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急診

李副院長的故事迅速的傳遍醫院，那天下班我和夏晴一起打羽毛球的時候，她一臉好奇的問我。聽完了整個故事還追問細節，一副超級八卦的樣子。

“就這麽有意思啊？”我說。

“沒意思嗎？”她反問，然後我們都笑，笑得幸災樂禍。

“你這個人很三俗啊。”笑完了夏晴感慨着說。

我無語了，剛才是誰眼睛亮晶晶的，一直問李院長的臉色表情什麽的。

“你們聊什麽呢？還說來打球，在這聊得開心，讓我跑腿。”小貓拿來三瓶汽水，大呼小叫的說。

“熱的沒得命，傻子才打球。”夏晴擦擦汗說。

“那還讓我去買汽水。”小貓氣呼呼的說。

“能者多勞嘛，可愛的小貓。”夏晴連忙摸摸她：“來，一人一瓶。”

她拿了兩瓶，遞一瓶給我，我注意到她自己那瓶是常溫的。

“你不喝冰汽水嗎？”我問。

“嗯，我的胃不太好。”夏晴說：“你也少喝冰的，剛運動完。”

“什麽運動嘛，就打了十幾分鐘球，坐在這聊了半小時。”小貓嘀嘀咕咕的說：“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說李院長啊……”夏晴一臉興奮的對小貓說：“你知道這事吧？小鄒當時就在現場，聽說李院長氣得……”

兩個人湊在一起，一邊聊一邊笑，很快把我忘到一邊去了。我坐在樹蔭底下，喝着汽水，看着夏晴和小貓聊天，心情居然格外的輕松。擡頭遠眺，從女貞樹的枝葉空隙看到湛藍的天空，炫目的晚霞，還有夕陽的暗金色。我第一次感覺來海陵是個正确的選擇。

多美啊……

我的第二個實習地點是急診科，當我向賈主任報到的時候，他居然能認出我，站起來和我一個勁的握手：“小鄒啊，你正式來我們科了？”

“向賈主任學習。”我恭恭敬敬的說。

“相互學習吧，我們這裏你也常來，一切都知道。來急診就是多看多動手，自己機靈點。當然，你是我們這裏的常客啦，不要我多說，哈哈哈哈……”賈主任笑着說。

能被萬事不問的賈主任知道，我就很滿足了。這個神奇的賈主任，還真的是個特立獨行的人。

賈主任是呼吸科的，剛開始任急診科主任的時候，還蠻有幹勁，但是兩三年之後，開始消沉圓滑，把一切事務交出去，自己躲在後面，急診科的一切業務他都不參與。就連辦公室，都是在二樓值班室的隔壁。

不知道是不是很少有人和他聊天，賈主任和我海闊天空的一通胡侃，半小時之後才說：“今天方主任值班，你跟着方主任吧。”

“賈主任，我能跟肖醫生嗎？”我聽了連忙說。

有了夏晴這個內應，我才不是當初那個兩眼一抹黑的傻瓜。賈主任才不在乎我跟誰實習，這個時候不提條件，什麽時候提條件。

“小肖啊，他是住院醫生啊。”賈主任想了一下笑了：“哦，他和夏晴搭班啊……也行，你跟着他多看看。我給方主任說過這事，你去和他說一聲。”

“謝謝賈主任。”我連忙道謝：“那我下去了。”

從急診二樓下來，搶救室才是急診科的主戰場。不過上午九點正是急診的空閑時間，風平浪靜，天下太平。

“小鄒來了。”護士們圍着趙組長，正在學習，魏護士長背着手在一邊看着，看到我笑着打招呼：“你也輪轉到急診了。”

“對啊，護士長多關照啊。”我連忙說。

“客氣什麽，熟人了，夏晴的跟班嘛。”趙組長屬于那種不說話高冷，講話憨豆類型，看到我一本正經的插了一句，旁邊護士都吃吃的笑。

“對啊，你都是熟人了。”護士長笑眯眯的問：“你跟着誰啊？方主任？”

護士長話剛落音，一個高個子大腦門，帶着金絲眼鏡的中年人走進來：“護士長叫我幹什麽？想我了？”

“想你個鬼。”護士長呸了一口：“你來幹什麽？”

方主任嬉皮笑臉貼近護士長，對着她的臉撅着嘴，幾乎都能碰到她了，麽麽噠了幾下，才滿足的說：“留觀三床的頭孢皮試陰性，能打水了。”

魏護士長根本不在意方主任的流氓行徑，反倒是瞪大了眼：“什麽頭孢皮試，誰給他皮試的？”

“我啊。”方主任連忙說：“我給他做的，這不是老同學嗎。”

“老同學，那一個是你老同學啊？白天的還是晚上的？”旁邊的趙組長不懷好意的笑着問。

“白天的，當然是白天的。”方主任連忙說：“拜托了啊，我先走了。”

“方主任，我是海醫的鄒慶語……”我顧不上打聽什麽白天夜裏的老同學，連忙追上去向方主任解釋自己實習的事情。

方主任原來也是呼吸科的，今年四十多，也是副主任醫師了。在醫院裏，只要是副主任醫師以上，不管是不是擔任職務，都可以被尊稱為主任。不過方主任這個主任，含金量比賈主任差遠了。

方主任這個人風流成性，放蕩不羁，喜歡打牌喝酒。當年因為賭博，還被公安局拘留過。也就是因為這個，他被發配來急診科，屬于沒有前途的人。不過，對我們這些實習生，他倒是和氣的很。當然，也從不教我們什麽就是了。

我和他說了換老師的事，他很痛快的答應了。并且丢過來一堆病歷，讓我上午沒事寫完它。

急診科也有自己的留觀室，裏面十幾張床位，算是急診醫生的自留地。但是大家誰都不想寫病歷，所以就苦了我們這些實習生了。

病歷一直寫到中午，方主任訂了飯，跑到留觀室去了，夏晴拎着飯盒給我送飯。

“行啊小鄒，都有人送飯了！”趙組長看到夏晴，故作驚訝的說。

“我昨天請夏晴吃水果，說好她今天請我。”我連忙說。

“天太熱，來吹吹空調。”夏晴說。

“別描了，越描越黑。”趙組長哼了一聲，噠噠噠的走了。

“切，別管她。”夏晴說：“來，吃飯。”

食堂買的番茄炒蛋，水芹菜，清淡少油，不合我的胃口，卻是夏晴的風格。

“怎麽樣？急診還習慣嗎？”她把飯盒打開，自己卻沒動，懶洋洋的抱着一個蘋果啃。

“一上午閑的要命。”我說：“你不吃嗎？”

“我沒胃口。”夏晴說：“回去喝粥，小貓早上就煮好了。”她看看外面：“這天夠熱的，快點吃，吃完飯有你們忙的。”

我愁眉苦臉看着水芹菜，挑了一根嚼了嚼，難以下咽。

“不許挑食。”夏晴立刻說。

我一咬牙咽了下去，看着夏晴：“你不會有個特別挑食的弟弟或妹妹吧？”

“少廢話，全給我吃了，不讓我弄死你。”夏晴對我揮揮拳頭，威脅着說。

我大口吞了幾口飯，又咽下一大口芹菜，噎的直翻白眼，夏晴看了笑得靠着椅子直抽抽。

吃着飯，我問夏晴知不知道留觀三床，也就是方主任同學的事情。夏晴一聽就笑了，眉飛色舞給我講八卦。

三床的病人個小老板，開一家裝修公司。他是騎摩托車摔得腰椎骨折，說起來吓人，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得躺着養幾天。

奇葩之處就是他有兩個老婆，大老婆是正宮，白天來陪床，小老婆也就是小三，負責晚上。他的老婆也知道有這麽一個人，每天下午過了六點就走，七點不到小三就來，兩個人就像交接班一樣。

“哇。”我表示驚訝，這可比婦科那些事刺激多了：“那方主任的同學，天啊，是……”

“對啊，方主任的同學就是那個大老婆。真不知道這女人怎麽想的，就應該把這男人閹了，還給他找熟人看病！”夏晴恨恨的說。

沒由來我後背一涼，夏晴真夠狠的。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想這樣，左擁右抱的？”夏晴一瞪眼說。

“沒有沒有，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我連忙喊冤枉。

“誰知道。”夏晴哼哼着說。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正想對夏晴說點什麽，突然救護車警報器就響了。夏晴看着救護車，裏面影影綽綽幾個人正亂動着：“病人來了，天啊，好像喝藥自殺的，你慘了！”

我确實慘了，剛才還和夏晴聊天吃飯，一轉眼就遇到一個喝藥自殺。關鍵還是喝的腐蝕性藥水，洗胃出來的東西一股子腥臭味，還特馬特別像番茄。

我就不該吃番茄炒蛋！

從那之後就像夏晴說的，病人一個接一個。中暑的，喝藥的，食物中毒的，打架鬥毆的。方主任忙的腳不沾地，我也跟着他跑來跑去。

“先去付費，你這個傷口太深了，需要縫合。”方主任給一個被砍了一刀的小夥子檢查完說。

“醫生，能不能先縫，我的錢包丢了，正和同事們聯系，馬上有人送錢過來。”那個小夥子白襯衫，灰色褲子，斯斯文文的，捂着額頭上的刀口平靜的說。

“這個……”方主任想想說：“要不等一會，等你同事過來……”

“醫生，我是市政府的。”小夥子苦笑着說：“真倒黴，吃個飯正好碰上流氓打架，我這是無妄之災。要不你先幫我縫吧，我們交個朋友。你看，這是我的工作證。”

說完他還真的拿出一個工作證，紅本本上面一個鋼印，海陵市政府五個大字。

“這個啊……你同事什麽時候來啊？”方主任猶豫了，原則上大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可是人家是市政府的，也不能做的那麽絕。再說方主任特別在意這個，早年他被公安局查的時候，就是沒有有力的朋友，要不然也不至于那麽慘。

“馬上到，你幫幫忙，看我這一臉血，先縫吧。謝謝你了醫生，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小夥子看出他的猶豫，連忙說。

“好，我先給你縫。”方主任存心巴結，也不讓我動手，親自給他縫了，縫完了包紮傷口，坐下來對他說：“等會送錢來了直接去交費，也不要打什麽水了。”

“謝謝醫生。”小夥子笑了，解開襯衣扣子，露出胸口一只下山虎的紋身：“醫生，你看我像市政府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裏全部的病例都是确有其事，我特別喜歡這句“你看我像市政府的嗎？”，這輩子就指着這句笑話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