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兩條鹹魚

沈楚楚面色不變,只當是沒瞧見那凍成冰棍似的嘉嫔,反正她按照劇情來做了,至于做的快些還是慢些就不打緊了,總歸不會遭雷劈就是了。

雖說原主算不得什麽好人,可嘉嫔跟原主也是半斤八兩,她明面上治不了嘉嫔這朵小綠茶,暗地裏使使壞,全當是替原主出口氣了。

蓮花橋上的嘉嫔看到沈楚楚的身影,可算是松了口氣。

嘉嫔本想着沈楚楚那麽愛慕皇上,好不容易輪到她侍疾,那她定然該是迫不及待的前往皇上的寝殿才是。

而這蓮花湖是去養心殿的必經之路,因此嘉嫔早早便到了湖邊等待,生怕錯過了去侍疾的沈楚楚。

不光是嘉嫔,連皇貴妃也提前到了離蓮花湖不遠的涼亭中等待,兩人在前幾日達成共識,心照不宣的準備配合着唱一出好戲。

這好戲還沒開場,倒是先把她們自己凍得不輕,鵝毛大雪落在身上便化成了冰水,嘉嫔的頭發都被冰水打成一绺一绺的,狼狽極了。

嘉嫔凍一凍倒還無妨,怕的就是皇貴妃凍壞了身子,那皇貴妃可是個小心眼又記仇的女人。

今日這事若辦成了,她尋個日子給皇貴妃陪個不是,再送些珍貴的玩意兒賠禮,這事便也就罷了。

若是這事沒辦好,那只怕皇貴妃會将所有事都算在她頭上,指不定往後怎麽想法子整治她呢。

想到這裏,嘉嫔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她抿了抿凍白了的唇瓣,今日這事必須要成功,她決不能讓皇上對沈楚楚的态度有所改觀。

兩人也就是一擡眸的功夫,心中卻已經将自己的小算盤打好,沈楚楚在碧月的攙扶下,緩緩的走上了蓮花橋。

嘉嫔裝作剛瞧見她的樣子,動作略顯僵硬的福了福身子:“給姐姐請安。”

沈楚楚揚起下巴,用眼角瞥了嘉嫔一眼:“誰是你姐姐?在宮外你是樵夫之女,在宮內你也只是個嫔,怎麽也不配與本宮姐妹相稱!”

嘉嫔喚的這句姐姐的确有些不合規矩,若是表面上關系還算能過的去,私下裏以姐妹相稱倒也無礙。

可誰不知道沈楚楚和嘉嫔性子不合,以往在相府中礙于相爺和相夫人,兩人表面上關系還算可以。

但進了宮後,沈楚楚便與嘉嫔直接撕破了臉,外人不知曉兩人不合也就罷了,可嘉嫔怎會不知道沈楚楚讨厭她?

嘉嫔這一句姐姐,分明是明裏暗裏的故意往沈楚楚傷口上撒鹽。

原本嘉嫔只是個貧民之女,卻平白的鸠占鵲巢享受了十幾年的貴女待遇,後來又被相爺收為義女,與沈楚楚成了姐妹,末了兩人還一同進了皇宮裏,這怎能讓沈楚楚心中平衡?

被戳了痛處的沈楚楚,自然是會忍不住與嘉嫔争執兩句。

嘉嫔果然是高段位白蓮小綠茶,開口第一句話便暗藏了無數的心機,着實讓人佩服。

碧月見勢頭不對,連忙對着自家主子低聲提醒道:“娘娘,莫要誤了時辰,您還要去養心殿侍疾……”

沈楚楚面上一頓,似乎是覺得碧月說的有理,她剛準備點頭,便聽到綠蘿急沖沖的開了口:“嘉嫔如今可是好本事,仗着皇上的寵愛,都不把咱們娘娘放在眼中了!”

綠蘿話音一落,嘉嫔的眼眶便紅了,那一串串淚珠子像是不要錢似的,斷斷續續的落了下來:“妹妹自知身份低微,從未想過與姐姐争奪皇上的寵愛,又怎會不把姐姐放在眼中……”

這話說的就十分巧妙了,表面上聽起來嘉嫔是在放低姿态表明自己的立場,可若是細究起來,便能聽出嘉嫔話裏有話。

後宮中誰不知道皇上對嘉嫔特殊,許是因為皇上少年時便與嘉嫔相識,算是半個青梅竹馬,皇上對嘉嫔總是要比旁人感情深一些。

綠蘿說嘉嫔仗着皇上寵愛,而嘉嫔卻分辯自己身份低微,沒想過與沈楚楚争寵。

這意思便是說即便她身份比沈楚楚低,可皇上依舊心悅于她,哪怕她自己不去争寵,皇上也會寵愛她。

不像是沈楚楚這般,哪怕費盡心機的争寵,也得不到皇上一點青睐。

若是說嘉嫔之前那一句姐姐是暗潮湧動,那這句綿裏藏針的話再配上她楚楚可憐的神情,便可謂是光明正大的激怒沈楚楚了。

聽到嘉嫔這話,沈楚楚心中多少也是帶氣的。

雖說這事跟她沒關系,可就算是旁觀者,聽見一個綠茶用着白蓮口氣不斷地觸碰別人的底線,她也忍不住想給綠茶一腳。

沈楚楚心裏是這樣想的,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

她先是裝作忍無可忍的模樣,推搡了一把嘉嫔,嘉嫔沒想到她手勁這麽大,慌亂之中被她推的一個趔唨,朝着身後的宮女身上倒去。

宮女沒想到沈楚楚會突然動手,更沒想到嘉嫔會往自己身上倒,宮女下意識的将眼前的重物推了出去。

直到嘉嫔被推的摔了一個狗吃屎,宮女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宮女慌張的上前要扶起嘉嫔,綠蘿一看事情發展的走向不對,在宮女扶嘉嫔的時候,她悄悄的伸出了一條腿。

嘉嫔雖然看到了那條腿,可為了配合綠蘿,嘉嫔便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朝着那條腿上撞去。

沈楚楚将倆人的小動作都看在眼中,為了能幫助嘉嫔更順利的掉進湖裏,她貼心的在嘉嫔跌倒的一瞬間,趁亂朝着嘉嫔的臀上送上了一腳。

這一腳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或許是因為用力過猛,她腳底下沒站穩,身子也跟着保持不住了平衡。

搖搖晃晃幾下後,她也跟着嘉嫔一先一後的,從石欄杆栽了下去。

随着“噗通”的一聲,沈楚楚聽到湖裏響起嘉嫔悲慘的哀嚎,她感覺手臂墜的生疼,一擡頭便看見碧月一腳踩着石欄杆的底部,一雙小手死命的抓住她的手臂往上拽。

碧月聲音吃力對着她喊道:“娘娘抓穩了!千萬別松手!”

現如今這大雪天的,殿內的紅蘿炭又不多,若是主子掉下去,定然會因為泡了冷水而受風寒。

沈楚楚心中有些感動,平日碧月不怎麽愛說話,更不會像綠蘿似的天天吹彩虹屁,可這一個多月接觸下來,她卻明白碧月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

就在她一手抓着碧月的手臂,一手抓住石欄杆,準備擡腿蹬着石欄杆往上爬的時候,蓮花橋上傳來一個略顯滄桑深厚的女聲。

“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這聲音後,沈楚楚身子猛地一僵,手上的動作也跟着頓住了。

這聲音是太後娘娘的,她之前給太後請過安,所以有幸見過太後一次,自然也聽過太後獨特的嗓音。

可太後怎麽會來這裏?按照劇情,應該是皇貴妃帶着宮女過來才對。

沈楚楚滿心疑惑,但她也知道自己這麽吊着也不是個事,她手腳并用的踩着石欄杆,緩緩的爬回了蓮花橋上。

上了橋之後,她才知道橋上不光是太後來了,皇貴妃也在太後身側候着。

沈楚楚望着太後手中的緩緩轉動的佛珠,一下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太後每日臨近午時,便要去西三宮裏沐浴淨身,而後用過素膳,再去佛堂禮佛。

本來平日去西三宮無需從禦花園穿過,但今日下了大雪,地面上積了厚雪,而禦花園這邊的雪水融化的快一些,太後便繞遠從禦花園這裏走了。

碰巧她今日故意走得慢,原本想讓嘉嫔在橋上多凍一會兒,可也正因為她拖延時間的緣故,所以就遇上了去西三宮沐浴淨身的太後。

太後雖不喜打理後宮,可太後這個人最重視禮法,如今太後碰到這事,也不可能不管不問便離去。

沈楚楚在心裏犯着嘀咕,若是她落在皇貴妃手中,頂多就是罰她禁足幾日。

可現在太後在這裏,指不定嘉嫔和皇貴妃怎麽借機使壞,只希望太後別罰她下跪什麽的,她這身子板可禁不住這麽折騰。

趁着太後命人下去撈嘉嫔的功夫,沈楚楚理了理儀容,對着太後福了福身子:“臣妾參見太後娘娘,娘娘長樂無極。”

太後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沈楚楚乖巧的站在一側等待,她悄無聲息的偷偷瞄了一眼太後,太後面上沒什麽表情,也看不出太後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

太後約莫是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不過太後保養的很好,除了眼角有些細紋之外,幾乎瞧不出是步入中年的女人。

等到嘉嫔被撈上來,原本就因為等沈楚楚而凍得渾身發涼的嘉嫔,此刻被冷水浸濕打绺的長發上,都像是結了一層薄霜似的,她的嘴唇都凍紫了。

沈楚楚在心中忍不住咂舌,這嘉嫔也是夠拼的,為了不讓她通過侍疾與皇上接觸,都豁出去小半條命來了。

這一出苦肉計可不是鬧着玩的,古代又不像現代一樣有中西藥可以吃,在這裏哪怕得個風寒,都有死亡的可能性。

太後望着凍得直打哆嗦的嘉嫔,緩緩的皺起了眉頭:“方才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掉進湖裏?”

嘉嫔顫顫巍巍的擡起頭,一行清淚從她眼眶中滑落,她的牙齒都在控制不住的上下打顫:“是嫔,嫔妾不小心落水……此事與貴妃娘娘無關……”

沈楚楚垂下眸子,眸光滿是譏笑,剛剛嘉嫔還一口一個姐姐,怎麽到了太後面前,就成貴妃娘娘了?

太後是什麽人,那可是上一屆的宮鬥冠軍,嘉嫔已經把話說得這麽明顯,太後若是再聽不懂其中的含義,那便是裝聾作啞了。

皇貴妃的臉色不大好看,許是因為在雪地裏待了太久,她的小臉略顯蒼白:“臣妾想說句公道話,方才在涼亭賞景,臣妾不經意看到楚貴妃與嘉嫔起了争執,而後楚貴妃便對嘉嫔動手,将嘉嫔推搡到湖中。”

太後面色不變,淡淡的将眸光掃向沈楚楚:“你可有什麽要辯解的?”

沈楚楚小臉有些黑,現在和劇情發展完全不一樣,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繼續演下去。

她不敢亂說話,就怕等會天上劈下來一道閃電,送她去西天駕鶴西游。

可她若是一句話都不說,只怕太後會認為她是默認了皇貴妃的話。

太後最看不慣的便是仗勢欺人,平日裏不知道的便算了,擺在明面上的事,太後就算是為了維護宮規,也會狠狠的懲罰她。

沈楚楚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宮鬥電視劇裏,掌嘴用的木板子,帶刺的小鞭子,想到最後,甚至連燒紅的鐵烙都出來了。

她不寒而栗的打了個顫,就算被雷劈,也只是疼一下,總比受那種酷刑強上百倍。

“請太後明察,并非臣妾将嘉嫔推入湖中。”

沈楚楚語氣誠懇,聲音真摯:“臣妾本是要去養心殿為皇上侍疾,卻正巧在蓮花橋上偶遇嘉嫔,嘉嫔非要攔住臣妾,臣妾怕去遲了養心殿,只好将攔路的嘉嫔揮開。”

說着,她瞥了一眼嘉嫔的宮女:“誰知道嘉嫔身嬌體弱的,一下沒站穩摔倒在地。她的宮女上前扶她,也不知怎地,嘉嫔還沒剛站起來就栽進湖裏了,臣妾也納悶的很。”

沈楚楚三言兩語便将此事推回了嘉嫔身上,順帶還點了一嘴嘉嫔的宮女。

方才她可是看的清楚,是嘉嫔的宮女把嘉嫔推到,而後那宮女要扶起嘉嫔的時候,綠蘿伸腳絆了嘉嫔。

不管這宮女知不知曉綠蘿是嘉嫔的人,只要她們想繼續把髒水往她身上潑,就得把這事往綠蘿身上扯。

嘉嫔自然也是明白這一點,她用眼角斜睨了綠蘿一眼,綠蘿被她瞥的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宮女收到嘉嫔的眼神示意,順着沈楚楚的話向下說去:“方才奴婢扶起小主,誰知貴妃娘娘身邊的綠蘿,卻故意伸腿來絆娘娘,若非如此,娘娘也不會栽進蓮花湖中。”

話說到這裏,意思便很明顯不過了。

綠蘿一下小小的賤婢怎麽敢對嘉嫔動手,自然是背後有人指使,綠蘿才有膽量這樣做。

太後淡淡的将目光轉向綠蘿,聲音微肅:“她說的可屬實?”

綠蘿被太後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壓得有些喘不過氣,她咬了咬牙,“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的對着太後磕頭。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頭,旁的話也一句不解釋,只單單重複這一句。

這便算是默認了嘉嫔宮女的說法,也相當于變相的承認了是沈楚楚指使她推嘉嫔下湖。

太後皺起眉頭,眸中滿是冷漠:“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楚貴妃你指使奴婢惡意傷人,實在是心腸歹毒,理應重罰!”

她像是在思考給沈楚楚什麽懲罰才好,說完這句話,便沉思了起來。

沈楚楚面上盡量保持鎮靜的模樣,她毫不猶豫的跪在地上,聲音沉穩的辯解道:“臣妾今日是去養心殿侍疾,才會經過蓮花橋,若真是臣妾指使綠蘿推嘉嫔下水,臣妾怎能未蔔先知,料到嘉嫔會在大雪天出現在蓮花湖邊?”

“且臣妾若是想推嘉嫔下水,方才臣妾便不會為了扶住嘉嫔,險些與嘉嫔一同落水了。”她有條不紊的分析着。

剛剛沈楚楚踢嘉嫔的屁股,是趁亂為之,并沒有人看清楚她做了什麽,就算有人看到了這一幕,也沒人能解釋她為什麽差點和嘉嫔一起落水。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沒站穩,更不要說旁人了。

這個漏洞剛好可以被她拿來利用,她自己咬死了她是為了救嘉嫔才險些栽下去,她們也找不出別的原因來解釋。

太後神色一頓,沈楚楚說的似乎有道理,她也不是神仙,怎麽能提前算到嘉嫔會在這種天氣出現在蓮花橋上。

而且太後到這裏時,沈楚楚的确吊在石欄杆上,要不是她的宮女拉着她,她也得和嘉嫔一塊掉進湖裏。

這樣說起來,沈楚楚去侍疾,嘉嫔便出現在她去養心殿的必經之路上,這本身就是件很可疑的事情。

太後到底是老狐貍,怎麽會想不通其中的關鍵。

她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對着自己身後的嬷嬷吩咐道:“滿口胡言亂語,将這宮女拉下去杖責五十大板。”

說罷,太後看了沈楚楚一眼:“不是要去侍疾,還不快些去,杵在這裏作甚。”

沈楚楚一聽這話,便知道太後是不跟她計較,要放她離開了,她恭敬的謝了恩,這才起身要離去。

她剛走出兩步遠,便聽到太後微冷的聲音:“嘉嫔落水,恐會染上風寒,這幾日侍疾便不要去了,莫要将病氣傳給皇上。”

嘉嫔不可置信的擡起頭,聲音中滿是祈求:“嫔妾身子無妨的,只要回去喝一碗姜茶便可,娘娘……”

太後不耐煩的打斷她:“哀家說的話是不管用了?”

嘉嫔再也不敢說話,只能垂下頭低聲啜泣,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而皇貴妃則一臉嫌惡的瞥了嘉嫔一眼,這麽點事都辦不好,白白連累她在太後心中留下負面的印象,還讓她在外頭凍了一個時辰,簡直是可惡!

沈楚楚越走越遠,嘉嫔哭泣的聲音和那綠蘿求饒的聲音也越發的模糊,碧月攙扶着她的手,看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

“娘娘,您莫要太過傷心……”碧月看她面色不好,以為她是因為綠蘿的事情而難過。

沈楚楚壓根沒聽進去碧月的話,她抿了抿嘴,頓住了腳步。

她擡頭望向宮殿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面上穩如老狗,實則心中慌得一批。

說好的三日禁足套餐呢?怎麽會突然變成去給皇上侍疾了?

而且她剛才不小心改變了劇情,竟然沒有雷劈她?

這簡直太不科學了!

正當沈楚楚失神之時,皇上身邊侍候的楊公公從養心殿裏走了出來。

看到她後,楊公公滿面笑容道:“娘娘來的正好,這會兒皇上該用午膳了,您快随老奴進殿侍候皇上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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