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便是現在

“呂少爺您以前的房間改成別的了,我為您收拾了另外的房間,請跟我來。”黎叔眼中的憐憫僅是一閃而逝,很快恢複成了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我跟在他後頭一路走過去,杭宅還是以前的構造,卻好似又有什麽我所說不出的不同的地方。

“您稍等一下。”黎叔看了我一眼,回身去取了一條毛巾遞給我,我接過了,在他示意下摸了摸頭,原來是方才在外面落在頭上的雪,都化成了水,我出神太久,竟沒有發覺。

我用毛巾拭發,視線下意識地望向了地上。

果不其然見到了水珠。

黎叔發現了我的視線,體貼地說:“呂少爺,我讓他們來擦一下便可……”

話音剛落,門外走廊便響起了一個陌生的年輕女聲,聽着有些生氣:“誰将水滴的到處都是!張媽——張媽!”

黎叔先行推門出去:“夫人,我馬上請人來擦幹淨,您慢着點,小心地滑。”

“哎,黎叔,你在這裏啊?我正找你呢,你知道酵母放在哪裏嗎?我想做點糕點給樂雍吃……”那年輕女子話未說完,先看見了從房中出去的我,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吃驚,“這位是?”

我介紹了一下自己,她的目光在我沒有完全擦幹的頭發和身上一掃而過,上來便是一句:“原來你就是罪魁禍首,呂先生,若不是看着你斯斯文文的樣子,我就讓你親手來擦地板了!”她低聲嘟哝,“濕漉漉的,跟落湯雞似的,哦不,落湯的漂亮仙鶴,長得倒是挺高,就是瘦了吧唧的。”

我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那女子也沒想為難我的樣子,一笑:“你趕緊跟着黎叔去泡個熱水澡吧,唔,我做糕點就順帶給你煮點姜湯,感冒很痛苦的,”她皺了皺鼻子,有些孩子氣的動作,“對了,我叫蘇姿筠,杭樂雍是我丈夫,你不要像黎叔一樣叫我夫人,讓他改也改不過來,太生分,還把我叫老了!你以後就叫我小筠好了,知道嗎?”

蘇姿筠穿着一身暖黃色的居家服,看起來整個人都很柔和,她的頭發盤了起來,臉上的妝很淡,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一個小小的酒窩,五官美到有些鋒利,她一笑,眉毛一彎,酒窩一露,便沖散了好些。

我很早便知道她,被肆無忌憚寵着的蘇家小姐,喜歡旅游,喜歡自由,曾揚言要在三十歲前環游世界。

最近的一次,是在監獄的電視屏幕裏看見她,穿着拖地的白婚紗,手捧花束,在花車上朝記者揮手,險些将花束甩了出去。

杭家少爺與蘇家小姐的轟動全市的世紀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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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與小時候一般,仍是這樣喜歡說話。我兒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刻不多,多數是跟在杭少爺身後,她興許完全沒有對我的印象。

我卻記得她,因着她總與那人站在一起,被人稱作金童玉女。

兒時他們站在一起,我在角落羨慕地看着;現在長大了,他們結為夫婦,我也該從角落中走出去了。

這也是我必須要回來的理由。

我做了那麽多年杭樂雍腿邊的狗,該還的基本都還清了。

他已經長大,不再是兒時那個看着兇狠,實際膽小到需要我陪伴的小少爺。

我該去找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了。

我所想要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只要我走出去,便一定會知曉的吧?

……

“夫人看起來很喜歡你。”

我想起來與蘇姿筠告別之後,走在黎叔身後,忽然聽見這麽一句話。

我想了想蘇姿筠剛剛的神态,沒有分辨出來那是不是像黎叔口中那般的“喜歡”,不過是兩個陌生的人,談不上吧。

況且我初次見面便弄髒了地板,簡直像是一只不聽教養的野犬,在主人家甩毛時将水珠弄了一地。

這樣的第一印象還會好嗎?

我在心中哂笑,将淋浴關掉了。

這次我回來一是為了與那人告別,二是為了取走我留在這裏的父親的靈位。

方才黎叔領着我進房間之時,我看到那靈位也遷到了此處。

我吹幹了頭發,穿着黎叔備好的從前我的睡衣,走回了我的新房間。

一進門我便察覺到了不對勁,手剛放在電燈開關處,就感覺一個人掠過自己,将我身後的門關上了。

嗒。

燈亮起的一霎,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又有一些陌生的臉,這張臉生的極好,眉飛入鬓,目若寒星,不同于我自己的過于清秀,渾然是透着男性荷爾蒙的俊美。

“至清,”優美的薄唇輕啓,吐出我的名字,那人微微笑了,“好久不見了。”

我不知為何,在此人帶有溫和笑意的目光之下微微發顫。

杭樂雍。我在心底輕聲念着。

曾經被人戲稱為京門太子的少年,已經長成了成熟男人的模樣,收斂起兒時暴戾的眼神,見人便眯起雙眼帶上三分笑……

突然,我唇上一涼,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不想後面便是關上的門板,如此就“哐”的撞到了門板上。

那人沒有将放在我嘴唇上的手指收回,見我如此,眼中陰冷的笑意更深:“怕我?……為什麽要怕我?我又不會吃了你。”他道,“我只是想問你兩個問題,你老實回答就行了。”

“這裏,”杭樂雍摁了摁手指下微微顫抖的唇瓣,“有沒有被別人碰過?還有……”那只手指慢慢往下,掠過僵硬的胸膛,繞過腰身,最後停留在後頭兩瓣臀瓣中間,“這裏呢?”

“杭樂雍!”我如同是在惡虎爪下驚慌失措的獵物,伸手想要将他侮辱人一般放在那裏的手抓開,卻沒能抓動。

“噓。”杭樂雍做了個輕聲的動作,他拉住我強硬無比地将我拖至床前,我不清楚他要幹什麽,直覺他現在的狀态不太對勁。

我眼前一花,被他一把推倒在了床上,連忙撐着手想要坐起來,“杭樂雍,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很冷靜。”杭樂雍說,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樣東西,套在我的脖子上,我伸手一摸,一個有些老舊的項圈!我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距離過近,杭樂雍沒有閃躲,被打的偏過頭去。

杭樂雍面無表情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

我用手肘撐着床往後面退去,盡可能地遠離他,我不斷望着門口,希望有人能打開那一扇門,不管是誰……黎叔,或者是蘇姿筠……

但是那扇門卻一直都沒有動靜,脖頸上勒的有些緊的項圈提醒着我,這的的确确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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