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六條鹹魚

轟鳴的雷聲斷斷續續的在耳邊響起,司馬致慢條斯理的垂下眸子,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懷裏的女子。

她似乎害怕極了,圈住他後腰的手臂抖得像是篩子似的,她的十指死死的攥緊他的衣裳,腦袋用力的埋進他的胸膛,齒間發出微不可聞的嗚咽聲。

不知是雷鳴聲太大,還是她此刻什麽都沒有想,即便靠的這麽近,他卻連她一句心聲都沒聽見。

司馬致斂住眸光,不緊不慢的伸出手臂繞到後背處,将她緊抓着衣裳的小手扯了下來。

不管她是否真的害怕打雷,這都和他無關,他不喜歡旁人與他這般親密,不論是誰都一樣。

他剛扯下她的手,她就又把手臂圈了回去,他皺了皺眉,這次下手便用上了三分力。

她像是沒感覺到疼痛,反手抓住了他的大掌,他眯起細長的桃花眸,眸中染上了幾分不耐。

司馬致想呵斥她一聲,讓她松手,可當他的眸光在不經意間瞥到她抓緊他的手掌,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的指尖時,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試圖将她的腦袋從自己身上移開,就算不開口呵斥她,她這樣挂在他身上像什麽樣子?

誰家真龍天子身上挂個女人,她以為自己是龍鱗片嗎?

他伸出修長的食指點在她的額頭上,将她的腦袋往後按了按,她皺着小臉,被迫仰着頭望着他。

她的眼睛濕漉漉的,蒙着一層淡淡的水霧,她的鼻尖發紅,死死的咬着下唇,看起來可憐極了。

這樣的楚貴妃,令他不禁想起去年狩獵時,他獵到的一只小鹿,它的後腿被他射中,瑟瑟發抖的側倒在草叢中,等他下馬走過去,它便是用着這種可憐兮兮的眼神望着他。

不等他松開手,她便掙紮開他的桎梏,又将腦袋埋了回去,司馬致抿住薄唇,神色中染上一絲淡淡的無奈。

殿外又是一聲響徹雲霄的電閃雷鳴,她瑟縮着身子,眼淚掉的更兇了,都已經将他的衣襟打濕透了。

他遲疑了半晌,才緩緩的伸出大掌,放到她的後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

感受到掌心下,那孱弱的身子微微顫抖着,他抿住薄唇,又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

女人就是麻煩,不過是打個雷罷了,有什麽可怕的,哪至于吓成這個模樣。

因為殿外烏雲密布,殿內黑漆漆的,只有偶爾劈下閃電之時,能趁着那閃電的光芒,依稀看清楚殿內的情況。

衆人呆若木雞的望着他們尊貴的皇帝陛下,那個平生最厭惡被人身體碰觸的皇上,竟然在輕撫楚貴妃的後背,似乎是在主動安慰她???

想象中血腥的場面呢?不是應該砍掉胳膊嗎?

宮人們紛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定是他們看錯了。

要說皇上摟着嘉嫔安慰,他們在場的衆人也不會這般驚訝,可那是楚貴妃啊!

皇上一向不喜楚貴妃,又怎麽可能這麽溫柔的對待楚貴妃?

嘉嫔咬碎了一口銀牙,十指狠狠的攥成拳頭,長長的指甲都掐進了掌心中。

沈楚楚這個賤人!

搶走了她寵愛她的爹娘還不算完,如今又要來和她搶心愛的男人,簡直是費盡心思的與她作對!

她絕對不會讓沈楚楚得寵,皇上心裏只會有她,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

雷聲漸小,沈楚楚也緩緩的回過了神,當她發現自己像是個樹袋熊一樣挂在狗皇帝身上時,她将眼睛瞪得猶如銅鈴一般大,只恨自己不能原地去世。

她怎麽可以抱狗皇帝?!

就算是抱根柱子也比抱狗皇帝強,聽說狗皇帝有什麽心理疾病,不喜歡被女人碰,之前有個女人摟了一下他的腰,那女人就被他剁了手。

他會不會也要剁掉她的手?沒有手以後可怎麽吃飯?總不能用腳夾着筷子吃吧?

她手腳無措的推開狗皇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像個鹌鹑一樣瑟瑟發抖:“請皇上恕罪,是臣妾失禮……”

司馬致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只恨自己方才沒有一腳把她踹出啓祥宮。

他被她扒拉了半天,現在她才回過神想起來害怕,她不感激他也就罷了,還偷偷在心裏說他有心理疾病?

那個被砍掉手的秀女,是因為試圖刺殺他,他只砍掉那女子的一雙手臂,已經算是便宜那女子了。

他自認此舉足夠仁慈,也不知道怎麽傳出去就成了他厭惡女子碰觸,最後越傳越離譜,再也沒有女子敢接近他了。

正好他也無心女色,只想一心鑽研如何讓晉國百姓安居樂業,這傳聞為他省去了不少麻煩,所以他便沒再管這個傳言。

他以為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也不能聽信了這傳聞,哪個男人會因為被女人碰一下,就砍掉那人的雙臂?

楊海感受到殿內寂靜又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他心中頓覺無奈,其實皇上沒推開楚貴妃,他也甚是驚詫。

他跟了皇上這麽多年,從未見過皇上與哪個女子走的這樣近過,更不要提還是這般親密的接觸。

可皇上寵愛誰,不寵愛誰,那都是皇上的事情,哪裏需要他們這些當奴才的操心,他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楊海頂着壓力上前,打破了僵局:“皇上,時辰不早了,可要開宴?”

司馬致瞥了一眼楚貴妃,慢條斯理的輕輕颔首:“取些南海明珠來照明。”

楊海應了一聲,轉身讓小德子去取南海明珠,而他則去喚宮人傳膳。

在場的嫔妾們,看着沈楚楚的臉色都不大好,其中以皇貴妃和嘉嫔的臉色最黑。

皇貴妃不插足嘉嫔和沈楚楚的互鬥,一方面的原因是她不光讨厭沈楚楚,心裏也看不慣嘉嫔,兩個人互掐兩敗俱傷,她拍手鼓掌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瞎摻和。

另一方面她知道嘉嫔陷害沈楚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坐在皇上身邊用膳罷了,幫助嘉嫔她一點好處也撈不到,那她憑什麽幫嘉嫔陷害沈楚楚。

她本以為沈楚楚肯定鬥不過嘉嫔,誰知道沈楚楚不光三言兩語壓倒了嘉嫔,還恬不知恥的當着衆人的面摟抱住了皇上。

鬼才相信沈楚楚害怕打雷,上一次打雷的時候,沈楚楚也沒這麽大反應,怎麽可能突然就害怕打雷了,不過就是想借此機會誘惑皇上,真是個沒皮沒臉的小賤蹄子!

嘉嫔咬牙切齒的望着沈楚楚,只恨不得一口咬斷她的脖子。

就算現在讓她占了便宜,等到一會她吸入了衣襟上的花粉,過敏起了滿身的紅疹子,且看她可還能笑得出來!

沈楚楚感覺到,周圍數道像刀子一般割人的目光,惡狠狠的戳在她身上。

若是眼神能殺人,那估計她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盤盤現切的肥牛卷,羊肉片了。

她跪的膝蓋生疼,狗皇帝卻也不提讓她起身,她心中忍不住開始以他母親為中心,問候他的祖宗十八輩了。

司馬致落了座,旁的嫔妃們也紛紛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只有沈楚楚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一直到宮人将膳食都傳了上來,他才像是剛剛發現了跪在地上的沈楚楚,輕描淡寫的從齒間吐出兩個字:“起來。”

沈楚楚心裏總算松了口氣,碧月将她攙扶了起來,她揉了揉酸脹的膝蓋,慢吞吞的走到了狗皇帝的左側坐了下去。

圓桌是固定的,不像現代的桌子可以來回轉,因此衆人都只能吃擺在自己面前的膳食,絕不敢逾越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狗皇帝故意的,沈楚楚面前沒有一碟子肉,全都是綠油油的素菜。

她暗暗磨了磨牙,他絕對是公報私仇,她又不是兔子,給她喂什麽青菜呢?

司馬致夾菜的動作一頓,對着一旁給他布菜的楊海吩咐一聲,楊海放下筷子,走出了啓祥宮。

沒過一會兒,楊海便端着一道葷菜走了過來,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沈楚楚看見狗皇帝手邊上的肉時,眼睛都開始放光了。

這似乎是一道川菜,橢圓的形狀,有些像是獅子頭,可上面又帶着骨頭,一共擺放了四個,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麽肉。

這道菜色澤鮮紅,肉上灑着辣鹵,肉和辣椒完美的融合,那香味飄進沈楚楚的鼻子裏,只覺得饞蟲都被勾出來了。

她暗搓搓的用眼角瞥了一眼狗皇帝,那香噴噴的肉就在他的手邊上,仿佛近在咫尺,她好想嘗一口,哪怕就一口……

司馬致慢條斯理的伸出筷子,在沈楚楚炙熱的目光下,夾起了一大塊肉。

她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只見他微微一笑,将那筷子肉放在了她的碗中:“瞧愛妃瘦的,多吃點肉補補。”

沈楚楚臉上帶着驚喜之色,她望着那塊肉,激動道:“多謝皇上惦念!”

她興奮的吃着辛辣鮮香的肉,心中暗嘆,狗皇帝可算幹一件人事了!

司馬致神色不變,笑容滿面的望着她,見她吃完那塊肉,他勾了勾唇:“好吃嗎?”

沈楚楚點了點頭,眼巴巴的繼續望着那碟子肉,像是等着主人的投喂寵物。

司馬致笑了笑,擡手将碟子端起來,放在了她的面前:“喜歡吃就多吃一點。”

沈楚楚怔了怔,這句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是了,他罰她吃冬棗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

莫非這道菜有什麽問題?他不會在菜裏下毒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筷子,也不敢再貪一時口腹之欲了,少吃一塊肉死不了,可她若是多吃了一塊,沒準就被狗皇帝挾私報複的嗝屁了。

司馬致微微失笑,為了讓她安心的吃完,他伸手夾了一筷子肉放進自己碗裏,從容不迫的吃了起來。

看見他也吃那道菜,沈楚楚才松了口氣,夾起肉繼續吃。

一碟子一共就四大塊肉,沈楚楚自己一個人吃了三塊,她滿足的擦了擦嘴,放下了筷子。

“這道菜甚是美味,不知此菜叫什麽名字?”她好奇的問道。

問清楚了,屆時回去之後,也好讓碧月去禦膳房再點這道菜。

司馬致聽到她的問話,對着楊海挑了挑眉,楊海連忙恭敬道:“回娘娘的話,此菜名喚麻辣兔頭。”

沈楚楚:“…………”

兔兔這麽可愛,怎麽可以扒掉兔兔的皮做成墊子。

本宮的屬相是卯兔,嘉嫔莫不是要将本宮的皮也扒下來坐一坐。

方才說過的話,不斷的浮現在她眼前,她臉蛋飄起一抹紅霞,飛快的将腦袋埋進脖子裏。

宮人都一臉便秘色的望着她,兔兔這麽可愛,楚貴妃怎麽就把兔兔的腦袋都吃幹抹淨了,連一點腦髓都沒放過?

司馬致夾起沒吃完的兔頭,用筷子挑起一絲細嫩的兔肉,不緊不慢的放進了齒間,細嚼慢咽的品嘗着兔肉的鮮美。

沈楚楚看着他那一臉享受的模樣,便知道他是故意在整她。

他夾起兔頭輕咬一口,她便感覺脖子一緊,仿佛他吃的不是兔頭,而是她的腦袋。

楊海見時辰差不多了,便端着綠頭牌上來,恭聲提醒道:“皇上,該翻牌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之後。

沈楚楚一腳将司馬致踹下龍床,微微一笑:“我不喜歡旁人與我這般親密,不論是誰都一樣。”

司馬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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