、嚴防死守,蹲在那兒搗鼓了半天。
邊汶南就看着她把拖箱裏兩瓶安眠藥給搜了出來。
“南瓜先生,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唐醫生晃了晃手裏的藥瓶,“不能過度依賴藥物,是藥三分毒,每種藥物都有它的副作用。”
“我知道你怕失眠影響你的角色發揮,先用用看我跟你說的精神療法,睡前泡個澡喝杯熱牛奶,然後舒舒服服的,什麽事情都不想,深呼吸三口氣。”
唐安寧雙手攤平往下輕壓,做了個深呼吸的示範。
定眼一看病人頭也沒擡,專心致志地吃了一口刷了奶酪的吐司。
唐安寧知道她拿走了這兩瓶,邊先生有的是錢去買另外兩百瓶,于是她柳葉眉一挑,“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把邊董叫過來讓她勸你。”
邊汶南:“……”這種熊孩子不聽話就要喊媽媽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唐安寧把一瓶安眠藥裏的藥幾乎都倒進了另一瓶裏面,只留下了三四片,然後把這裝着三四片安眠藥的藥瓶放回了行李箱裏面的原位上。
“這些留給你,如果覺得自己出問題了立刻call我。”唐安寧捏着手,果然還是很想跟過去,以前邊汶南外出拍戲都沒有這種感覺,她把這一切歸咎于黎程輝。
如果不是他,南瓜又怎麽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唐安寧想到她當年第一次看到邊汶南的那天……她把視線投向了餐桌上的那人,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時光在他身上沉澱下來,但同時也給這個人留下了永遠治愈不了的瑕疵。
就像是一個完美的玉瓷,瓷胎上卻隐藏着不可磨滅的裂痕。
阿嚏!
黎程輝小聲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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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清喉嚨,開着滿滿一房間的衣櫃,看着裏頭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旁邊的助理頂着他的冷氣,提醒他:“哥,我們是去A市,那邊現在應該已經零下了。”他的視線在這些衣服裏晃了一圈,言下之意是都太薄了,不能穿。
黎程輝眉頭一皺,助理發誓他看見了他冷臉上有如實質的煩躁。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提醒他:“黎哥,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打造型師電話,而且哥決定不搭專機、要和劇組搭一個航班的話要抓緊了……”您實在浪費太多時間了……後面這句話在助理喉嚨裏滾了滾,又重新咽了回去,說實話這也是他第一回 發現黎哥原來這麽注重外貌。
黎程輝看他一眼,沉吟半晌,默默地掏出了手機。
邊汶南插着耳機,他先前把劇本的Word下到了常用的iPad的上面,準備在飛機上将自己的戲份再過一遍。
他看看窗外,飛機還沒有起飛。
機艙裏已經基本坐滿了人,全是劇組的工作人員,有一批昨天已經先去了,邊汶南擡起頭來掃了一眼,他的旁邊還空着,将耳機塞塞好,邊汶南的視線重新回到了劇本上面。
他将頁面往下滑了滑,滑到一個地方停住了。
然後開始發呆。
邊汶南現在看的這一幕正是整部電影感情線最高-潮的部分,也是他最無從下手的一部分。
他皺着眉頭,食指在屏幕上輕扣兩下,忽然察覺到旁邊一暗,有人坐了下來,邊汶南下意識地擡頭,結果就看到了那幕劇本裏的另一個主角的側臉。
側面看去,那人鼻梁的弧度尤其好看,上面架着一個墨鏡,遮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看不清神色,他今天裏頭穿了一件高領的黑毛衣,領子到下巴,機艙裏很暖和,他伸手将外套脫了,放在了膝蓋上,然後将墨鏡摘了下來,露出了那一張極冷淡的臉。
邊汶南見他似乎有望過來的趨勢,想到自己正在看的那段劇本,心慌之下手一動,再低頭發現手中的iPad已經直接被他關機了。
邊汶南:“……”
黎程輝:“?”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詭異,坐在他們前面的趙導回過頭來跟他們說話。
“我們先拍別的,趁前頭這段時間,現在好開始好培養感情,你們應該是第一次合作這種題材的電影吧?別因為太尴尬演的幹巴巴的,對對就是你們現在這樣,兩個小年輕年紀也差不多,沒有代溝,應該很聊得開啊……不像我跟小天,差了有将近六歲,三歲一代溝……”趙導還沒侃完,就被他旁邊的孫編劇拉了回去。
“讓他們自己磨合,你摻和一腳,不是更讓他們尴尬嗎?”
……
趙導和孫編劇這一對老搭檔,從00年就在一起拍電影,各自都沒有伴兒,他們之間的關系雖然沒有公開過,圈子裏面的人基本都心知肚明。
邊汶南自然也知道,在拍《前路難行》的時候就有撞見過幾回他們在一起。
一個寫劇本,一個把劇本拍出來,一個寫故事,一個将故事變成電影。
走過了悠久綿長的時光,十分令人豔羨的一對。
邊汶南沒有再轉頭看那人,反倒将臉偏向了另一邊。
飛機不知何時已經起飛了。
小小的舷窗,展現的景色卻極美,光線從雲層裏穿透而出,讓看到的人仿佛在一片雲海中暢游,心境也似乎前所未有的放松了下來。
但是邊汶南知道自己的心還緊張地縮着,像是被什麽東西揉捏過後,揪成了一團。
在耳中音樂聲的間隙裏,邊汶南并沒有聽見坐在自己旁邊的人有什麽動靜,安靜地仿佛睡着了。
心跳漸漸平靜下來的他緩緩吐息着。
這些時日的困倦忽然一齊湧上來,邊汶南雙手捏成的拳頭漸漸地松開了,恍惚之間,似乎聞到了一股極淡極淡的味道,有一點像陽光,但又不是那種經由陽光曬過之後的棉被上的味道。
而更像是從陰暗的室內,走到陽光明媚的室外,第一縷光灑在額頭上的溫度。
是一直,一直萦繞在那段記憶裏的味道。
也曾如細絲将自己緊緊地纏縛住,每一絲肌膚,每一個部位都被死死纏繞着,他将要無法呼吸,張口輕喘了一口氣,洇濕的眼角有水光滑落了下去。
被一只顫抖的手極輕極輕地拭去了。
“……辛苦你了,平常多教教他,程輝這孩子在國外待得比較久,挺多事情老師沒辦法教的,就靠你帶帶他了。”
邊汶南從班主任的辦公室出去,剛走到教室門口,先望了一眼那個座位,果不其然是空着的。
他平靜的內心有些煩躁,說實話,邊汶南并不想管班上這個特立獨行的同桌,但是似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拴住這匹高傲的黑馬的那根唯一的缰繩。
邊汶南剛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還沒坐下來,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班長,”班上的數學課代表手裏抱着一大摞作業本,神色有些着急,“張老師說中午之前要收齊作業交上去,只缺你同桌一個人的了,可是我找不到他在哪裏!”
邊汶南看了一眼那人桌子上堆着的一大堆書,其中還夾雜着試卷之類的。
一個字,亂。
他艱難地把視線從那堆書上面移開,對那個女生說:“你先在那裏找找看有沒有黎程輝的作業本,我去找他。”
“好的!”數學課代表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把手裏的一大摞作業本放在課桌上,開始埋頭翻找。
邊汶南往走廊裏走,在樓梯口停了一下,手摸了一下肚子,才想起來自己的午飯還沒吃,忍着餓認命地一階一階爬樓梯。
心裏積了一層陰沉沉的黑灰,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那個小子揍他一頓,然後回去吃買好的餅幹。
推開門之後,邊汶南的眼前一亮,天臺上的風很大,陽光也十分的充裕。
走了一段距離,在陽光最充足的平臺上找到了他,那人躺在上面曬太陽,長手長腳徹底張開了占據了好大一片空間,而不是像平時經常看到的委屈的縮在座位裏。
走到平臺前的邊汶南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個平臺是水泥造的,肉眼看去都全是灰塵,而且高度十分尴尬,他無從下手,更別提蹭着一身灰爬上去了。
他看一眼幾乎近在咫尺的人,身下墊着校服外套一只手臂遮在臉上,似乎睡得正香。邊汶南深吸一口氣,叫他名字。
“黎程輝。”
“黎程輝!”
“……”
……
那人在呼喚聲裏巋然不動,睡得跟死豬一樣。
邊汶南無語了好半晌,期間肚子又向他抗議了幾回,他分神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表,內心掙紮了兩秒鐘,心一橫閉着眼撐着水泥臺,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結果不出他所料果然蹭了一身的灰,邊汶南焦慮地在身上拍灰,忽然聽見一聲笑聲,他拍灰的手一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他微微擡頭,看見躺着的人遮着雙眼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了下來,正坐起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什麽珍稀動物的表演,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亮晶晶的,平時一直冷着的臉仿佛在此刻融化了。
那笑容雖然轉瞬即逝,笑痕卻留在了眼角眉梢,愈發顯出此人與常人相比,過于出衆的俊美。
邊汶南:“……”
“回去交作業,”邊汶南平常都溫和好說話的臉冷了下去,“還有,以後中午的午覺不能缺席,會有學生會來檢查。”
黎程輝瞧着他臭着臉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那張白皙俊秀的臉上又漫上幾絲紅暈,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倒心裏莫名其妙有些熱乎乎的,一時之間在那兒傻坐着看着人琢磨,一動也不動。
黎程輝看見他的同桌轉身蹲下去,手撐着水泥臺的邊緣準備下去的樣子,可惜下去明顯比上來難上一點,邊汶南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條腿去找下去的正确姿勢,黎程輝在後頭憋笑憋得很辛苦。
邊汶南像是聽見了什麽動靜,一回頭将人抓了個正着。
這回他整張臉都默默漲紅了,意識到自己的姿勢,把腿收了回來,又朝着人走了過去。
黎程輝膽子大的很,不覺得這個斯文氣很重的班長能拿自己怎麽樣,結果腦袋就被那人一拳頭正中頭頂,“咚!”的一聲。
從來沒被人這麽打過的黎少爺懵逼了。
他腦子一熱,将打完就走的人的胳膊扯住了,一時不查用的勁太大,把人直接拉了個踉跄。
黎程輝看着站穩的那人在陽光下,略有些不耐煩的斜眼看他的樣子,滿嘴的話說不出來,最後只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受創的頭頂,吐出一句話:“打了人就這麽算了嗎?”
邊汶南深呼吸了一下,忍住沒再給他個爆炒栗子,臉上寫着:那你還想怎樣?
黎程輝想來想去,憋出一句:“起碼得給我抄兩個星期的作業吧。”
邊汶南:……
他一時語塞,真不知該說這個人無賴還是沒出息。
作者有話要說:
邊少年:他也就這麽點出息了。
應該是兩條線,一條是他們現在,一條是他們相識相愛的破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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