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遇魔(二)

傅清發覺自己好像是曲膝趴在地上, 用手撐了撐身子, 只覺酸軟無力,連手臂都難以控制。

像極了前世被莫子闌奪了靈力關起來時,一如凡人的身軀。

四周靜寂無聲,又幾乎是一片漆黑, 他艱難地觀察着此處的布置。

他被關在籠子裏,手腳還自由, 靈力卻使不出幾分。這籠子的四周并不全是封死的,有一面連着牆,牆上破了個不甚規矩的洞,牆外的光微微透露進來,給這漆黑的暗室透了點兒亮光。

是狗洞。傅清只瞟了一眼, 便不再看那個方向。

只是除了那個狗洞, 這個牢籠竟是沒有出口。也不知道當初這具身體是怎麽被關進來的。

傅清坐起身來, 微微喘息。

這具身體的情況,比之他當時被莫子闌囚禁時還要不如。

暗室的小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身形纖細的少年,從暗室外走進來,給傅清端了碗清粥。

他試着将碗放入籠中,卻被無形的禁制擋住了, 便手腕一抖,将清粥潑灑在禁制上。

那些粥液順着禁制彙成一股,流入了金色的牢籠。而後牢籠裏竟憑空出現了一個精致的金碗,雕着花, 一派華貴的模樣。

腹中确實饑餓,傅清卻一動不動,死死盯着那送完飯後沒有急着走的少年。

他問:“我是誰?”

少年沒有回答他。

傅清又問:“你是誰?”

少年安靜了一會兒,乖巧地道:“服侍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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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飼養?”

“不是。”少年回答得很果斷。

他又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麽。最後只硬硬地甩下一句:“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的處境吧。他發話了,今天下午若你再不從狗洞裏爬出去取悅他,便要将你游街示衆。”

傅清見他好不容易開口說了這麽多,便順着這話茬追問:“他如此恨我?”

“恨你?”少年像是很不可思議,在傅清看不見的地方,他面上閃過一絲悲哀,“不。他那麽喜歡你,怎麽可能是恨。”

“喜歡到将人放在籠子裏養着?讓人鑽狗洞取悅他?”傅清覺得有些可笑。

少年又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他想了又想,好像思維凝滞了一樣,最後點點頭道:“他确實好壞。”

只是說完這句後,他轉身便走,再也不留給傅清套話的機會。

暗室恢複了寂靜。只是對話了這一會兒,身體便開始有些體力不支。傅清微微阖上眼睛,就着方才醒來前的姿勢躺下,深深嘆了口氣。

那個孩子身上有着濃重的魔息,自己的神識也被遮掩得差不多,此處應當便是那霧魔黑霧的內部。

魔物體內生出自成一派的小世界,此事傅清聞所未聞,也沒有證據讓他相信。這裏比起小世界,更像是一個設計精巧的幻境。

心魔幻境。傅清淡淡地想。魔物無靈,本不能營造幻境。只是若是憑依着修士的思想,能生出一個心魔幻境來,倒也不算太離譜。

靈力盡失,失去自由,受盡屈辱。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死盡親友了?只是他在這個幻境裏稍微在意的,也就是歸一宗的那兩個弟子了。

理清這些,傅清便懶懶地趴着,一動也不想動。他只要等在這裏,少年口中的“他”便會按捺不住,自己拎着兩個歸一宗小輩的命,來要挾他聽話了。到那時再做打算,也不算遲。

可這幻境像是探聽到了他的心思,那個将他裝進籠子裏的人,遲遲沒有出現。

傅清擡起眼睛,盯着少年方才送進來的那碗清粥,只覺腹中饑餓。不過要是舔着吃了那玩意兒,便真和人養在籠中的寵物沒有差別了。

他這時有些疑惑了。他分明以為前世莫子闌會将他囚禁,是因為恨極了他。沒想到在心魔幻境裏,竟自己将莫子闌演化成了個愛将人養成寵物的怪人。

他自進入心魔幻境後,就是在過于虛弱。只是盯着那碗粥看了一會兒,便有些精力不濟。身周沒有察覺到什麽危險,一時也找不到破開幻境的法子,傅清便先打了個盹兒。

胸膛起伏間,卻恍惚覺得那粥的清香,似乎有些熟悉。

·

再醒來時,耳旁是嘈雜的話聲。

“是魔主大人養的小仙雀吧?長得真好,光是看着就養眼。”

“對啊,好漂亮的鳥,想必從仙道那邊捉回來,廢了不少功夫。你看看這養的,這籠子,賣了我們都養不起。”

旁邊有人大笑着打斷他:“別說籠子,就連他吃的那些米,都夠買幾個你了。”

“那又怎樣?吃的那麽好,還不是只寵物,過幾日魔主玩膩了就得捏死,能跟我比?”

傅清緩緩睜開眼睛,發覺周邊已是一片天光敞亮。金絲籠子別放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已掀開了靈布,供來往行人觀賞。

那些人身上都帶着魔息,視線肆無忌憚地從傅清身上掃過,帶着讓人反胃的惡意。

傅清恍若未聞,只撐着身子坐起來。他終于想起了那粥的味道他在哪裏聞過。

是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有個小孩跑了不知多久,才趕在每日清晨為他送上一碗未曾冷掉的粥。

仙人的墨發失了束縛,順着肩膀批散下來。外罩的紗衣半遮半掩,更襯得他風骨誘人。方才還高談闊論的魔修們,瞬間被他晃了神,現場一片靜寂。

傅清懶得分給他們一個眼神,微微擡眸,看向天邊。

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要過來了。

周遭的魔修們靜了片刻,又小聲談論了起來。只是傅清縱使身在籠中,也自然而然地散發着仙尊的餘威,魔修們最多嘴上說說,卻再沒了方才指手畫腳的氣勢。

只是有人道:“太可憐了,被關在籠子裏。”

“那能怎麽辦呢?不曉得順從魔主,便是這等下場。”

“唉,也是。若是能對着魔主輕輕笑幾下,以他的姿色,怎麽也輪不到我們來品頭論足。”

這些話雖是過耳雲煙,傅清卻也微微反省了一下。

前世被莫子闌關起來時,他一是憂愁着自己的身體為莫子闌控制,逃脫無門。二也曾擔心過,莫子闌身為魔君,會不會因他不馴,一怒之下将他放入魔物堆中欺辱。

傅清心情正複雜時,卻覺天邊一暗,一道黑色的瘦削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

只是一瞬,他便已連着人帶籠子一起回到了那間暗室。那些品評的魔修,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傅清仰着頭看那人,細長的睫毛微微顫着。

這人的氣息,實在很像前世入魔後的莫子闌。

但有另一部分,像他自己。準确來說,是他體內的傀儡咒。

傅清與這東西打交道已久,就算那咒印化成了灰,他也能認出一二。

怪不得要将他束縛起來,原來是天性所致。傅清想,原來還是他錯怪莫子闌了。

不過這身形,也是像極了前世成人後的莫子闌。

魔主伸手一揮,便隔空将傅清提起。他與傅清對視:“還不願?”

傅清的雙腿有些打顫,一點也使不上勁,不知之前是否被傷了經脈。他垂着頭,墨發微微搖動,做着無聲的抵抗。

魔主冷笑一聲:“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傅清便是等着他将肖逢逢二人放出,好找個機會突破幻境。他集着自己微弱的靈力,卻不期然地感覺到了幾股熟悉的氣息。

他猛然擡頭,深黑的瞳孔微微縮起。

在他面前,出現了三個水鏡,分別對應着他的師尊與師兄們。

段青川眼中泛着黑氣,與一妖精般的女子柔情蜜意,卻被人捅了個對穿。

秦樂風被魔物圍攻分食,屍骨無存。

而玉韶子……傅清看見畫面中的自己入了魔,親手用青煙捅穿了一向愛護他的師尊。

“這是忤逆本座的代價。”魔主捏起傅清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

傅清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一時竟分不清,眼前究竟是莫子闌的臉,還是他自己的。

“再給你最後三日,”魔主細細品鑒着眼前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軀,興味盎然的眼中閃過殘忍的血色,“若是再不聽話,便讓你的兩個師侄也下去陪他們。”

魔主的聲音落定,傅清也在濃重的魔息中,艱難地感知到了肖逢逢與另一個歸一宗弟子的氣息。

終于。傅清身體還發顫,神志卻早已恢複了清明。

·

或許是心魔以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便直接将肖逢逢兩人與傅清扔在了同一處。兩個人在籠子外面,看着傅清精力不濟的模樣,俱是心神大恸。

名喚陳程的弟子抓着籠子,滿臉悔恨:“都怪我!若不是我貪快帶着大家走了小路,肖師兄和師叔就不會受此劫難!”

傅清淡淡地應了聲。

肖逢逢道:“師弟不必自責,當務之急是找到辦法先出去。師叔進來之前,此處幻境并非如此。我們找到過陣眼,卻沒能将它擊破。以氣息看來,陣眼就在方才那位魔主身上。”

傅清點點頭:“是我修為太高,魔物分了大半精力對付我。你們身上的壓制,應當解了一些。”

肖逢逢雙手抓着金色籠子,點了點頭。

三人正待進一步讨論時,卻聽吱呀一聲,是通向外面的小門開了。

之前傅清見過的那個少年,仍是端着一碗清粥走了進來。

肖逢逢二人趕緊回身攔在他面前,卻因修為終究還沒恢複太多,被少年身上的魔息瞬間掀開。

少年穩穩地定在籠子面前,望着傅清,聲音陰沉得不像個局外人:“你還是吃些。不然你比他們死的早。”

作者有話要說:莫子闌:披馬甲真好玩。

·

明天盡量恢複六點,最晚九點。

逐漸恢複正常更新時間,空出碼字時間會努力加更,請不要養肥這篇文QAQ

你們這群大豬蹄子都是養着養着就忘了的,當我不知道嗎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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