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四十條鹹魚

他的話音剛落, 懷裏的沈楚楚便驀地掙紮了起來,她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差點沒一口氣憋死過去。

她好心好意救他, 他怎麽可以恩将仇報?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怕是無法侍寝。”她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裏擠出來這一句話。

司馬致眸光一頓, 不解的看向懷中的女子。

什麽恩将仇報, 他這不是在回報她嗎?

她願意不顧性命沖進火海救他, 他也沒什麽可報答的,只好以身相許了。

“無妨。”他将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 意味深長的望着她死死咬住的粉唇。

沈楚楚警覺的側過頭,将腦袋窩進了他的胸口,他為什麽要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的嘴?

“勞煩皇上松手, 臣妾還要去內務府查看賬本。”她悶悶的聲音, 從他的胸膛處傳來。

司馬致挑了挑眉:“你這般模樣, 如何去內務府?”

雖然外頭有被褥裹着她的身子,但那褥子又不能完全将她裹住, 他一垂眸便能看清楚她白皙的脖頸,還有那隐隐露出在外的鎖骨。

便是不說這些,如今她小臉抹的黑漆漆的,長發又被打濕成一绺一绺貼在肌膚上,若是不趕緊沐浴更衣, 只怕會染上風寒。

他沉思片刻,抿住薄唇對小德子吩咐道:“去內務府将賬本都拿到永和宮去。”

小德子先是一愣, 而後連聲應下, 他心裏頭樂呵呵的,想不到這場火還成了促進皇上和楚貴妃感情的最強助攻。

為了防止掌權者濫用私權, 篡改賬目,私挪錢財,歷來都是掌權者去內務府當着衆人的面查賬。

皇貴妃每次查賬,必須要親自跑一趟內務府,便是生病染疾,也從不敢擅自将賬本拿走,回去私下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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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卻願意為楚貴妃開這種先河,可以說是間接的體現出皇上對楚貴妃的信任。

楚貴妃受寵,他也跟着高興,若是她能為皇上誕下一兒半女,往後那皇後的位置便指日可待了。

司馬致眯起眸子,瞥了一眼小德子,他倒是不知道她魅力這麽大,自打了她侍疾到今日也沒過去多少日,就已經讓小德子站隊于她了。

往日嘉嫔可沒少賄賂小德子,便是他無意間撞見的,也最少有三五次了,但小德子次次都拒絕了嘉嫔,更是從未幫嘉嫔說過一句話。

他漫不經心的垂下眸子,望着身子微微輕顫的沈楚楚,風一吹過去,她便也跟着抖三抖,嘴唇看起來都凍得有些發白了。

司馬致将她放了下來,随手扯下了她身上裹着的濕棉被,他脫掉了自己被燒的破破爛爛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去西暖閣拿件狐裘大氅來。”他聲線低沉,帶着一絲嘶啞。

小德子吩咐了宮人一聲,命宮人去內務府取來賬本,而後疾步小跑着去了西暖閣。

很快小德子便取來了兩件狐裘大氅,養心殿燒成這樣,在此處換衣

裳也不安全。

皇上大概會帶着楚貴妃去永和宮沐浴更衣,但皇上如今衣衫不整,從養心殿到永和宮最起碼要一炷香的時間,總不能讓皇上就這樣衣衫褴褛的離開。

司馬致接過小德子遞來的兩件狐裘大氅,他動作自然的将其中一件披在她身後,而後将另一件遮在了她的身前,将她裹成了一只粽子。

小德子:“……”

沈楚楚也感覺到一絲不妥,她扯了扯身前的大氅,試圖将大氅解開,披到他的身上。

司馬致按住了她的手:“你披着。”

“皇上,您還是披上些好,不然這一路……”她語氣委婉的提醒着他。

再怎麽說,他也是晉國的君王,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色亵衣和亵褲,那上面還有無數被燒出來的火洞,怎麽看也不太妥當。

司馬致不以為意的瞥了她一眼:“晉國皇宮,無人敢擡頭直視朕。”

他這話倒沒說謊,不管他穿什麽都不重要,反正那些宮人不敢擡頭看他,便是他光着身子跑過去,也沒人會知道。

沈楚楚咂了咂嘴,決定不再多言。

反正就算是他光着屁股從養心殿走到永和宮,丢人的也不是她,她才不在乎。

她瘸着一條腿,朝着院子外蹦去,蹦跶了兩下,突然瞥見了躺在牆角昏迷不醒的碧月。

沈楚楚看了一眼碧月,又看了一眼小德子,她無奈的對着小德子笑了笑:“勞煩德公公待會兒将碧月送回去。”

想都不用想,方才碧月肯定往養心殿裏沖來着,估計是小德子攔不住碧月,便将碧月打暈了。

小德子面帶羞愧的垂下頭:“可能是奴才下手有些重了,待到碧月姑娘轉醒,奴才便立即将她送回永和宮。”

沈楚楚點了點頭,繼續朝着院子外蹦跶去,司馬致三兩步便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腳腕受傷了?”他垂下眸子,眸光掃向她的小腿。

沈楚楚有些忍受不了這樣被他抱着,她的腦袋被迫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一說話,齒間帶出來的熱氣便打着轉兒的往她耳廓裏鑽。

搞得她渾身像是過了電似的,心跳也跟着不正常起來。

方才在養心殿還可以說是無奈之舉,出來再貼的這麽近,搞得她都快要窒息了。

她吸了口氣,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笑的自然:“臣妾無妨,皇上還是将臣妾放下比較好,這樣不合規矩。”

司馬致挑唇一笑,将唇貼近她的耳畔,輕輕的吹了口氣:“朕便是規矩。”

沈楚楚:“……”她看他好像有貓病!

原本她以為只要自己忍一忍,等他抱着她走到步辇那裏,就可以将她放下了。

但當他抱着她一起坐在步辇上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真的是錯的太離譜了。

沈楚楚明顯感覺到了擡步辇的太監們,向她投來了怨怼的目光。

他們兩個人加在一起都快

三百斤了,太監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将步辇擡了起來。

司馬致皺了皺眉,有些不悅:“你們沒吃飯嗎?”

話音剛落,太監們就猶如打了雞血一般,方才擡起步辇都費勁,現在卻能擡着步辇疾步小跑起來。

沈楚楚在這一路上,算是明白了什麽叫顏面盡失,宮人的确是不敢看狗皇帝,但他們卻忍不住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到了最後,她只能将腦袋埋進他懷裏,催眠自己他們看不見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永和宮,沈楚楚總算是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剛吐出去,他就又為她喉間新添了一口老血。

司馬致将她抱進永和宮後,對着小翠吩咐了一句:“打些熱水來,朕要和楚貴妃共浴。”

沈楚楚:“……?”

小翠笑的猶如偷腥的貓,她興高采烈的應了一聲,邁着碎步跑出了宮殿。

沈楚楚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她現在簡直要後悔死了,她為什麽要賤嗖嗖的沖進養心殿救他?

“臣妾來了葵水,怕是不能侍候皇上了。”她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司馬致挑了挑眉:“是嗎?”

沈楚楚拼命的點頭:“臣妾怎敢對皇上說謊。”

司馬致沉默起來,他不緊不慢的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

他接觸的女人有限,平日全部精力都在朝政上,哪裏有時間去琢磨女人的心思。

舍命沖進去救他的人是她,她既然救他,便說明她心中是有他的,若是如此,她為何這般抵觸他?

他只是說和她共浴,又沒說要怎麽樣她,她到底在害怕什麽?

往日他以為她紅杏出牆,才會對他态度轉變這麽大,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也沒找到她的奸夫在哪裏。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之前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的是她,說不愛就不愛了的也是她,他如今也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讨得她歡心。

司馬致不說話,殿內便安靜了下來,沈楚楚小心翼翼的縮着身子,氣氛尴尬極了。

好在小翠很快就打好了水,她趁此機會退出了正殿,跑去側殿裏洗了個澡。

她洗完澡之後,太醫正好到了永和宮,待到太醫給她和司馬致包紮過傷口後,小德子便讓人送來了午膳。

沈楚楚望着一桌子豐富的膳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桌子上擺的幾乎全是葷菜,鴨包魚翅、水晶肴蹄、香脆油爆蝦、竹筍東坡肉、糖醋小排骨……光是聞着那香噴噴的肉味,她便已經饞的口水都掉下來了。

沈楚楚坐下之後,本想提起筷子夾菜,在她的筷子碰觸到排骨的瞬間,她突然想起來侍疾那一次,和他在一起不太愉快的用膳。

是了,她必須要先給狗皇帝布菜,等他用完了,她才可以動筷子。

沈楚楚夾起小排骨,放進了他的碗裏:“皇上多吃

點。”

說罷,她便要再給他夾菜。

司馬致不緊不慢的擡手制止了她的動作,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沒有外人,你吃自己的便是了。”

沈楚楚愣了愣,什麽沒有外人?

她思索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所幸便不想了,只按照他的後半句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司馬致現在不怎麽餓,他随意的吃了兩口,垂下頭一直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她似乎是有些餓了,吃飯的速度比上次要快上許多,他仔細的數着她的筷子在每一道菜面前停留的次數,心中默默的記下了她愛吃的幾樣菜。

也不知沈丞相怎麽喂養的楚貴妃,她像是沒見過肉似的,離開肉連吃飯都不香。

到現在他還記得,她上次在宮宴上看到那些素菜時的表情,就好像放在她面前的不是菜,而是一盤盤粑粑。

沒過多大會兒,桌子上的葷菜就被她掃蕩的差不多了,特別是香脆油爆蝦和糖醋小排骨,她吃的最多。

沈楚楚吃飽之後,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今日也算是沾了狗皇帝的福氣,平日她用的膳大多都是一兩個葷菜,三四個素菜,很少有她愛吃的膳食。

通常都是禦膳房做什麽,她就吃什麽,若是想吃點不一樣的,就要花銀子單點。

她覺得沒必要将銀子浪費在那種地方,又不是沒得吃,有那個銀子,倒不如攢起來以後用。

“皇上不喜歡吃嗎?”沈楚楚看着他碗裏幾乎沒怎麽動的飯,奇怪道。

司馬致放下筷子,勾了勾唇:“還好。”

沈楚楚撇了撇嘴,既然還好,為什麽不吃呢?

狗皇帝未免也太挑食了,虧得他生在帝王家,若是将他扔進平民百姓家生活,只怕不過兩日,他便要受不了崩潰了。

司馬致聽到她的腹诽,倒也沒生氣。

在他當上太子之後,曾被人在膳食中下了慢性的毒物,這毒物不會傷人性命,可長時間服用會失聲。

虧得他發現的早,雖然這毒物沒有影響到他的聲音,但卻導致他喪失了味覺。

不管是什麽珍馐佳肴,在他嘴裏都如同嚼蠟,時間一久,他早已經不記得那些菜肴是什麽味道了。

對他來說,用膳似乎變成了一個任務,每日按時用膳,只是為了能确保自己活下去。

司馬致懶散的擡起眸子,在眸光掃到她粉嫩的唇瓣時,他神色一怔。

半晌之後,他慢裏斯條的伸出了手臂,撫向了她的面頰。

當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觸碰到她嘴角的一剎那,沈楚楚呆滞的看向了他,眸光中滿是無措。

都說飽暖思淫欲,狗皇帝不會是吃飽喝足,就要獸性大發了吧?

她都說了自己來葵水了,難道他還想浴血奮戰?

狗皇帝簡直比禽獸還不如!

司馬致的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他覆在她面上的指腹微微用力,擦拭掉了她唇上的一滴菜汁

他擡起手臂,像是在向她展覽什麽戰利品似的,将指腹上那一滴菜汁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沒擦幹淨。”

沈楚楚一愣,下一瞬臉蛋便燒了起來,原來他是在幫她擦嘴,她還以為他想霸王硬上弓。

“你的臉很紅。”司馬致挑了挑眉,一本正經的望着她:“很熱嗎?”

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搖到一半,她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連忙停住了動作。

正當沈楚楚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小德子率着幾個太監,抱着一堆東西走了進來。

“皇上,這些是今日的奏折。”他恭敬的将奏折放在了矮幾上。

小德子安置好皇上的奏折後,又命人将內務府的賬本擺放在了一旁:“娘娘,內務府近一年的賬本都在這裏了。”

司馬致微微颔首,沈楚楚探過頭望着小德子的身後,奇怪道:“碧月還沒醒嗎?”

一聽到她的問話,小德子臉側紅了紅:“碧月姑娘方才醒了之後,聽說皇上和娘娘安然無恙,便去了慈寧宮找雲瓷姑姑。”

沈楚楚點了點頭,也沒多想,只以為碧月是去雲瓷解釋一番今日之事。

當時她急着救狗皇帝,便将雲瓷給忽略了個徹底,後來從養心殿的火海中出來,她就更沒機會想起來雲瓷了。

小德子臨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弓着身子對皇上恭敬道:“養心殿的火已經救下,走水的原因還在查。”

司馬致垂下眸子,沉思片刻,而後對着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小德子和幾個太監離去後,永和宮便又恢複了方才的寧靜,這一次司馬致沒有再與她搭話,他将奏折分類整理好,便開始一目三行的看起了奏折。

沈楚楚見他不搭理自己,也沒有不滿,不理她最好,正好落得一個清閑自在。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矮幾旁,拿起了放在一側的賬本,随手翻了翻。

本以為她會什麽都看不懂,當她仔細看了兩頁之後,她發現自己實在是高估了這裏的賬目難度。

賬本上用正楷小字清楚的寫上了每日的支出和開銷,例如從胭脂坊中給後宮嫔妃們采購的胭脂,每一盒多少錢,進了多少盒,一共花了多少銀兩。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會乘法口訣,就能将這些賬算明白。

沈楚楚不想和狗皇帝擠在一起辦公,便抱着賬本跑到了她練書法的地方,将賬本平鋪在了書桌上。

賬本約莫有十來本左右,這些是從狗皇帝登基之後,近一年左右內務府的開支記錄。

其實她清楚,就算她不看這些賬本,太後也不會怪罪她,因為晉國的貴女千金,很少有會算賬的,皇貴妃亦是如此。

只有沈丞相那種寵女無度的人,才會給自家的女兒請私塾專門教導,因此嘉嫔對賬目還算是略懂一二。

沈楚楚也就是現在閑得蛋疼,若是她不給自己找點事幹,就只能像之前侍疾時一樣,無聊到數他的睫毛了。

狗皇帝在那

邊批閱奏折,她自然不可能将他晾在這裏,自己跑出去溜達。

既然沒事幹,還不如翻一翻賬本,權當是消遣了。

一本賬目約莫就是二三十頁,一頁上就幾條記錄,她很快便算完了一本。

沈楚楚望着自己在紙上胡亂劃出來的草稿,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這賬目好生奇怪,看着似乎是都對上了,但每一條支出似乎都怪怪的。

就拿這每月一次的齋宴來說,不過是布置些飯菜佳肴,因為是齋宴,基本都是素菜,怎麽會一次就支出三千兩白銀?

要知道在晉國,三千兩足夠養活一村子的村民小半輩子,就算是放在京城的貴族中,這三千兩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以往每月的齋宴,都是由慈寧宮的常嬷嬷輔助皇貴妃舉辦,若是說皇貴妃私吞了銀兩,也不大可能。

沈楚楚垂着頭,重新将手中的賬本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她發現不光是齋宴的支出開銷不對,似乎所有和慈寧宮有牽扯的賬目,都是比較大數額的支出。

比如太後修佛堂,便花去了整整一萬兩白銀,還有很多像是給寺廟捐香火錢、修繕祠堂之類的花銷,幾乎占了這賬本開銷的三分之二。

太後要做的那些事,真的需要花這麽多銀兩嗎?

司馬致一擡頭,便看到了眉頭緊皺的沈楚楚,他放下手中的奏折走了過去:“若是看不懂,也不用勉強自己。”

沈楚楚愣了愣:“多謝皇上體恤。”

司馬致眉骨微動,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私下無人之時,不用對朕這般生分。”

“您的意思是?”她不明所以的擡起頭。

他沉吟片刻,聲音低沉:“民間女子都喚夫君愛稱,你也可以給朕起個愛稱。”

她搖了搖頭:“這不太好吧。”

司馬致揚起下巴,面不改色:“沒什麽不好,你現在便喚一聲來聽聽。”

沈楚楚眨了眨眼睛,歪着腦袋試探着開口:“馬馬?”

作者有話要說:司馬致:請叫朕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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