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中招

後來我還是和楊晨談了談，主要是關于他的舍友趙傑。楊晨很痛快的表示他會搞定，并且用一種很土豪的方式把這事解決了。

他花四百塊一個月在醫院外面租了一間房，請趙傑出去住。至于他的宿舍，完全變成他和蘇曉麗的蜜月新房。

為什麽是趙傑搬而不是他們搬，完全是因為蘇曉麗是寧醫的實習組長，随時有事需要随叫随到。趙傑對他的新居也很滿意，因為小區裏就有一個網吧，他可以晝夜不停的上網。

沒錯，離開了學校的約束，醫院又管的比較松，大家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絕對自由了，都覺得不能浪費青春的尾巴，開始了最後的瘋狂。我們不是學生，我們也不是醫生，我們是醫科實習生。

瘋狂都是其他人的，對于我，選擇了霍主任做自己帶教老師的倒黴蛋，只能苦逼的跟着她查房，門診，手術，寫病歷。

每天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最可氣的是其他的婦科實習生都在嬉戲玩樂，完全沒有我這麽好的待遇。

對，這是李小萍師姐說的。“不要看李主任她們的學生玩的開心，他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接觸到婦科。這唯一的機會，就這麽被浪費了，一群蠢貨。”

其實我心裏也明白，李小萍說得對。而且跟着霍主任快一個月了，慢慢的和她們也熟悉了，慢慢的适應了高強度的工作，慢慢的我居然也喜歡上婦科了。

打住打住，我可不想幹婦科。

別看婦科忙，但是真的熟悉了也相當簡單。某一天我對霍主任說：“我發現婦科其實就是兩個問題，意外懷孕和不孕不育。”

李小萍哈哈大笑，說我這是開竅了。霍主任也笑了一陣，感慨着說從常見病角度來講，還真是這麽回事。

“其實婦科還有很多鑽研的方向，為什麽大家只看到這兩樣？因為這個最簡單，還最賺錢。”霍主任感慨着說：“經濟挂帥，現在都向錢看，真不知道過兩年我退休了，婦科變成什麽樣子。”

我和李小萍都沉默不語，霍主任的接班人是李主任，她整天忙着掙錢，連實習生都懶得管。我遇到嚴格而認真的霍主任，何其有幸。

“未婚先孕，反複流産，婦科炎症，不孕不育。為了錢什麽都做，笑貧不笑娼，這就是現在的社會病。”霍主任最後總結道：“女人，要自愛啊。”

“我就很自愛。”李小萍自信滿滿的說。

“你？也得有男人看上你啊。”霍主任毫不客氣的說。

霍主任你毒蛇了啊……李小萍直接被秒殺……我就看看不說話……

霍主任總是告訴我，實習的時候不在于見識了多少疾病，掌握了多少技能，而是要鍛煉思維能力，學會婦科醫生的思維能力。

“只有你像一個婦科醫生那樣去思考，才能說你的實習是合格的。”

我對這個能力感到很困惑，說句自誇的話，我很努力很認真的在學習，可是，霍主任總是認為我欠缺了點什麽。晚上，又是夏晴的夜班，我陪她到十一點，做了兩個清創縫合，一起收拾器械。

“其實吧，護士這行很容易。”我向夏晴請教這個問題，她想想回答：“因為有醫生下命令，我們只要遵從指令。所謂操作，流程，這些熟能生巧的東西，只要沉下心來練，總是能掌握的。”

“我現在就是缺少機會啊。”我說。

“可是你以後不會缺少機會的。”夏晴說：“你是醫生，你不是執行者，你是下指令的那個人。面對患者時，醫院的一切都是為你服務，聽你指揮。在你和患者面前，沒有任何人。”

“用你的全部精力去發現問題，找到每一個問題的答案，不放過每一處疑點，做到你能做的每一步。”夏晴說：“掌握醫生的技能不難，但是用醫生的思維方式去面對患者，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理解就是這樣。”

“或許吧。”我嘆口氣：“可是我還是覺得掌握技能很難啊，你看我練了這麽久……”

“那就接着練啊。”夏晴笑了：“正好，觀察室有個病人傷口滲血了，沒人願意換藥，你去吧。”

“這個鐘點換藥？”我看着夏晴：“沒搞錯？”

“沒錯啊，他有間歇性躁狂症，自己把紗布撕了。換藥的時候小心點，會咬人的……”

“咬人？有沒有狂犬病啊？”我假裝害怕的問。

“有也沒辦法啊，你不去只有我去了。”夏晴也裝可憐。

“那還是我去吧，我皮厚。”我連忙說。

“好了，我幫你抓着他，沒事的。”夏晴一邊笑着一邊拍着我的後背：“幫幫忙啊。”

她總是喜歡這樣對我，帶着熟絡的肢體接觸。對她的特別對待，我心中竊喜，又惶惶不安。她是喜歡我，還是對每個人都一樣？我一個實習的小醫生，想這些會不會太多？

一轉眼，我即将結束在婦科的實習，霍主任對我還是比較滿意，一些簡單的情況，也讓我自己去處理，比如現在。

“小肚子疼啊，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努力維持着嚴肅，看着面前的患者和她的朋友，或者叫同事。

“她啊，她就是累的。你是不知道，昨天她的生意多好……”患者還沒說話，她的朋友就滔滔不絕。兩個女人一個瓜子臉，一個小圓臉，年齡都不大，長得都很漂亮。濃妝豔抹，衣着暴露，濃烈的香水味直嗆人，有點豔麗的過分了。

這兩位姐姐一看就是特殊職業，還是久歷風塵的那種。李小萍檢查完了之後，直接丢給我了。

“哦，這樣啊。那你的月經是上個月幾號？”我直接問道。

“上個月十一號。”我的病人，那個瓜子臉回答道。

“不對，明明是上個月十八號。”她的朋友小圓臉搶着說。

“十一號。”瓜子臉糾正道。

“是十八號。”小圓臉很認真的說：“那天王老板請客，你還說不能去……”

“我自己知道，是十一號。”瓜子臉有點不耐煩。

“是十八號，我記得清清楚楚……”小圓臉說。

“NTMD我來月經你來月經啊？我說十一號就TMD十一號！”瓜子臉一拍桌子，大聲吼道。

“那，做個B超吧。”我聽得一頭汗，把勾好的申請單遞了過去。

“走！”瓜子臉站起來，拉了一把小圓臉。

“明明是……”小圓臉還是嘟囔着。

“這些人啊！”霍院長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就是不自愛啊。”

“就是，也就是個子高點，長得還沒我好看呢。”李小萍憤憤不平道。

我和霍主任對視一眼，都不說話了。

師姐你和她們不一樣，你是心靈美。

兩位小姐剛走，就來了三位貴客。李副院長帶着他的夫人女兒來找霍主任。

“霍院長，還請你給我愛人看看，最近她總是肚子疼。”李副院長白白淨淨，一看就是文弱書生；他老婆個子不高，雖然眼角皺紋很深，打扮的倒是很時尚；他們的女兒留着厚厚的劉海，幾乎看不到眼睛，就是皮膚有點晦暗。

“李院長啊，還親自跑一趟，給我打個電話不就行了。”霍主任笑着：“李小萍，給你阿姨檢查一下。”

“對了，我家丫頭最近也不太好，不想吃飯，脹氣的厲害，霍主任一起看看吧。”李院長說。

“行，小萍一起查查。”霍主任說。

沒一會李小萍檢查完了，三人從診療室出來。院長夫人臉有點紅，她女兒還是面無表情。

“都沒事。”李小萍說，對我們做了一個很隐晦的眼神。內涵很多，翻譯過來就是這就是我說過的出軌的院長夫人，你們看你們看出事了吧，我看八成就是有了。

我對她回了一個眼神，含義是哇塞師姐料事如神，這麽說李院長太可憐了，頭上的帽子都綠油油的了。

霍主任也掃了我們一眼，你們兩個都收斂點不要眉來眼去一會我打死你們信不！

檢查完了就是問診，霍主任對院長夫人，李小萍對女兒，幾句話問完了，基本上可以确定李院長夫人是懷孕了，他女兒胃腸炎。

“孩子沒事，估計是累的。注意休息，吃點抗生素。”李小萍說。

“就是，今年不是要升高中了嗎，壓力太大。每天補課都到十一點才回家，真要好好休息幾天。”李院長心疼的說。

“至于阿姨啊，李院長你帶阿姨去做個B超吧，我們确診一下。”李小萍笑笑說。

“你看，都怪你！”院長夫人臉更紅了，嗔怪的砸了李院長一下。

“都怪我都怪我。”李院長也不好意思的說。

他女兒擡頭看了看爸媽，又低下頭。我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窩發青，有點浮腫，脖子上還有輕微的痕跡。

這個樣子的女人我太熟悉了，蘇曉麗每天起來，拿着牙刷在水池刷牙就是這德行。是累的，不過是那種累的……

“你月經上個月幾號？”我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女孩低着頭，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什麽意思？”李院長還沒反應過來，院長夫人的臉已經變了。

“哦，我的學生，這孩子在婦科都職業病了。”霍主任連忙打着哈哈。

“就是，我們都職業病了。”李小萍也笑着說：“不過李院長，既然查B超那就一起查一個，查查膽囊胰腺，子宮附件都查查，萬一有炎症呢。反正B超沒有傷害。”

“也行。”李院長到很痛快：“走吧。”

李院長三人離開，李小萍就發飙了：“就你有能耐對吧？就你嘴快是吧？人家一個初中生，你問什麽問啊！”

霍主任倒是為我說了句公道話：“小萍你是沒有問清楚嘛。”

我攤攤手裝無辜，心裏只想着夏晴說的。

用你的全部精力去發現問題，找到每一個問題的答案，不放過每一處疑點，做到你能做的每一步。

大約過了半小時，我們都等急了。李院長他們沒回來，瓜子臉和小圓臉倒是回來了，一臉的興奮，我們還以為她想要這個孩子呢。

“你們知道嗎？彩超室可熱鬧了。那個孫子，還穿着你們醫院的白大褂，還插隊。說什麽他們趕時間，明明是嫌我們，我呸！”小圓臉還是那麽健談。

“說重點。”瓜子臉很有氣勢的打斷她。

“你們知道嗎？他是帶老婆孩子來檢查的。結果怎麽着，老婆一查，早孕；孩子一查，也TMD早孕……哈哈哈哈，樂死我了，你們是沒看到那孫子的表情……”小圓臉哈哈大笑前仰後合。

我們三個面面相觑，還真的中招啊？

“兩口子當場就吵起來了，那個熱鬧啊。還嫌我們髒，也不看看自己！一肚子男盜女娼，小女孩還初中生呢，我呸！老娘初中還是處呢……”小圓臉念坐俱佳，講的眉飛色舞。

“好了，辦正事吧。你查的有沒有啊？”李小萍打斷了她，直接問瓜子臉。

“有，這下倒黴了！要休息好久，這個月喝西北風了。”瓜子臉立刻變成苦瓜臉。

兩個人走了，我們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哈哈大笑，一邊笑着還一邊偷看外面，就像做賊一樣。

“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是一個合格的婦科醫生了。”霍主任笑完，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