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卷，完結

明天開始，小夥伴們終于可以見到熟悉的劇情了……老板啊蘭生啊襄鈴啊晴雪啊紅玉啊都要粗來了。披着同人皮子的這篇文寫到一半才讓你們見到這些主角，蠢作者也是蠻不好意思的那個說，哎。

不過就算老板粗來了，蘇蘇男神主角地位還是一百年不動搖……想看老板的小夥伴們，哼哼，死了這條心吧。蠢作者很專一的好嘛！

☆、第 30 章

那是一處如水墨山水畫般的所在，墨色遠山，沉靜碧水。雲間層巒疊嶂，高大的榣木和紅色花枝的若木順山勢漸次而生，妝點出了幾分亮色。山間有數股清泉流下，會聚成潭，山腰有一塊嶙峋巨石凸向潭中，像一座高臺伸入水雲之間。

石臺之上，有一白衣男子，端坐撫琴。琴聲悠悠，一只黑色的水虺盤于琴側。

男子一曲彈畢，待袅袅音韻均随風散盡了，才向身旁的水虺問道：“悭臾，今日之曲如何？”

被稱為悭臾的水虺睜開赤金色的雙眼，十分陶醉，聲音如同鮮衣怒馬的少年一般朝氣蓬勃：“你作的曲子總是好聽的……你天天來給我彈琴，我不能報答什麽，等到有一天我修煉成了通天徹地的應龍，就讓你坐在我的龍角旁邊吧，乘奔禦風，看盡山河風光。”

男子聞言微笑，溫柔沉靜：“山中不知歲月，待得久了心如沉水，彈琴奏樂本是為了怡情，但若無你陪伴，未免也太過孤單，難得你日日都說喜歡，不嫌絮煩，又何來報答之說？不過你的話我記下了，縱然悭臾尚有數千年方能修為應龍，今日之約永遠不變。”

……

畫面一轉，卻是鶴發童顏的紫胤真人出現在眼前。

“屠蘇，你體內煞氣縱橫，尤以朔月時最為嚴重，無形中便可令你殺心重重。為師冥思苦想亦無法可解，唯有冀望以清制濁。昆侖山天墉城乃天下清氣鼎盛之地，雖無法消弭你體內兇煞，卻可減緩其将你蠶食之勢。生死攸關，萬不可擅自離開昆侖，切記，切記。”

“焚寂之劍定是上古邪物無疑，邪劍有靈，遠古之威，為師亦是駕馭不得。此劍似具吸煞之功，力量與你煞氣系出同源，雖不至此消彼長，卻可略為吸納你身中濁氣，故由你保管，但切勿受其牽引，失卻本心，更不可讓焚寂為他人所得。”

……

畫面又是一轉，嬌俏的少女溫柔地看着他。

“不管如何，我總希望我在意的人能活得開心一點，畢竟，人活着總是不易，苦痛也多過于快活，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要更加珍惜生命，不能讓這本就很短的一生還在無邊的苦痛之中度過……既然可以開心地活着，為何要讓自己難過呢。”

“不是因為覺得屠蘇麻煩才啰嗦那麽多，只是想到在山下會很久見不到屠蘇，就會很想念，很不舍，想要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全部交代清楚，希望在沒有我在的日子裏，屠蘇也能過得很好……卻讓屠蘇誤會了。沒有考慮到屠蘇的心情，真的很抱歉。可是……在師姐心裏，屠蘇從來不是負累。拼命地練習劍法，想要保護珍惜之人的屠蘇，即便遭受了不公平的命運，也沒有放棄抗争的屠蘇，在我看來，是和師兄一樣有擔當，了不起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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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

“屠蘇，此去一年半載，等我回來。”

師姐……不要……不要離開！

少女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嫌惡痛恨。

“百裏屠蘇，我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你殺害同門，盜取焚寂劍，私自竄逃下山！是我看錯了你！陵端說的沒錯！你根本就是一個披着人皮的怪物！枉我和大師兄如此信任你！你根本就不配！”

不！不是這樣！事實并非如此！不要相信陵端……他沒有殺害同門！沒有！

“師姐！”

少年驀然睜開眼睛，額上皆是細密汗珠。

“啊，淫賊你醒了？有沒有哪裏覺得難受？”說話的是個穿着湖藍衣衫，長相清秀漂亮的女孩子。

黑衣勁裝的少年眼神已恢複清明，“……這是何處？”

“你不記得了？之前我們打了一架，你好厲害。不過明明是你贏，卻忽然昏倒，吓我一跳。我背着你想找人看病，走到河邊，有個船上的人說認識你，後來我們就上船了。”

少年看向床前站着的少女，想起便是在夢中也能感覺到自手腕上傳來的暖暖氣流，與師姐體內清泠純淨的水系真氣截然不同，卻同樣讓他減輕了不少痛苦。“……是你助我壓制體內煞氣？”

“煞氣？”女孩疑惑地重述了一遍，搖搖頭，“不明白……不過你殺氣是挺重的。剛才見你很痛苦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受傷了，就想試試看把真氣渡給你……有用嗎？”

“……”

女孩也不在意，取出焚寂遞給他，“這把劍還你，是我不好，誰知道你會那麽生氣……你生起氣來真夠吓人的。”

屠蘇收回焚寂囊縛在背上，背對那女孩，“此劍不敢交予他人之手，姑娘見諒。”

“你能告訴我關于這把劍的事情嗎？”女孩興致勃勃地問。

“……無可奉告。”這個女孩太過熱情，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像師姐，可她到底不是師姐。他的師姐，唯有那麽一人。

女孩被這麽拒絕，卻還是很開心的樣子：“這是你的秘密？那……我們來換吧，人界就是喜歡換來換去，我告訴你我的一個秘密，淫賊你就把劍的秘密告訴我好不好？”

“我不叫淫賊！”他因知煞氣将要發作才會選擇去人煙稀少的霧靈山澗獨自熬過，卻未想到會遇到在那水潭裏沐浴的女孩……因太過熟悉的場景讓他有些恍惚，憶起昔年在天墉城後山深處，他也曾無意撞見師姐……卻不想被女孩當場發現，認定他是淫賊。對于這個女孩，他并無一絲窺探之心，也已道過歉，卻被奪去了焚寂，險些為煞氣所控，如今還被叫作淫賊，他豈能不惱怒？更重要的是，每每她這麽叫他，他總會想起後山那一幕……心底深處又何嘗不是覺得自己并非全然無辜？

女孩并未發現百裏屠蘇的惱怒與尴尬，笑着說道：“對哦，那個船上的人說你叫百裏屠蘇。嘻，一時沒改過來。我叫風晴雪，交個朋友吧。你這人蠻好玩的，養的鳥也這麽威風……”

阿翔本是在榻上站着旁聽，聽聞這話，立即得意地鳴叫了一聲。這麽多年了，總算有第二個人這麽誇他了！想起那個初見就誇他威猛漂亮的芙蕖少女……阿翔歪了歪腦袋，都快一年不見了，還真是……有那麽一點想她的。雖然那少女總是喜歡逗弄他，後來也總是說他胖，可卻從來沒有斷過他五花肉……

所以，胖鳥，你到底是在想芙蕖還是在想芙蕖的五花肉啊喂！

“對了，你很喜歡師姐嗎？”

屠蘇一愣，下意識便說出口：“你如何得知？”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師姐啊，喊了好多遍。所以我想，那一定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

“……”

風晴雪笑笑，“時間不早了，我還約了新交的朋友去放燈呢，我先走了。”走了兩步，她又折了回來，“這裏的規矩我懂，打勝了才能發話，改天我再找你比試，要是我贏了，一定要告訴我那把劍的事情哦！”

屠蘇蹙眉，“勿要自作主張。”

風晴雪突然伸手去摸百裏屠蘇額頭的朱砂痣，百裏屠蘇立即躲開。她也不在意，“蘇蘇，你這額頭上的紅點可真好看。”

“蘇……”百裏屠蘇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卻是惱羞成怒，“休要胡亂相稱！”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風晴雪抱了抱拳，不倫不類地告辭，“嘻，這回鐵定沒念錯。”蹦蹦跳跳地出了船艙。

百裏屠蘇撫着額頭，恍惚之間想起初見師姐時，她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對他說，“我是第一次瞧見有人額間一粒朱砂呢……當真好看。”

她大概永遠不會知曉自己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對一個剛剛失去親族，失去記憶，只餘下滿身痛苦的孩子來說是多麽溫暖……就像是冬日裏的陽光，讓人無比眷戀，甚至于貪戀。癡心妄想地想要守住這樣的溫柔，即使明知不被允許。

“好個性子爽直的姑娘。”

艙門口有人掀簾而入，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聲音溫潤清雅，叫人聽着也是心中舒坦。百裏屠蘇從沉思中醒過身來，擡頭望去，來人一身暗黃色寬袍廣袖，容顏斯文俊秀，腰間一對雙佩，烏黑長發松松地束在胸前，則添了兩分別樣風流，少了幾分讀書人的酸腐氣質。

是昨日在翻雲寨見過的歐陽少恭。

“百裏少俠可好些了嗎？”

“原來是你……想起方才那女孩所言，少年微微軟化了表情，誠心說道，“多謝先生相助。”

歐陽少恭淡然一笑：“今夜恰逢燈會盛事，在下臨時起意租了艘船，本想與寂桐、小蘭一起沿河觀燈，可惜未能找到小蘭，後來遇你昏迷，便将你接到船上休息。只嘆在下學藝不精，切過脈後，并無辦法緩解少俠體內煞氣，幸而晴雪姑娘施為，情況方才有所好轉。少俠若要感謝，還是當謝謝晴雪姑娘。”

“……”

少恭溫爾一笑，“險些忘記還有個小東西，它似乎一直跟着百裏少俠，從翻雲寨一路過來琴川，且以為是晴雪姑娘傷了少俠了，對她可兇得很。”話音剛落，一只金毛的小狐貍從他身後鑽了出來，一路爬到百裏屠蘇面前，仰着毛茸茸的小腦袋，怯生生地看着他。

榻上的阿翔一見金毛狐貍，眼睛一亮，長長地鳴叫一聲，扇動着翅膀蠢蠢欲動。小狐貍原本在霧靈山澗想要接近百裏屠蘇時就被阿翔狠狠追過，對它可是怕得很，立即怯怯地退後兩步，又縮到歐陽少恭腳邊去了。

“阿翔勿鬧。”

主人都發話了，阿翔只好讪讪地收回翅膀，鳴金收兵，蔫了下來。

金毛小狐貍見這只海東青真的沒有要撲過來抓它的欲望了，這才放下心來。它走出幾步，身上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狐貍的體态在那光芒中漸漸起了變化……待光芒散去之後，原地只剩下一個四肢着地的少女，水潤黑亮的大眼睛，着一身橘紅色的衣裙，胸前挂着一把長命鎖，腰間還系着兩只金色的鈴铛，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嬌俏可愛的人族少女……

阿翔在一邊低低鳴叫一聲——狐貍尾巴露出來了！

“屠蘇哥哥……”狐貍少女頂着兩只尖尖的耳朵，搖晃着毛絨絨的大尾巴，一臉崇拜地看着百裏屠蘇，眼裏說不盡的依戀。

歐陽少恭低低一笑：“這……古往今來，多有狐妖報恩一說，莫非……”

狐貍少女用力地點頭，認可了少恭的話，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我……襄鈴是來江南找娘，可是一直一直都找不到……在山上玩的時候被那些大塊頭抓去了……要不是屠蘇哥哥來救……”她從地上爬起來，有些不習慣地穩了穩身子，繼續說道，“那時候在山洞裏，身體動不了，可是你們講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一定要報答屠蘇哥哥的救命之恩。屠蘇哥哥叫襄鈴做什麽，襄鈴就做什麽。”

“不必。”百裏屠蘇背轉過身，不去看她，冷靜地陳述事實，“翻雲寨中，我只為救人，對你何來救命之恩？霧靈山澗中見你真身，便已知你是狐妖，人與妖本非同路，你且去吧。”

少年此時的神情雖然稱不上冷酷，但是話裏盡透着堅決，毫無回旋的餘地。便是這初入塵世的狐貍少女絲毫不懂人情世故，也是聽出了這少年不要她的意思。她嗚咽一聲，大顆大顆的淚珠一下子便湧出了眼眶，抽抽噎噎地說道：“嗚嗚……屠蘇哥哥是不是嫌棄襄鈴沒用，連變人都變不好？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我會撲蝴蝶，還會抓蟲子……屠蘇哥哥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狐貍少女實在是哭得可憐，雙眼紅腫，尖尖的狐貍耳朵也沒精神地耷拉了下來，那一副被主人遺棄的樣子叫人看了都心疼，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心生不忍。而百裏屠蘇卻連身都不回，幹脆地置之不理……也不是說少年有多麽鐵石心腸，只是他對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招架之力。自入天墉城之後，他身邊唯一接觸到的女孩便是師姐，可是師姐……與眼前這個狐貍少女截然不同。師姐……他可從未瞧見她哭過。

惹哭一個女孩容易，安撫一個哭泣的女孩卻難。

少年表示這種技術活他根本做不來∑（♀△♀‖）！！

更何況，她若是就此死心，放棄糾纏，也是好的。日前在翻雲寨裏見到那些盜匪以玉橫煉藥為禍蒼生，讓他憶起當年族滅之事，心中隐隐覺得玉橫之事定與他的滅族之禍有關。何況歐陽少恭在煉制起死回生之藥，讓他心裏有了希冀，希望能通過此藥救回已逝的母親……此去必定兇險，又是他自己的事，他不願意累及他人。

少恭本不欲插手此事，奈何屠蘇少年根本就已經放棄治療，少恭無奈，只能做個和事老，“百裏少俠今日輾轉奔波，想是十分勞累。不如襄鈴與在下先行告辭，少俠早點歇息，若有事情，明日再說不遲。”

按人間的規矩，這種‘明日再說’的事情一般都是不用說的了。如果今天沒把事情解決，這事也就半推半就順水推舟地算成了……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狐貍少女不懂這些歪歪繞繞，但她知道歐陽少恭是個好人。在翻雲寨她被喂了藥全身沒力氣，還是這個人給她解藥的呢。如今他既然發話了，那一定是在幫她的。于是少女立即不哭了，頂着紅彤彤的兔子眼大力點頭，“好吧，那明天我再來找屠蘇哥哥……”跟着歐陽少恭，乖乖地離開了艙房。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都要走劇情了……劇情會很眼熟←←，大家随便看看就算啦。

因為女主根本不知道自己穿的是個嘛，所以她不會主動參與到劇情中來，劇情也就會在很大程度上【走向上】保持‘原汁原味’，小幅度因為女主的到來而發生改變。

另外，因為第二卷走劇情了，多數都不是原創了，然後每天要打開視頻邊看邊寫搞得我很心塞！所以，請千萬不要指望我會詳細寫那些劇情，我會一、日、千、裏走完它……嗷，所以到底我為什麽要這麽設定？！

看，女神終于駕到！可惜……男神已被本後媽承包o(╯□╰)o

真是太羞射了，哎~

☆、第 31 章

琴川夜裏的燈會确實是熱鬧非凡，天上繁星，人間燈火，兩相連接，一時已分不清天上人間。

艙外傳來了悠揚的琴聲，在這喧鬧的燈會夜裏也并不會讓人忽略。琴聲仿若有靈一般束縛住人的神魂，絲絲入扣。屠蘇心裏煩亂，想起肇臨之死，自己被冤枉責罰，師姐渺無音訊，待知道這些後也不知會作何反應……聞聽此聲，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船尾。

船尾立着一根木杆，上頭垂挂這一串紅色燈籠。兩岸皆是人流，年輕的男人，女人，小孩……歡笑聲交織在一起。一盞一盞荷花燈被放入河中，随着流水自船邊經過。歐陽少恭盤坐在那串燈籠下，身前一架琴臺，上置一把古琴，一鼎香爐。他神色寧靜，彈琴焚香，好似周遭一切熱鬧皆與他無關，指尖撥動琴弦，悠揚琴聲流瀉而出。

“既已來了，何不坐下？”說話之間卻并未擡頭。

百裏屠蘇走到他身邊坐下，也不多言，靜靜地聽他彈奏這喧嚣俗世之間難得的清音妙曲。

一曲結束，歐陽少恭溫聲說道：“可是身中氣息不調，難以入眠？可需在下替少俠再切脈望診？”

“此非病痛，天下無藥可解。”

“少俠年紀尚輕，修為已是了得，在下雖不通劍術，也知少俠必是師承高人。既是如此，又怎會染上這一身煞氣？若是不能尋得方法根除，假以時日，只怕……”

少年自是了解自己的情況，并不在意，“先生不必諱言，百裏屠蘇自知冷暖。”

河對岸繁華之處，湖藍衣衫，雪色容顏的少女出現在了那裏，正是白日裏見過的風晴雪。她身後跟着兩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大概就是她口中的新交的朋友。她手裏捧着一盞紮得有些粗陋的荷花燈，但她并不在意，臉上盡是開心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伸出手，将河燈送入水中。她的快樂感染了其他人，幾個稚齡小童紛紛圍了過來，睜着大眼好奇地瞧她放河燈。

風晴雪擡起頭，一眼便瞧見了船上的兩人，便用力地朝他們招了招手，喊了些什麽，聲音被掩蓋在了陣陣歡聲笑語之中，可是那明媚璀璨的笑容卻看在了他們的眼中。

歐陽少恭朝她點頭致意，微微笑道：“晴雪姑娘倒是頗得樂趣，女子之中少見如此大方灑脫，當得‘佳人’二字。”

屠蘇低喃：“……佳人？”腦海中卻浮現另一張嬌俏的面容來。

歐陽少恭觀他神情，心中一動，面上笑意不減，溫潤如玉，“少俠心中，可是有思念之人？”

“……”

他雖不說，奈何還是被眼神所出賣。歐陽少恭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想起之前得知的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微微哂笑，“如此燈會美景，若能得與心中思慕之人共賞，倒也是人生難得一幸事……”語氣一轉，他臉色平靜地說道，“可惜，古今繁盛，如幻如夢，縱是風華絕世，終抵不過日影飛去，這世間又有何物恒久不已？”

“……”

歐陽少恭低嘆一聲，道：“在下便是這點煞風景，每見繁盛，必感凋零，百裏少俠勿怪。”

屠蘇：“……”他不求恒久，只求一生。可依他如今情狀，卻是連這短短一生也是妄想。收回心中煩亂思緒，他開口問道：“翻雲寨中，亦曾聽先生一席話，先生似對生死魂魄之事頗有所知所感……”

“這……因讀過青玉壇中惦記，略曉一二，但也僅限那些書中記載，陳年舊事。魂魄之事終究缥缈，人生在世，誰又能親見？翻雲寨中所說輪回往生之妄言，少俠切勿放于心上。”

“那先生何以煉制起死回生之藥，所為治病救人？”

“都道是人死燈滅，便如這燈會盛景，終有盡時。人生豈非正如夜間行船，黑暗之中時而光華滿目，時而不見五指。然而燈會熄滅，船會停止，時歲與生死本是凡人無法可想、無計可施。歐陽少恭不自量力，妄想逆天行事，看一看凡人若有朝一日超越生死，又将是何種光景？”

“先生高志，無怪乎琴曲中隐有滄海龍吟之象。”

“少俠亦通音律？”

百裏屠蘇搖頭：“師尊曾言，琴乃聖人之制，治身怡情，禁邪歸正，以和人心。”

“不錯，古來有‘琴心劍魄’一說，琴與劍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之緣。少俠擅劍，而在下喜好琴藝，結伴同行，也算是一段緣分了。”

————————————

翌日。

兩人在船家那處還了船，即刻啓程，由虞山珍珠灘渡江，前往江都尋一善于占蔔的奇人，請她幫忙蔔測其他玉橫碎片的下落，再作打算。屠蘇本來并沒有什麽行囊，不過一人一劍一鷹，如今因着歐陽少恭的幫腔，多了一只變作少女的小狐貍襄鈴。

三人出了城，步入虞山山道，秀麗的琴川小鎮漸漸消失在了身後，而前方的道路邊上也顯得愈發地草木繁盛。

路過梅花次第盛開的芳梅林時，屠蘇漸漸放緩了腳步，這裏的梅花真漂亮，比天墉城後山的梅花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師姐若是見到，應當會歡喜吧？

歐陽少恭見狀，則微笑地為他們介紹起這芳梅林中梅花的品種，正說着，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喊：“少恭、少恭……”

襄鈴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也循聲四處張望，結果便聽頭上一樹梅花枝桠斷裂的聲音，一個重物朝她襲來。她吓了一跳，好在身手敏捷，很快跳開了。一個穿着一襲青衫的瘦弱的少年從梅花樹上了下來，恰好落在她方才站着的位置上。少年仰面坐在地上，一張清秀的臉都皺成了一團，嗷嗷叫着：“哎喲！疼、疼、疼！屁股要開花了！這兩天真倒黴，怎麽總是摔啊摔的……”還沒抱怨完，便聽到了少女清脆動聽的笑聲。

他下意識擡眼看去，便看進了一雙黑漆漆圓溜溜的眼睛裏。少女的眼睛清澈見底，純真不谙世事，沒染上半分俗世的塵埃，鑲嵌在那張白皙秀麗的臉上，說不出的嬌俏動人。

瘦弱清秀的少年呆住了，連疼痛都忘在了腦後，怔怔地喃喃：“……嬌小可人……溫柔娴淑……”

“所為千裏姻緣一線牽……書中誠不我欺……”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傻笑的模樣看起來有多麽地呆蠢。

襄鈴少女笑容愈來愈大，轉頭看向百裏屠蘇，有些讨好地笑着：“屠蘇哥哥，你看那個人好傻哦，看起來笨笨的~”

百裏屠蘇：“……”

好傻？

好傻？？

好傻？？？

笨笨的……

笨笨的…………

笨笨的………………

清秀少年簡直五雷轟頂，玻璃心瞬間被轟成了渣渣！被自己一見鐘情的少女這麽評價，這世上還能找出一個比他更悲催的人嗎？

歐陽少恭慢慢踱上前來，有些不贊同地看着他：“小蘭你又在胡鬧？為何會在此地？”

“這次不是胡鬧！”那清秀少年一把拽住歐陽少恭的袖子，“我仔細想過了，少恭，我要和你一起去找玉橫！”

百裏屠蘇只覺得自己的頭有些隐隐發疼……被稱作小蘭的少年他日前還在翻雲寨見過，名叫方蘭生……他的聒噪給屠蘇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還說不是胡鬧。”少恭無奈地看着他，“方家家境殷實，你若當真不喜念書考取功名，自可跟随長輩學習經商之道，如此離家，豈非兒戲？”

方蘭生抓狂地大叫，“不行啊！我要是繼續呆在琴川，哪裏還有活路啊！”

“為何有此一說？”

方蘭生一怔，連忙扯出一個笑容遮掩，“沒……不是……只是我、我向來仰慕修仙門派，玉橫又事關重大，我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天下大事為己任，怎麽能袖手旁觀！”

歐陽少恭淡淡說道：“說真話。”

“好吧……”方蘭生瞬間萎了，自知不可能瞞過少恭，只能選擇妥協，只是想到昨日之事，一張清秀的小臉已經完全垮了下來，将自己在書院睡個覺卻被女妖怪追，慌亂跑路之時卻被從天而降的繡球給砸到，結果被孫家小姐那長得分外剽悍的天仙肥婆奶家派人關了起來，最後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歐陽少恭默了一瞬：“小蘭是想逃婚？”

“我根本沒答應要娶啊！這不就是一場意外嘛。”方蘭生可憐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少恭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可不能把我推向那龍潭虎穴啊！”

“……”

方蘭生苦着臉，“那天仙肥婆的樣子你是沒有看到啊，有四個我那麽壯，長得那叫一個兇神惡煞，還口口聲聲說她家小姐跟她一樣美貌……”他打了一個寒戰，“少恭，你我那麽多年的情分，你不會忍心看我去死吧！”

“哪裏有你說的那般嚴重。”歐陽少恭搖頭說道，“你若是當真不喜，與你二姐說清楚，将親事退了也就罷了。如今你這樣冒冒失失地跑出來，方家人卻不知，終不是辦法。”

“這事要真那麽容易解決我也不會溜之大吉了，少恭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姐的性子，她整天想着讓我成親，這要是真把這事告訴她了，我還有命出來？直接被綁去洞房也有可能！”他撇了撇嘴，“反正，我在出城之前已經修書一封找人送去家裏，看這時辰，差不多是剛收到了。”想到自家那兇悍無比的二姐看到信時會有的反應，他默默地哆嗦了一下……希望等他回去之時二姐已經消氣了吧。“少恭，你一定要幫我！就讓我跟你一起去找玉橫吧！少恭求你了！”

歐陽少恭苦笑：“你已如此破釜沉舟，我還能拒絕不成？只是此事還須問過百裏少俠。”

百裏屠蘇沉默不語。

方蘭生與這木頭臉十分不對盤，見少恭這麽說，生怕百裏屠蘇出口拒絕，當即說道：“尋找玉橫乃是青玉壇之事，要和什麽人一起找，也該是少恭你做主，問他做什麽？”說着說着想到昨晚之事，他心中怨氣橫生，氣哼哼地抱怨道，“再說昨晚要不是他見死不救，我怎麽可能會被那個天仙肥婆拖走！根本不會生出那麽多事來！”

百裏屠蘇冷冷地瞥他一眼，方蘭生吓了一跳，雙手舉在胸前，有些中氣不足地叫道：“你、你待怎樣？！想吵架！”其實私心裏，他還是有些害怕這個木頭臉跟他生氣的……畢竟在翻雲寨時，他可是親眼見過木頭臉的殺傷力的……根本就不是他這麽一個身嬌體弱的小書生可以對抗的好嘛。要是光吵架的話，他有絕對贏的信心╮(╯▽╰)╭；可如果是打架……不是他謙虛，被秒那是肯定的了！

百裏屠蘇不願搭理，直接走開了。倒是襄鈴在一邊看得不忿，怒氣沖沖地瞪着方蘭生：“不許你欺負屠蘇哥哥！你這個大呆瓜！”

方蘭生表示自己很無辜，他什麽都沒做啊，分明是那木頭臉以眼神欺負了他！

“小蘭說話向來不甚注意，襄鈴，你莫與他計較。”

襄鈴還是很聽歐陽少恭的話的，鼓着一張嬌俏小臉說道：“反正不許他說屠蘇哥哥壞話。”說罷便跺跺腳，轉身去尋她的屠蘇哥哥了。

只留下方蘭生一人紅透了一張臉，呆呆地想着……原來她叫襄鈴啊……襄鈴，襄鈴……這名兒還真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那個《沉浮》視頻，實在不讨厭老板和巽芳，也都是可憐又可悲的人啊。

☆、第 32 章

江都乃是江南第一大城，擁吳楚而連中原，瀕東海而納百川，商賈雲集，貨殖繁興，內有亭臺樓閣，畫廊飛棟，水榭歌臺。此時正值春日，煙雨蒙蒙，城裏城外瓊花盛開，滿城皆是清香飄蕩。比起琴川的秀麗，江都于秀麗之外更添了幾分古老大氣。

江南煙雨最是迷行人眼。

方蘭生長那麽大，還只在琴川小打小鬧過，本以為琴川已是極為繁華漂亮之地了，如今見了江都，方才知道原來的自己目光短淺，坐井觀天了。他有預感，此行定然會精彩紛呈，不會叫人失望……只可惜……

他默默地看了眼少恭和襄鈴，要是只跟他們一起來旅行，那該有多好……

視線又默默地移到了木頭臉，風晴雪和女妖怪身上……木頭臉也就算了，沒有他的戰鬥力，找玉橫什麽的笑笑也就過去了；風晴雪雖然古怪了一點，但也不算讨厭，一起就一起吧；可那個女妖怪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女妖怪在琴川追了他那麽久，害得他慌亂逃竄之間不小心接到了孫家小姐的繡球不算，如今還不放棄，竟然跟着他出了琴川一路來了江都……他為什麽要跟一個女妖怪一起同行啊這不科學！

好怨念。

————————————

幾人下了客船，風晴雪伸了一個懶腰，感嘆道：“坐船真好玩！”轉頭看向屠蘇，“蘇蘇，這是我第二次過長江，第一次時簡直吓一大跳，這麽大的河！聽說海比這個還要大，是真的嗎？”

百裏屠蘇：“……”

襄鈴瞟了她好幾眼，小聲嘟囔道：“說什麽呀……怪人……”

紅玉……也就是蘭生口中的女妖怪此時已經從歐陽少恭那裏得知了此行的來龍去脈，有些感慨，“想不到一個玉橫牽連出如此多的事端。”

歐陽少恭點頭：“正是。”

“在下于青玉壇專心所學僅是煉丹制藥，道術劍法可說不值一提，如今能得百裏少俠相助，自是安心許多。”

方蘭生本是奇怪地看着少恭和女妖怪，視線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地掃着……真奇怪，為什麽他會覺得女妖怪和少恭站在一起時的畫風這麽和諧？為什麽覺得自己在這個畫面裏有些突兀？正當他糾結地否定了自己一百遍的時候，便聽到了少恭對百裏屠蘇那個木頭臉委婉的誇贊。他當即清醒過來，重重咳了幾聲，以示存在感。

歐陽少恭會意，很給面子地順勢說道：“自然還有小蘭與襄鈴，亦是助我良多。”

方蘭生表示自己被順毛得很舒坦，滿足了。就說自己不是半點用都派不上的嘛←▽←！

風晴雪這一路也聽了歐陽少恭說了此事經過，走上前去說道：“那個玉橫要是不快點找回來，說不定還有很多人會被吸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