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一條鹹魚
沈楚楚吊兒郎當的側躺在貴妃榻上,一邊翹着二郎腿,一邊美滋滋的吃着碧月送過來的一碟子冬棗。
這冬棗雖然看着外表青澀,實際上吃起來卻比蜜還甜,又大又圓的瞧着讨喜極了。
聽碧月說,這冬棗也是藩國今年冬天進貢來的,五年才結一次棗,可不是晉國內普普通通的一顆棗子能比的。
藩國一共進貢了十斤冬棗,皇上的養心殿留了三斤,給太後送了三斤。還剩下四斤,內務府卻只給她分了半斤的冬棗。
沈楚楚倒也不太在意多一點少一點的,就是碧月欲言又止的瞧了她好久,最後還是沒忍住道了一句,皇上昨日給嘉嫔送了不少賞賜,其中就包括兩斤藩國冬棗。
是了,嘉嫔一個四品嫔位,能拿到兩斤冬棗,而她位份比嘉嫔高了兩階,卻才能領到半斤冬棗,由此便可知狗皇帝對嘉嫔有多寵愛了。
貴妃榻挨着窗戶,因為窗戶留了個縫隙,沈楚楚被穿堂風吹的打了個噴嚏,她揉着微紅的鼻尖,瞥了一眼放在榻下的火盆。
若是她一整天都在屋子裏待着,這一日五斤的紅蘿炭根本就不夠用,為了取暖,她只好命宮人白日燒黑炭,到了傍晚天氣冷些時,再取出紅蘿炭來燒。
只是這黑炭是下等的炭火,不光不如紅蘿炭耐燒,而且這黑炭燒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煙霧,如果不留個窗戶縫換氣用,很容易會一氧化碳中毒。
先湊合些用,總歸比凍着強,反正冬天也快過去了,到了春天就不用燒炭了。
一縷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棂照了進來,沈楚楚吸了吸鼻子,随手從一旁拿了一本書遮擋在了眼睛上,她閉着眼睛‘嘎嘣’的嚼着冬棗,享受着宮宴前最後的寧靜。
待到明日穿上嘉嫔送來的華服,屆時吸入了華服上的花粉,指不定她會過敏成什麽模樣,頂着一張豬頭臉曬太陽,到底是沒有現在舒服。
就在沈楚楚享受生活時,一擡華貴的步辇停在了永和宮外。
楊海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皇上的臉色,待到步辇停穩之後,他剛想扯着嗓子喊一聲皇上駕到,就聽到從步辇上傳來的清冷嗓音:“不必通報。”
司馬致面上神色淡淡的,也讓人看不出喜怒來,他邁着大步下了步辇,負手走進了永和宮。
楊海在皇上身邊侍候十幾年了,又怎麽會猜不透皇上的心思,皇上只要露出這種不鹹不淡的神情,那便絕對是有人要倒黴了,只盼着楚貴妃自求多福吧。
永和宮的宮人們,一看到皇上駕到,紛紛要下跪給皇上行禮,衆人還沒出聲,便被楊海擡手制止了。
碧月正巧從側殿走出來,她剛給綠蘿上完了藥,準備到禦膳房去取主子中午的膳食,一擡眼便看見了院子中出現的一抹明黃色。
她呆若木雞的望着一身紋織金龍缂絲黃袍的皇上,手中的食盒‘哐當’一下掉在了地上。
皇上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完了完了!皇上身後還跟着兩個太醫,肯定是皇上猜到主子是裝病,帶人過來抓主子現行來了!
碧月急忙走了過去,試圖想法子弄出聲響,引起殿內主子的注意。
可她還沒過去,小德子便三兩步走上前攔住了她,他白淨的臉上帶着笑意:“碧月姑娘在殿外候着便是,可莫要出聲驚擾了皇上。”
望着那張笑眯眯的臉,碧月心中越發的慌亂,她知道小德子說的這話,并非是與她商量,而是在警告她。
就在說話間,皇上已經推門進了永和宮正殿,就算她再搞出聲響通知主子,也有些為時已晚。
碧月只盼着主子此刻吃完了冬棗,回到床榻上小憩去了,畢竟躺在床榻上,就算再不濟,也比皇上撞見主子姿态不雅的吃棗強。
殿外的宮人跪了一地,而沈楚楚卻完全不知情的咬着冬棗,快活的哼着曲子:“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
司馬致推開門走進外殿,瞧見的便是這幅光景。
穿着紅裳的楚貴妃翹着二郎腿,一本書冊遮住了她的臉,只留出殷紅的小嘴,她嘴裏嘎嘣嘎嘣的嚼着冬棗,齒間還含糊不清的哼着什麽古怪的曲調。
這就是宮人們口口相傳,不休不眠抄了一整夜佛經的楚貴妃。
楊海老臉一紅,只覺得楚貴妃那荒唐的舉止,簡直都令人沒眼看了。
他想出聲提醒一下楚貴妃,還未張口,便看見皇上大步走了過去,悄無聲息的将貴妃榻上擺放的小碟子中,剩下的最後三顆冬棗拿了起來。
沈楚楚嚼完嘴裏的冬棗,伸出一條手臂憑着感覺朝着碟子摸去,摸了半天卻一顆棗都沒摸到。
她嘆了口氣,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麽快就吃完了……”
都怪狗皇帝太小氣,才給她分了半斤冬棗,還不夠她塞牙縫的。
司馬致眯起細長的眸子,他小氣?
進貢的貢品分到內務府去,便由着皇貴妃來操持剩下的事情,這冬棗又不是他分的,怎麽就成他小氣了?
沈楚楚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冬棗的餘味,胃裏有一股氣流向上頂去,她一張開嘴,就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嗝聲在略顯空蕩的永和宮中回蕩,猶如餘音繞耳,在衆人耳中久久不能散去。
楊海和身後的兩個太醫,老臉都憋紅了,這次不是羞的,而是憋笑憋得。
他們進宮數十載,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毫無形象儀容可言的嫔妃,聽聞貴妃娘娘突染風寒不能侍疾,但聽着這聲如洪鐘的飽嗝,可不像是個病人能發的出來的。
無需診脈,太醫們便已經心知肚明,貴妃娘娘是沒病裝病,若非要說她有病,那估計她腦子可能有點問題。
聽說過學堂的學子裝病逃學的,就是沒聽過哪個嫔妃為了不想侍疾而裝病,多少嫔妃想給皇上侍疾還沒資格,貴妃娘娘卻對侍疾避之若浼,這可不就是腦子有病嗎?
沈楚楚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語道:“是不是該用午膳了?”
“沒吃飽?”他聲線清冷的問道。
她下意識的接了一句:“是有點……”
話還未說完,她的聲音便頓住了。
這充滿磁性的男聲,似乎有些耳熟。
沈楚楚動作僵硬的把遮在臉上的書冊拿開,只見一道明黃色欣長的身影,就站在她的右手側,居高臨下的用眼角斜睨着她。
她愣了一瞬,仿佛清楚的聽到腦中有一根弦,‘啪嗒’一聲崩斷了。
狗……狗皇帝怎麽會在這裏?他什麽時候進來的?為什麽也沒人跟她通報一聲?
司馬致慢裏斯條的彎下腰,不緊不慢的将指間夾着的一顆冬棗,輕輕的塞進了她的小嘴裏。
他帶着薄繭的指腹,在不經意間擦碰到她柔軟的唇瓣,她的身子下意識的微微一顫,心髒跳得像是要躍出胸口似的。
司馬致眸光懶散,面上挂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好吃嗎?”
沈楚楚嘴裏含着又圓又大的冬棗,将她臉側的腮幫子都撐了起來,活像是一只在嘴裏藏了松子的花栗鼠。
她把高高擡起的二郎腿放下,從貴妃榻上慌亂的爬了下去,齒間含糊道:“皇上賞的冬棗,味道自然是極好的。”
沒等她跪下,司馬致便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笑容可掬的望着她:“聽聞愛妃苦抄佛經一夜,不慎染上了風寒?”
她努力的嚼着嘴裏的冬棗,想趕緊把棗吃完再說話,可她還沒剛嚼完嘴裏的,他就又擡手往她嘴裏塞了一顆:“好吃就多吃點。”
沈楚楚:“…………”
她咬了咬牙,就當着衆人的面,嘎吱嘎吱的嚼起了冬棗,她在心中暗暗催眠自己,她吃的不是棗,而是他的項上狗頭。
司馬致神色一頓,忍不住眯起了雙眸,他的……狗頭?
“臣妾身體并無大礙,只是昨晚上着涼了,有些腹痛腹瀉,臣妾怕侍候不好皇上,這才讓碧月去養心殿通報了一聲。”沈楚楚往他身後兩個太醫身上瞥了一眼,連忙改了說辭。
得沒得風寒,太醫甚至都不需要診脈,一眼就可以判斷出來。
但拉肚子就不一樣了,她咬死了說自己腹瀉,太醫就算沒診斷出什麽異常之處,狗皇帝也拿她沒法子。
她就不信了,狗皇帝還能派個人來旁邊,觀察她上茅房的次數?
司馬致骨節分明的手指中夾着最後一顆冬棗,他動作懶散的把玩着圓潤的棗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愛妃腹瀉了還吃冬棗?莫非這藩國進貢的冬棗,有止瀉的作用?”
沈楚楚:“……”
冬棗吃多了傷腸胃,別說腹瀉之人,就是正常人一次吃太多的冬棗,也難免會腹痛腹脹拉肚子。
這都無需太醫說,但凡稍微懂一點常識的人,也知道腹瀉之時不能吃冬棗的道理。
她小臉一紅,将腦袋埋進了脖子裏,她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裝個病咋就這麽難呢?
這個病不行,那個病也不行,皇貴妃和嘉嫔生病不去侍疾,狗皇帝也沒親自帶人跑過去看她們。
為什麽到她生病不去侍疾,他就帶着這麽多人來圍堵她?
她只是不想時時刻刻面對狗皇帝這張臉而已,怎麽這麽簡單的願望,實現起來都這麽難?
正當沈楚楚腦子飛快的轉動,想着該如何自圓其說之時,只聽到狗皇帝微微一笑:“楊海,将養心殿裏那三斤冬棗拿過來……”
“既然這藩國的冬棗能治好愛妃的病,那朕便留在永和宮中,看着愛妃吃完三斤冬棗再走。”他笑容滿面的坐在了貴妃榻上,從容不迫道。
作者有話要說: 司馬致:今天不給朕拉肚子,就別想走出永和宮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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