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五十八條鹹魚
一直到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沖了上來,沈楚楚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碧月的意思。
狗皇帝近來風寒不退,前幾日看着還愈發嚴重,原來他得的根本就不是風寒,而是被染上了天花。
既然那天花是從掖庭傳來的,那他就應該是接觸過染上天花的人,可像是狗皇帝的身份,絕不可能有機會接觸來自掖庭的人。
再者說,那個因為天花而死的人早已經被拉出皇宮燒了。
其他在掖庭接觸過死者的人,也都被單獨隔離轉移到了別的地方關押着,狗皇帝甚至都接觸不到這些人,又怎麽突然傳染上了天花這種絕症?
除了是太後搞得鬼,沈楚楚便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碧月說狗皇帝被轉移到了寶蓮寺養病,那個寶蓮寺乃是太後常常捐香火錢的地方,就連修繕佛堂花費的将近一萬兩開銷,都是支出在了寶蓮寺上。
若是她沒有猜錯,這寶蓮寺裏外應該全都是太後的人,狗皇帝只要送進去,就算是能撐下來,也絕對不可能活着出來。
只是沈楚楚想不明白,太後為什麽也想殺了她。
表面上太後美名其曰将她送去照料狗皇帝,可這天花是不治之症,若是她過去照顧他,怕是他能不能好不一定,但她肯定會被傳染上。
後宮之中嫔妃這麽多,太後單單點了她的名,讓她去陪狗皇帝一塊死,她到底哪裏得罪了太後了?
沈楚楚想不通,所幸也不想了,她擡手阻止了沖上來的宮人,勉強自己扯出一個笑容:“雲瓷姑姑這是做什麽?”
雲瓷不知道碧月有沒有跟沈楚楚說清楚,她看了一眼癱坐在榻邊一臉絕望的碧月,心中估摸着碧月都這副模樣,應該是沒來得及解釋清楚。
“皇上染了天花,太後娘娘知道皇上平日最寵愛您,便想讓您去寶蓮寺照顧皇上。”
雲瓷略有些不忍心,但還将話補充了完全:“皇上染病不是小事,這事已經被太後娘娘鎮壓下來,外界不會得知此事,您便安心上路就是。”
沈楚楚聽到這話,算是明白透了,太後能這樣迅速的将此事鎮壓了下來,說明太後是早有準備,就等着狗皇帝傳來染上天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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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此事傳不到宮外去,旁人便不會得知狗皇帝染上天花,更沒有人會知道她被太後強逼着送去寶蓮寺照顧狗皇帝。
所以她也不用期待沈丞相會來救她,她只需要安安靜靜的在寶蓮寺等死就好了。
她感覺胸腔微微有些窒息,就差兩日,明明再過兩日,她就可以逃出皇宮,遠離這些後宮權謀,也遠離皇權紛争。
就差一點點。
難道這就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
因為她毀了原文後續的劇情,也毀了女主沈嘉嘉的錦繡人生,所以作為懲罰,她就要以這種悲催的方式消失在人世間?
沈楚楚頹廢的捂住面頰,緩了半晌,才重新擡起頭來:“雲瓷姑姑,本宮
可否收拾幾套換洗的衣裳帶着?”
雲瓷遲疑起來,太後只說讓她将楚貴妃送到寶蓮寺去,還囑咐若是楚貴妃不聽話,便動用暴力使之屈服,并沒有特別吩咐不讓楚貴妃帶行李。
楚貴妃現在顯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配合來,只是想在臨走之前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
但即使這樣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會惹得太後不悅,她該不該冒險答應楚貴妃?
“此次一走,本宮怕是短時間內回不來了,這些身外之物,本宮在寶蓮寺用不到,便交給姑姑保管,也算是物盡其能了。”沈楚楚嘆了口氣,從腰間掏出幾張銀票,不着痕跡的塞進了雲瓷手中。
雲瓷拿手指撚了一下,粗粗數去,約莫也有八、九張的模樣,一張的面額是一百兩,也就是将近一千兩的銀票。
一千兩代表什麽?
雲瓷若是出了宮,可以用這一千兩在京城中盤下一家小店鋪,便是不想抛頭露面,也可以用這錢買一套院子,一千兩足夠她吃喝不愁下半輩子。
便是她在皇宮之中努力一輩子,也搜刮不到這麽多的油水。
她不再猶豫,将銀票收進了衣袖之中:“娘娘快些收拾,奴婢帶人在殿外等候娘娘,娘娘莫要耽誤了時辰便是。”
這便算是同意了沈楚楚的請求。
沈楚楚對雲瓷笑了笑,見他們一群人出去,她連忙從榻上爬了下去,扶住碧月的手臂:“待到本宮走後,太後定然會将永和宮所有宮人都囚在院子裏。”
“你要說服小翠,讓小翠想法子與掖庭的小玄子取得聯系,現在只有通過小玄子将本宮和皇上的消息傳遞給沈丞相,本宮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沈楚楚對碧月說了很多,碧月從起初的一臉呆滞,到後來面上重回一絲精神,顯然已經将她所說的話都聽進了心裏。
她走到書桌旁,碧月在一旁為她磨墨,她提筆在桌面展開的白紙上,寫下了幾行小字:“将這個收好,如果能說動小玄子,便讓他将此物交給沈丞相。”
沈楚楚将紙條折好,塞到了碧月的手中,除此之外,她還将身上剩餘的銀票都塞給了碧月。
“若是小玄子猶豫不決,你便用銀票引誘于他。若是小玄子不願冒險……這些銀票你就留在自己身上,定要在傳來皇上駕崩的消息之前,想法子逃離皇宮。”她壓低了聲音,悉心的囑咐道。
這次一走,能不能回來都不好說,碧月跟她沒享過什麽福,如果碧月能逃出去,有了這些銀票,下半生也算是有了着落。
沈楚楚像是交代後事的口氣,令碧月再次忍不住落了淚,她拼命的搖着頭:“娘娘在,奴婢在,若是娘娘不回來……奴婢也絕不會茍活于世。”
聽到碧月的話,沈楚楚鼻頭一酸,唇瓣微微輕顫了半晌,還是将所有話都咽進了肚子裏。
她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可帶的,無非就是帶些換洗的衣裳。
碧月将衣櫃裏的衣裳翻了個底朝天,給她帶的全是禦寒的衣裳。
沈楚楚看着從衣櫃壓箱底裏被翻出來的狐裘大氅,神色微微一怔。
那是第一次見狗皇帝時,晉國皇宮被一場大雪覆蓋,她怕他留下她侍寝,于是冒着大雪從養心殿飛奔離去。
走到了半途,狗皇帝命小德子追了上來,将這件狐裘大氅塞到了她的手裏。
後來的日子,這件大氅便一直被她扔到衣櫃角落裏吃灰,若不是碧月像是魔怔了一樣将衣櫃翻了個底朝天,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件大氅了。
碧月顯然并沒有注意到狐裘大氅,沈楚楚緩步走了過去,慢吞吞的彎下了腰,拾起了這件狐裘。
“把這個也帶上。”她感受着狐裘柔軟的觸感,半晌之後,将狐裘裝進了包袱中。
沈楚楚沒什麽可拿的,她環顧了一圈永和宮,從內殿走到了外殿,最終要目光停頓在了貴妃榻的矮幾上。
那個繡繃上的龍還未繡完,估計這東西往後是用不上了,狗皇帝此次在劫難逃,她也不用在強迫自己繡什麽破錦囊了。
她嘆息一聲,碧月拿着收拾好的包袱走了過來,見她眸光停在繡繃上,碧月擦了擦眼淚,将繡繃一起收了進去。
“寶蓮寺定然是無趣,娘娘閑時也算是有個打發時間的物什。”碧月聲音有些沙啞。
沈楚楚沒有多說什麽,見碧月已經将繡繃裝進了包袱中,便也沒再讓碧月拿出來。
往殿外走了兩步,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疾步走到了床榻邊,将壓在圓枕下的護身符拿了出來。
這是沈丞相給她求得,靈不靈驗先不說,也是沈丞相的一番心意。
“娘娘,您收拾好了嗎?時辰不早了,娘娘該上路了。”雲瓷在殿外喊了一嗓子。
沈楚楚苦笑一聲,瞧雲瓷這話說的,搞得她像是要走黃泉路似的。
她緩步走了出去,到了院子外,便将碧月手中的包袱接了過去。
碧月想要跟着再送送主子,卻被雲瓷攔了下來:“碧月姑娘請止步。”
沈楚楚沒覺得意外,一開始她便已經猜到了,太後絕對不會讓永和宮的宮人邁出院子半步。
若不然萬一有人跑出去跟沈丞相通風報信了,按照沈丞相那個愛女如命的性子,知道太後想要弄死她,怕是要跟太後拼命。
她轉過頭對着碧月笑了笑:“本宮還會回來的。”
碧月眸中含淚,重重的點了點頭,她相信主子一定會平安歸來,一定會!
沈楚楚跟着雲瓷走出院子之後,才知道太後行事有多嚴謹,以防永和宮人偷偷與外界聯系,整個永和宮外都站滿了侍衛,将永和宮包圍的嚴嚴實實的。
她哭笑不得的跟着雲瓷離去,太後不愧是上一屆的宮鬥冠軍,她能想到的事情,太後都已經提前想到了。
沈楚楚發覺,不光是永和宮外,幾乎每個宮殿之外都有侍衛把守着,只不過是旁的宮殿沒有像永和宮那樣圍得水洩不通。
這一路朝着神武門走去,她都沒有看到一個眼熟
的人,皇宮之中似乎在消無聲息之間進行了一次大換血,所到之處皆是一張張陌生的臉龐。
到了神武門,早已經有一輛馬車在此等候,雲瓷望着她半晌,面帶不忍的安慰了一句:“聽聞皇上的天花不太嚴重,想來若是娘娘悉心照料,皇上康健之後,必定會對娘娘的情分念念不忘……”
沈楚楚抿了抿唇,狗皇帝的天花要是不嚴重,就不會被太後強制性的送出皇宮,扔到寶蓮寺那種地方養病。
她知道雲瓷只是安慰罷了,便也沒有拂了她的好意:“勞煩雲瓷姑姑幫忙照看永和宮,若是本宮回宮,必定會對姑姑湧泉相報。”
雲瓷自然是連聲應下,客套兩句之後,沈楚楚便放下了車簾,馬車緩緩駛向了寶蓮寺。
說起來當初丞相夫人便是在寶蓮寺外誕下了原主,也正是在此處,原主與沈嘉嘉陰差陽錯的互換了人生。
沈楚楚感覺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然注定,原主逃脫不開命運的束縛,她也一樣。
或許是太後怕她在皇宮外大喊大叫,馬車的窗格被人用木板封上了,一出了皇宮,便有個身着宮裝的女子跟她一同坐上了馬車。
女子的樣貌有些陌生,瞧着女子身上穿着的宮裝樣式,似乎是掖庭之中下等人穿的。
沈楚楚知道這女子是太後派來看她的,從女子平穩的氣息來看,定然是練過武的。
她将身子縮了縮,太後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連這種埋在皇宮裏的眼線都給翻了出來,看來太後已經将她當做一個死人來看待了。
沒有人會在意,秘密是否洩露給一個将死之人,畢竟都快死了,也就不用擔心秘密外洩。
見沈楚楚縮得像是個鹌鹑,女子瞥了她一眼,眸中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不屑:“你這種女人,怎麽配的上主子?”
沈楚楚:“……?”
她不知道這女子為什麽會突然說出一句令人摸不到頭腦的話,她本想豎起耳朵再聽聽,看能不能聽出什麽蛛絲馬跡,但女子卻就此閉了嘴。
一直到馬車穩當的停在了寶蓮寺外,沈楚楚也沒再等來女子說第二句話。
還沒下馬車,女子便突然伸手對着沈楚楚的脖頸一看,猝不及防的一掌,令沈楚楚毫無防備的暈倒了過去。
女子将她套進黑麻袋裏,而後将沉甸甸的麻袋交給了車夫,自己則獨自一人駕車從寶蓮寺離去。
許是女子下手太狠,等沈楚楚醒來之時,天色都已經黑了。
她揉了揉眼睛,腦子迷迷糊糊的,半晌之後,脖頸處傳來一陣陣酸痛感,她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在馬車之中被女子劈暈的事情。
沈楚楚咬了咬唇,五官微微有些扭曲,最近她是犯了哪門子神仙,這些人怎麽就專門對着她的脖子下手?
船宴上被人差點吊死,永和宮中又差點被人掐死,現在連個掖庭的女子都能随手像是砍小雞似的,對着她的脖頸下手。
若是她能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個練武的師父習武,這些人
有什麽可豪橫的,不就是會點武功?
沈楚楚腹诽之間,眼睛也逐漸适應了黑暗,她朝着四周看了看,這似乎是一間不太寬敞的木屋子,由于屋子裏沒有點燈,她也看不仔細周圍。
她想了想,既然将她關在這裏,想必狗皇帝肯定也在這屋子裏。
既然如此,她應該趕快确定狗皇帝的位置所在,而後盡她所能的躲狗皇帝這個瘟神遠一點。
天花可不是鬧着玩的,她瞧着原主身上并沒有染過天花留下的疤痕,也就是說,原主很有可能從未得過天花。
沒有得過天花,這就意味着,如果她離狗皇帝太近,很有可能會被狗皇帝傳染上天花。
其實她并不是很了解天花這個病毒,也不清楚天花的傳染途徑有沒有飛沫和唾液,她只知道離他遠一點,她就相對安全一點。
沈楚楚摸着黑在屋子裏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她通過從某個窗戶縫隙裏打進來的月光,尋摸到了牆壁,而後一點點的找到了屋子裏的其中一個窗戶。
值得興慶的是,太後并沒有仔細到将窗戶也給全部封鎖上,只是窗戶內側似乎挂了木栓,許是窗戶太久沒有打開過,木栓拔不出來,卡在了窗戶邊沿上。
她對着窗戶鼓搗了一陣,使上了渾身吃奶的力氣,才将木栓拔了出來,用力頂開了窗戶。
新鮮的空氣透過窗戶争先恐後的鑽了進來,只是想象中明亮的月光并沒有如約而至,窗戶外三四寸的地方,有一堵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高牆。
那高牆比皇城的宮牆還要高,難怪太後不封窗戶,便是她打開了窗戶,也絕對跑不出去。
沈楚楚苦笑一聲,安慰自己好歹打開了窗戶,屋子裏沒有方才那樣漆黑一片了。
她轉過身,依靠着窗外那點微弱的月光,摸索到了一張桌子,以及桌面上只可憐兮兮剩下小半根的蠟燭。
蠟燭旁邊有個火折子,她費勁巴拉的把蠟燭點上,有個燭火照明,沈楚楚總算是看清楚了屋子裏的內況。
這屋子不大,屋子裏的擺設更是少的可憐,除了一張桌椅,便只有不遠處的一張床榻。
沈楚楚不出意外的在床榻之上,看到了狗皇帝的身影,他不再像往日一樣身穿明黃色衣袍,他身上只着亵衣和亵褲,凄涼到連個外袍都沒穿上。
她不敢離他太近,一手遮掩着口鼻,一手執着半截蠟燭,往前走了兩步,遠遠的朝着榻上看了看。
即便是在昏暗的燭光下,沈楚楚也能清楚的看到他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上,不規則的分布着綠豆大小的水泡,水泡周圍皆是密密麻麻的紅通通一片。
她只瞥了一眼,便忍不住別過了頭,這簡直是要逼死密集恐懼症,即便她從早上到現在未曾進過食,可看過他小臂上的天花,她還是生出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
天花的症狀伴随着嚴重的高燒,沈楚楚都不用看都知道,狗皇帝怕是已經燒到昏迷不醒了。
但凡狗皇帝還剩一絲理智,太後也不至于膽大包天到敢将他轉移到
這種地方來。
沈楚楚咬着下唇,又将眸光轉回了他的臉上。
他的面龐上倒是沒有被傳染上天花,除了面色緋紅的像是被煮熟了一樣,看起來與平時并沒有什麽兩樣。
如今他高燒不退,屋子裏又沒有燒着炭,連沈楚楚穿着襖子都覺得冷,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亵衣,被褥也不知被誰丢在了床底下。
這樣下去,別說天花能不能好了,估計一夜過去,狗皇帝光是硬生生的凍着,都能凍死過去。
可讓她過去給他蓋被子,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誰知道那被褥有沒有沾過他的身子,萬一要是接觸過他,她再去觸碰,豈不是會被傳染上天花?
沈楚楚縮回了試探的腳步,老老實實的退回了屋子的角落裏蹲着,剛一蹲下,她便感覺到肚子撐不住叫了起來。
自打昨晚上用過晚膳之後,到現在都快二十四小時了,這期間她都沒有進過食,她只覺得餓到渾身無力,眼前隐隐冒出一片馬賽克。
她輕輕的瞥了一眼床榻的位置,想來狗皇帝昨晚上本來想去永和宮,到最後沒有來,就是因為天花犯了。
若是這樣說,怕是狗皇帝從昨晚到現在,跟她一樣也沒有進食。
人是鐵飯是鋼,就是正常人一直不吃飯也得生病,更別提一個這麽大的病號了。
太後這個老妖婆,總不至于狠絕到連飯都不給吧?
就算是地牢裏關押着的犯人,一天還有兩頓飯呢。
沈楚楚咬着唇,忍不住在心中咒罵太後,正在失神之際,門外隐約傳來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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