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五條鹹魚
那太監的聲音一落,便有一道明黃色的身影緩緩的出現在衆人眼前。
以皇貴妃打頭,衆嫔妃紛紛跪了下去,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啓祥宮擺設簡單,宮殿又大,嫔妃們的聲音不斷在空蕩蕩的殿內回蕩,在宮殿中侍候的宮女和太監們跪了一地,全都恭恭敬敬的給皇上行禮。
這浩浩蕩蕩的場面為之震撼,令沈楚楚心神一晃,第一次感受到了狗皇帝和她天壤之別的地位差距。
她在他面前,永遠都是下跪的那一個,而他自始至終站在最高位,冷眼俯瞰着萬物衆生。
司馬致負手走進啓祥宮,他的眸光從衆人面上快速掠過,在他不經意間掃到一臉呆滞的沈楚楚時,輕輕的挑了挑眉。
楚貴妃今日身着一身華服,瓷白的小臉上雖然敷了淡淡的脂粉,卻依舊能看出她的面色略顯憔悴,瞧着昨晚上定然是沒折騰輕了。
這次懲罰之後,估摸着她接下來的幾日,應當會消停消停了。
他不緊不慢的擡了擡手,示意衆人起身,嫔妃們挨個起了身,宮人們等到娘娘小主們起來之後,也紛紛站了起來。
沈楚楚的動作足足慢了旁人一拍,若非是碧月在一旁提醒,只怕她還沒回過神來。
司馬致走過去,在場的嫔妃們卻沒有一個落座,都瞪着眼睛盯着楚貴妃和嘉嫔,而嘉嫔的雙眼紅通通的,似乎是剛剛哭過。
他眉骨微皺,嗓音冷淡道:“怎麽回事?”
沈楚楚還未張口,嘉嫔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哽咽道:“嫔妾有罪,嫔妾不慎弄髒了皇上賞的兔毛軟墊……”
皖嫔聽不下去了,她跟着跪在了嘉嫔的身側,挺直了腰板:“皇上,這兔毛軟墊并非是嘉嫔弄髒的,而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奴婢有意為之。”
“嘉嫔惦念着貴妃娘娘,便想将這兔毛軟墊給娘娘用,誰知娘娘卻故意命奴婢損毀這禦賜之物。”
說罷,皖嫔似乎覺得不夠,又補充了一句:“娘娘似乎對嘉嫔意見頗大,方才在院子裏,嘉嫔将藩國的冬棗分給嫔妾們吃,貴妃娘娘不領心意便罷了,還打翻了冬棗,将嘉嫔推倒,在場的諸位可都瞧了個清楚……”
沈楚楚眯起雙眼,在心中冷笑一聲,嘉嫔用兔毛軟墊栽贓陷害她,無非就是想挨着狗皇帝坐。
畢竟嘉嫔若是陷害成功了,狗皇帝定然是要對她心生間隙的,又怎麽會讓她再坐在他身側。
損壞禦賜之物,往大了說是對蔑視皇恩,往小了說,也是對聖上不敬,沒有哪個皇帝會心胸寬闊到絲毫不介意。
嘉嫔不想讓她坐在狗皇帝身邊,她今天就還坐定了,既然劇情已經改變了走向,那她倒要和嘉嫔比一比,看看誰的演技更好了。
司馬致站的離她們遠,也沒聽清楚她們心裏在想什麽,只是聽見皖嫔說起楚貴妃打翻冬棗時,嘴角微不可見的揚了揚。
估摸着短時間內,楚貴妃都會記住冬棗的教訓了,要不然她也不會看到冬棗那麽大反應。
至于損毀禦賜之物,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故意這麽做,瞧她昨日将心愛的手帕忍痛割愛還給他的模樣便知道了,想來這其中是有什麽誤會。
他并不在意一個兔毛軟墊,若是嘉嫔想要,讓內務府再給她十個八個就是了,又不是什麽珍貴的物件兒,哪至于哭一鼻子。
司馬致剛要開口讓楊海去內務府再領幾個兔毛墊子去,沉默半晌的沈楚楚卻率先張了嘴:“皖嫔倒是說一說,本宮有什麽動機去打翻冬棗,推倒嘉嫔?”
皖嫔一愣,而後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因為娘娘嫉妒皇上賞賜給嘉嫔兩斤藩國冬棗,而娘娘卻只領到半斤,惱怒之下才會打翻冬棗,又推倒了嘉嫔。”
是了,在場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的,若非是妒忌皇上對嘉嫔的寵愛,楚貴妃又怎麽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楚楚忍不住笑出了聲:“皇上體恤本宮抄經勞苦,昨日特意讓楊公公給本宮又送了三斤藩國冬棗,皖嫔說的妒忌從何談起?”
此言一出,在場的衆人驚得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這藩國進貢的冬棗一共才有十斤,給太後送了三斤,賞給嘉嫔兩斤,就連皇貴妃才領到一斤半,可楚貴妃卻足足拿到了三斤半!
這該是何等的寵愛,才會令皇上破例給楚貴妃送去比太後還多的冬棗?
若是皇上不在此處,楚貴妃說的這話自然是沒有人相信的,但皇上在這裏,楚貴妃又怎麽敢當着皇上的面胡說八道,定然是真的有此事才敢拿出來說的。
嘉嫔臉色煞白,皇上竟然将養心殿留的三斤冬棗,全都送給了沈楚楚這個賤蹄子?
他之前從未對哪個女子這般好過,他生性淡漠、不近女色,只有對她這個青梅竹馬的童年玩伴才稍作寬容一些。
從何時起,他竟和沈楚楚越走越近,甚至已經開始私下給沈楚楚送賞賜了?
司馬致挑了挑眉,楚貴妃還真的是越發的不要臉皮了,明明是她裝病不去侍疾,他才罰她吃掉三斤冬棗。
怎麽到她嘴裏,就成了他心疼她抄經勞苦,所以讓楊海送去三斤冬棗慰問她了?
他面不改色,似笑非笑的瞥了楚貴妃一眼,他倒要看看,她為了給自己開脫,還能編出什麽鬼話來。
皖嫔哪裏會知道皇上私底下給楚貴妃送了三斤冬棗,她尴尬的咬了咬唇:“就算是如此,娘娘也不該仗勢欺人……”
沈楚楚收斂了面上的笑容,聲音有些冷然:“本宮只是手沒拿穩,那碟子冬棗才會掉在地上,至于嘉嫔如何摔倒的,此事皖嫔該去問嘉嫔才是。”
“嘉嫔自幼習武,習武之人底盤皆穩,本宮需得使多大力氣,才能推倒嘉嫔?”她不鹹不淡的望着嘉嫔,挑唇一笑:“嘉嫔妹妹覺得本宮說的可對?”
嘉嫔本在失神,被沈楚楚這麽一點名,她怔怔的擡起頭,一臉的迷茫。
“瞧嘉嫔妹妹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到底有什麽心事,想來方才妹妹是沒站穩,才會摔倒的。”沈楚楚語氣中帶着十分的确信,三言兩語的給此事定下了結論。
沈楚楚成功帶了一波節奏,讓在場衆人的心理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原本大家都認為是楚貴妃驕陽跋扈,因為皇上寵愛嘉嫔,所以心生妒恨欺負嘉嫔。
可如今細細琢磨一番楚貴妃的話,嘉嫔是習武之人,怎麽會說被人推倒就推倒,且平日裏瞧着嘉嫔健步如飛,想必也不會是自己沒站穩腳。
既然兩者都不可能,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嘉嫔故意摔倒在地,想用此事栽贓陷害楚貴妃。
這種手段在後宮中太常見了,衆人只是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嘉嫔,城府也會這般深沉。
沈楚楚挑了挑眉:“皖嫔你三番五次從中挑撥本宮與嘉嫔妹妹的感情,你說本宮該如何處置你才好?”
皖嫔一下慌了神,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聲說道:“就算此事與娘娘無關,但娘娘損毀禦賜之物,卻是事實!”
說罷,她伸手搖了搖嘉嫔的手臂:“嘉嫔,你說話呀!皇上在這裏,定然會為你做主的!”
嘉嫔聽到這話,總算是清醒了幾分,她咬了咬牙,眼眶中蓄滿了淚水:“是嫔妾的錯,若不是嫔妾令娘娘不高興,娘娘也不會一氣之下毀壞禦賜之物……”
沈楚楚吸了口氣,拼眼淚是吧,她也有!
她的手指在衣袖的遮擋下,對着大腿根狠狠一擰,眼淚一下就從眼眶裏飙了出來。
“兔兔這麽可愛,怎麽可以扒掉兔兔的皮做成墊子?”
沈楚楚霧氣蒙蒙的眼中,掉落出大顆的淚珠:“嘉嫔明知本宮的屬相是卯兔,卻還将兔毛軟墊拿給本宮坐,嘉嫔莫非也想将本宮的皮扒下來坐一坐?”
“本宮見死去的兔兔可憐,便想讓碧月給它敬上一杯好酒,又不是燒毀了你的墊子,拿回去洗一洗便是,嘉嫔何必這般小題大做?”
沈楚楚越哭越上勁,不管是眼淚的掉落速度,還是痛哭時的音量,她都比嘉嫔更勝一籌。
倒也不是她有多委屈,只是方才掐大腿的時候不小心用力過度,疼的她一時間收不住了。
方才還站在嘉嫔那一方的衆人,此刻紛紛倒向了沈楚楚。
嘉嫔明知道楚貴妃屬兔,卻還故意拿出來兔毛的軟墊,往小了說她這是對楚貴妃的不敬,往大了說就是在詛咒楚貴妃跟那被扒了皮的兔子一樣不得好死。
衆人忍不住朝着嘉嫔投去了鄙夷的目光,真沒想到嘉嫔是這樣心腸歹毒的女人,果然野雞就是野雞,就算在鳳凰窩裏待過,也改不了骨子中自帶的貧賤。
感受到旁人異樣的眼光,嘉嫔心中開始慌了,她和沈楚楚同一天出生,同樣都是屬兔的,她也沒想到沈楚楚會拿此事來做文章。
不,她不能慌,皇上絕對不會被沈楚楚這個賤人迷惑住的,只要她好好解釋,皇上一定會相信她!
嘉嫔聲音急促:“皇上,嫔妾沒有……”
司馬致緩緩擡起手,示意嘉嫔閉嘴,他不緊不慢的眯起眸子,漫不經心的對痛哭流涕的沈楚楚招了招手。
沈楚楚一愣,他啥意思?
見她杵在那裏不動,他耐着性子攤開手掌,勾了勾骨節分明的手指,示意讓她走到自己身邊待着。
離得遠,他聽不到她的心聲,看她哭的稀裏嘩啦的,他實在是好奇她此刻在想什麽。
沈楚楚雖然搞不懂他讓她過去幹什麽,但她卻也不敢當衆違抗他,她垂着腦袋抽抽搭搭的朝着他走了過去,腳步極其沉重且不情願。
她剛走到他身邊,殿外便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陰沉了下來,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上空便已經烏雲密布,一道道閃電像是利劍一般劃破空氣。
一陣電閃雷鳴過後,一道閃電直沖雲霄,劈中了啓祥宮外的一棵大樹,樹身應聲而倒。
沈楚楚吓得‘嗷’的一嗓子竄了起來,她驚慌失措的鑽進了司馬致的懷裏,手臂死死的圈住他的腰,恨不得把整個人都鑲在他身上才好。
果然擅自篡改原文是會遭雷劈的,上次只劈下來一道雷,這次倒好,攢在一起劈下來了。
伴随着轟鳴的雷聲,宮殿中傳來一陣明顯的吸氣聲。
衆所周知,皇上最讨厭別人碰他了,就連皇上最寵愛的嘉嫔,也未曾這般親昵的觸碰過皇上一次。
半年前有個秀女偷偷潛入養心殿,待到皇上就寝之時,秀女從被褥中鑽了出來,摟住了皇上的腰。
本以為能就此得寵的秀女,被皇上提劍砍斷了雙手,發配到了掖庭去,沒過幾日,那秀女就斷了氣。
皇上雖是個明君,心狠手辣起來卻比誰都絕情,楚貴妃裝作害怕雷聲的樣子躲進皇上懷裏,想趁機與皇上親近,這舉動簡直蠢到家了。
只怕楚貴妃的下場,不會比那秀女好多少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楚楚內心os:臨死之前,找個墊背的
司馬致內心os:啊!都怪朕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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