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叛徒

見黃春蘭以城裏人自居，張口閉口都是嫌棄這個不衛生、那個不幹淨，老兩口心裏對這個媳婦很有意見。

沈正強受枕邊風影響，倒沒覺得老婆不好。

他在外打工多年，心裏早有種隐約的優越感。

這兩年被老婆不斷強化，他也開始以城裏人自居，對老家的很多東西都看不順眼了。

見沈鴻飛說着流利的農村方言，他開始擔心神童兒子會被老家的落後、愚昧拖累，提出想要帶其前往石頭城念書的想法，遭到全家人反對。

“我早問過了，像我們這種外地人，在那邊根本上不到好學校。還不如讓小飛在這邊上學呢。”黃春蘭頭一個反對。

“小飛這麽聰明，應該會被好學校破格錄取。”沈正強充滿信心。

“學費很貴啊！”黃春蘭擺出反對理由，“你把錢都花在他身上，小發以後怎麽辦？我們住的地方本來就小，他要是過去了，怎麽住啊？我要給工程隊做飯，帶小發一個就夠累了，哪有力氣多帶一個啊？”

沈鴻飛知道沈正強目前只是個手裏有十來個小工的大工頭，居住環境并不好，不想過去湊熱鬧。

見黃春蘭如此嫌棄自己，他估計她早把身世不明的自己剔除出了小家庭，也不想跟這個自私的勢利眼攪和，遂主動表明立場。

“我不去。我現在挺好的，老師們都喜歡我，連校長都關照我，每學期還有獎學金。”

“那就在老家呆着吧。”黃春蘭順杆爬，“你在家沒少受你大伯關照，平日裏要多孝敬他。他沒兒子，你就給他當兒子吧。”

“憑什麽？”沈怡柔怒道，“你們的兒子，憑什麽讓我爸養？”

“唉……你這丫頭怎麽回事？大人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有點規矩沒有？”黃春蘭怒目相向，“你将來嫁了人，還會想到伺候你爸？他不得有個養老送終的兒子？他生不出來，我們送他一個，是為他好。你個賠錢丫頭，有什麽資格攔着？一邊兒去！”

“我不嫁人，就留在家裏伺候我爸！”沈怡柔大表忠心。

黃春蘭嗤了一聲，諷刺道：“你還小，不懂男人的好處。等你到了年齡，嘗了男人的滋味兒，保管胳膊肘往外拐，把你爸甩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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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兩年在大城市開了眼界、長了見識，氣勢明顯比以前足，嘴皮子也因為天天跟很多人打交道而變得更加利索，就是那股子粗魯的潑辣勁兒始終不變。

不過，她話糙理不糙，很有說服力。

許紅珍見黃春蘭主動提起送兒子這事，對她的厭惡感大減，決定趁熱打鐵。

她把沈正強叫到卧室，關起門來說悄悄話。

“幺兒，你哥那毛病一直沒好，也沒心思再娶，這輩子是別指望生兒子了。你有兩個兒子，也照顧不過來。你這些年不在家，你哥沒少照顧小飛。早送晚接，中午送飯，晚上補課，從沒怨言。你把小飛過繼給他呗。兒子還是你的，卻不用你掏錢養着。以後，家裏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兩個兒子的。那幾個賠錢丫頭，一分都撈不着。”

得知有利可圖，沈正強心中大動，卻還是猶豫道：“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你哥要你兒子養老送終，把家産留給小飛是應當的。我和你爸都是這個想法。”許紅珍說道，“你要是同意，我就跟你哥說這事。他八成會同意。”

沈正強沉默片刻，決定先跟老婆商量一下，再作決定。

許紅珍老早就跟黃春蘭是同一陣線，現在見對方立場不變，哪還有不放心的。

沈正強出了母親的卧室，就找黃春蘭商量。

黃春蘭拍手稱好：“給他呗。小飛是咱倆生的，就算過繼給他，也還是咱倆的兒子。不過，你得讓他答應，将來把家産都留給小飛。”

“這好像太貪了。他總得給4個女兒留一點。”沈正強故作大方。

“都嫁出去了，還留什麽留？大不了給點錢做嫁妝。反正，咱們小飛得占大頭！”黃春蘭賊兮兮地笑道，“這下好了，咱不用往小飛身上花錢了。可以多攢些錢過好日子了。趕緊跟你媽說，我們同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快去！盡快把這事辦了，省得過幾天又變卦！”

有了老婆的支持，沈正強不再猶豫，随即找上許紅珍，明确給出答複。

許紅珍見沈正強這麽快就被黃春蘭說服了，擔心幺子變成妻管嚴，打算等過繼這事辦好了，再提醒一下兒子，免得将來被那個騷蹄子戴綠帽子。

沈正高從母親那裏得知沈正強同意他過繼沈鴻飛，但是希望他将來能把大部分家産留給這個兒子，心裏覺得好笑，嘴上則痛快答應。

他巴不得沈鴻飛能夠盡早光明正大地叫他“爸爸”，一過完年就托人幫忙辦理過繼手續。

手續辦完後，沈鴻飛正式成為沈正高的兒子。

老兩口把三個女兒及其家屬都叫了過來，擺了兩個圓桌慶祝這事。

沈怡柔氣得亂砸東西，被沈正高恐吓後這才不敢造次。

一想到自己要是再這樣針對沈鴻飛就會被爸爸送人，她對沈鴻飛的恨意更加深了。

沈鴻飛豈會注意不到沈怡柔對自己與日俱增的恨意，心裏厭煩。

想到前世的沈正高于1995年冬天車禍去世，他越來越為對方的安全提心吊膽，覺得減少花費在交通上的時間是避免車禍的有效手段。

待沈正強一家三口離開、家裏忙活完了，他便向沈正高提出在清水小學附近租房獨居的想法。

他雖然這樣提，但是知道愛子心切的沈正高不會舍得讓他獨自住在外面，最後肯定要陪他一起住。這樣一來，沈正高就不必每日花費大量時間在路上了。

沈正高仔細思量了一番，打算私下裏給電化廠領導送點禮，拜托對方幫忙分配一間公寓。

他在電化廠是老員工，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早該分到房子了。

不過，他擔心超生這事曝光，一直沒有積極争取，把分房的機會留給了別人，因此還得了個好人緣。

如今，為了兒子，他得向廠裏争取住房。

沈鴻飛卻認為等廠裏分房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堅決要求沈正高立即着手租房一事。

沈正高拗不過兒子，只好點頭答應。

于是乎，父子倆在縣城租來的小房子裏過起了二人世界，只在每周周日才回沈家村。

沈怡柔見沈鴻飛如此霸占自己的父親，心中恨意更深，天天在姐姐、妹妹面前抱怨，逐漸把仇恨種子種進了她們心裏。

沈鴻飛敏銳地感受到四姐妹的恨意，并沒放在心上。

他前世就和她們有仇，這一生也不強求與她們和平相處。

他沒想到，四姐妹的仇恨之火會殃及沈正高。

沈正高托領導辦理分房相關事宜這事觸動了廠裏某些人的利益，致使他們着手尋找其弱點加以攻擊。

于是乎，他超生這事終于紙包不住火，在劉秀梅和四個女兒的配合推動下被曝光了。

這麽一來，他不僅別指望分到房子，連鐵飯碗都難以保住了。

得知劉秀梅在背地裏害自己，他并不驚訝。

可是，發現四個女兒竟然聽從劉秀梅的安排揭自己的老底，他真的是驚怒交加，又覺得異常傷心。

他被至親的背叛深深傷害了，停職接受調查期間都沒回沈家村，而是窩在租來的房子裏日日借酒澆愁。

沈鴻飛在前世經歷過被至親背叛的痛苦，知道這不是短期內可以釋懷的，也不浪費口舌勸他，只是限定了他的喝酒量，讓他始終處于微醺狀态，不至于爛醉如泥。還每天把他反鎖在屋裏，以防他喝了酒跑出門遇上車禍。

他沒想到，自己為了拯救沈正高的生命，竟害他保不住鐵飯碗，心裏愧疚，想要幫忙，卻又無能為力，只好拼命讀書。

他不滿足于只上縣小學，還想進更好的學校。

他知道，沈正高的人脈圈僅限于清水縣這種小地方，若他想爬得更高，就不能指望對方幫忙，只能一切依靠自己。

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大環境下，他只能靠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因為敵對勢力來勢洶洶，沈正高又頹廢不作為，最終，他在電化廠的工作沒保住。

他得到一筆一千塊錢的遣散費，于1995年冬天失業。

沈家老兩口獲悉後大怒，将四個吃裏扒外的孫女全部趕出了家門。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16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