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浮生了如夢(五)
公子景和聞言,微微睜大了眸子,厲聲喝道:“再說一次!”
熙則望了他一眼,竟就慢慢撐起身子,一手按在幾前,一手托住滾圓的肚子,擡起頭來直直地盯住景和,一字一頓道:“熙則無錯!”
他說這話時,眼中不住滾下淚水,可目光堅毅狠決,竟似頭瀕死的小獸,這時忽然豎起毛來。
公子景和騰地站起身來,俯視着高高仰起頭顱的熙則,竟是氣得指尖微微發顫。看着熙則從所未有的違逆抵抗,公子景和輕輕颔首,面上漸漸冷笑起來,他緩緩伸手,一只白淨素手捏住熙則的下巴。
他微微一笑,似是聽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眼中微有發亮,他似是嘆聲似的叫道:“熙則啊……”
熙則呼吸發顫,雙手早已劇烈地顫抖起來,面上卻是一派平靜。
便聽景和從容不迫道:“你究竟懂不懂……”他的手慢慢下移,輕輕撫了撫熙則汗濕的脖頸。
又聽公子熙則說道:“你在這府中究竟是何身份!”
熙則忽地眸子一縮,就見景和猛然間目露兇光,随即一只大手狠狠掐住熙則的脖頸,幾乎要将他連人提起。
一旁婢子見了,頓時爆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地朝着角落裏爬去。
公子景和緊緊掐住熙則脖頸,見他漲紅了小臉,雙眼直直盯住自己,眼中滿是驚恐與淚水,小手抓住自己的手臂不停掙紮,身子也不斷掙着,可他很快沒了力氣,張着嘴竭力喘息,自喉間發出斷續的、破碎的聲響。
景和又忽地松開手來,任由熙則跌撞在地上。
沉墜的肚子霎時撞在堅硬的地上,即使有絨毯支撐,也教熙則即刻痛醒過來。他伸手捂腹,狼狽地躺在遍布棋子的地面之上,喉間發出陣陣急促而嘶啞的喘氣聲。熙則幾乎歷經生死,張開的嘴邊甚至不住淌出口水,渾身抽搐不受控制,只知張嘴喘氣,面色漲得通紅。
不待他稍有緩和,公子景和一手抓起熙則一頭烏發,直直将他向榻前拖去。熙則頭皮劇痛,一層頭皮似要被他活活拽去一般。他痛極生怖,見那兩個婢子瑟縮在一旁看他,熙則便朝着她們伸出手去,雙眼死死盯住那兩個婢子,他想要開口求救,卻如何也說不出話來,只見那兩個婢女蜷縮痛哭,不停地朝着自己也不知景和磕頭求饒。
景和将熙則拖到榻邊方才松開手來,就見熙則軟軟垂着手臂,身子癱軟着一動不動,只有那滾圓的肚子上偶有起伏。
他複又伸手捏住熙則的小臉,迫使他仰起脖子,可熙則已然睜不開眼來,雙腿偶有踢蹬。他腿上又是一片紅印痕跡,甚至有幾顆棋子嵌入他的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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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則此時已幾乎沒有力氣睜開眼來,即使腹中幾欲撕裂,可他也沒有剛才那股韌勁來努力地向下推擠。他昏昏沉沉間,睡意洶湧而來,任由腹中異物微動,景和捏住臉頰的動作生疼,他也阖着眼睛,面露灰敗之色。
景和便一把揪起熙則濕透的烏發,聽他連痛苦哀求也不曾有了,便将腿抵在他腫脹發硬的肚腹之上。熙則再受不得痛苦,猛吸了一口氣,頓時痛醒過來。
景和見他醒來,變本加厲,将尖銳的膝蓋狠狠抵進熙則腹底,幾乎是要活活将熙則腹中之物擠出一般。熙則一陣劇痛,流着淚睜開眼來,張着嘴卻叫不出聲響,景和聽他沒了聲息,這才稍稍放開他的肚子,
熙則拼命地喘息着,眼前漸漸發黑,肚子的墜疼卻讓他昏迷不得,漸漸地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他便一陣冷笑,伸手抽過一旁托盤之中嶄新的白绫,不緊不慢道:“方才景深遣人來看望你,你可知曉?”
熙則虛弱地擡起眼來望着他,只張了張唇,又忽地低下頭去,兩手捧住肚子,低低痛呼出聲。
景和又低低笑了一陣,大手在熙則暫時柔軟的腹上摩挲了一陣,伸手按住熙則額頭,迫使他睜開眼來。
公子景和道:“景深對你這般思念,你也定要回禮。只是有這腫脹的肚子……”
他低下頭去,熙則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看見自己鼓脹微顫的肚子。熙則便慌亂搖起頭來,頓時抽泣哀求着:“不要……不要……熙則知錯、知錯了……”
公子景和卻不肯饒他,将那白绫繞到熙則腰後。熙則便死死抱住肚子,不住地哭喊哀求。景和看見他那雙素手,輕輕一陣哂笑,放下白绫,雙手扶住他的雙肩,順着他的手臂抓住熙則緊緊抱住腹部的手。
熙則不住喊着:“不要……不要……”
公子景和抓住他的手臂,膝蓋稍稍用力,壓入他發硬發脹的腹中。
“啊--!”
熙則便覺腹底一陣撕裂之痛,頓時松了抵抗,手臂不停發顫。
公子景和唇邊帶笑,一下一下地撫着熙則的手,看着那雙白淨修長、寫得一手好字的素手。熙則的手則不停顫抖,呼吸也漸漸加快加緊。
就見景和猛然變了臉色,眸子帶着狠勁,口氣冷冷道,
“此手,為景深所觸,污穢不堪!”
就在那個極為陰狠的“不堪”之後,景和手掌一屈,掌心一送。
“啊--!!”
熙則一聲慘叫,眼眶暴睜,竟是被生生卸下了手腕!
公子景和仍不甘心,大手游走到他瘦弱的肩上,熙則還不曾從方才的痛楚中恢複過來,輕輕掙動着身子,面上盡是冷汗,便聽景和道,
“此肩,亦是如此,不如廢去!”
不等熙則哀求,便有一陣筋骨的分離聲響起,公子熙則連一聲呻*吟都不曾有了,已是昏死過去。景和見他雙目緊閉,故技重施,迫使他醒來,熙則此時出氣多進氣少,連清醒亦是那般勉強。
景和低頭看着他的腹部,瞧着那抹圓隆越是覺着惡心欲嘔,複又拿起一邊的白绫,松松垮垮地繞在熙則隆起的此刻正發硬得厲害的肚子上。熙則的腹部本就隆起不小,白绫僅繞了幾圈便見了底。
景和拍了拍他的臉頰,陰森地笑道,“如何是好?”
熙則自是不答,半閉着眼睛,眼神無光,還不曾清醒過來。景和挑起白绫,拿住兩端向左右用力一扯,将那處凸起束得平坦下去,公子熙則猛然睜大眸子,身子一掙,雙腿大力發顫,卻連呻*吟也發不出口來。
景和見他不聲不響,又是狠狠扯緊白绫,熙則昏迷之中,忽覺有何物沖入他的身下,緊緊抵在他尾椎之上。他早已無力去推去擠,任由着景和的舉動,只是腿間仍不時流出濕滑的液體。
公子景和每一下都是用了狠勁,硬是将那隆起的腹部層層捆綁起來,不過十六歲的年紀,舞象之年卻有這般狠厲的作風,此人今後的狠決可見一斑。
就在景和勒緊最後一處白绫時,這高隆的腹部也已幾乎平坦下去,熙則不知何時又昏厥過去。公子景和喚了幾聲,見他已然沒有反應,冷冷一哼,轉而抱住熙則,看着那張令他屢屢意亂神迷的美得驚豔的消瘦的臉,輕輕撩起他額前被浸濕的亂發,緩緩撫過他幹澀的唇瓣。
景和一時心動,竟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正要覆上熙則的唇瓣時,心神一動,悚然般清醒過來,狠狠地罵了一聲,
“妖孽!”
是了,這張妖孽的臉,這具妖孽的身子,任是景和這種人也把持不住,何況這世間的攘攘衆生?
景和抱住那具在冬夜裏早是渾身濕透的身子,心頭的那股悶氣總算消下去,亦算結束了今日對熙則所為的懲戒,将熙則抱到榻上,放他靜靜睡去,他只怕此生也後悔莫及,不知在今夜究竟失去了什麽。
睡了未有多時,景和便覺耳邊吵鬧,似有人在隐忍着呻*吟,景和最是不喜就寝時有人打擾,前幾時熙則常夜半腹痛,他便毫不留情地一掌扇在熙則臉側,今夜亦是如此。
熙則受了一掌,似乎稍稍有些清醒,便隐忍壓抑了一陣。可腹痛愈來愈緊,被緊緊束縛住的肚子教他幾乎無法喘息,他低聲喘了幾口,想要動一動自己的雙手,可除了肩背與腕間的劇痛外已然感知不到自己的雙手。
他心中恐慌無比,又痛又怕,立即低聲哭泣起來。而身旁景和忽地啧嘆一聲,翻身起來,毫不留情地又扇了熙則一掌。
熙則這才抿緊嘴唇,不敢哭出聲來。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淚流不止,汗水滴滴下落,浸濕了他的烏發與身上的衣物。
俄而,他卻慢慢安靜下去,腦中漸漸開始發暈發空,雙眼卻異常清晰明亮起來。
他仿若看見他的父王跪坐在那熟悉的大殿之上,周圍燈火通明。他向前走去,急切地想要跑上大殿去抓住他父親的手,可是卻在玉階之前摔了一跤,摔得渾身都似車碾一般疼痛。
而他的父王忽跽坐而起,大指一揚,雙目暴睜,怒斥道:“既為質,家國不興,何以歸!”
熙則一怔,身心俱寒,手足無力,竟直直向後仰去,階階砸落,似無窮盡。
景和本在安睡,豈料熙則又在迷迷糊糊中呻*吟不止,景和極為不怿地喚人點燈,見熙則臉側紅痕清晰,額上更是冷汗涔涔,面色已有些死相。
饒是這般心狠,畢竟是少年,見到這副情景頓時心有慌張,卻也冷淡喚道,
“熙則。熙則?”
公子熙則的氣息若有若無,景和厭煩地攢眉,不欲他便這般死了,下榻,倒了一杯清茶,輕抿了一口,稍作冷靜,這才慢悠悠地道,
“喚醫者。”
醫者來時,景和正卧在熙則身側,悠閑自得地玩弄着他的發絲。那醫者原以為是五殿下夜半患疾,匆匆忙忙地趕至,見景和公子無恙,倒也暗暗松了口氣。
“殿下。”
公子景和見了來人,揮揮手示意他近前,用目光指着熙則,極為不屑道,“速速救治。”
“諾。”
醫者翻過熙則的手腕,輕輕搭上脈去,撚着胡須,細細診治着。寝殿之中的熱氣蒸騰,不多時,這老醫者竟也出了一身熱汗。
景和耐性不多,道,“如何。”
醫者聞言,素知他的性子,可如今事關重大,他便不得不硬着頭皮道:“可容老臣掀開錦被探視?”
景和稍稍攢眉,又揮手表示準許。醫者便掀開熙則身下錦被,便見熙則裹褲盡濕,隐約間散發出一股腥臭之氣。
醫者見狀,臉色愈發恐慌,他退開身去,卻是道,“殿下,此人可為熙容公主?”
景和頗為不悅地攢眉,道,“非也。”
醫者頓時大驚失色,大着膽子道,“那……那此人是……”
景和的臉色倏然變冷,盯着那醫者,十六歲的年華威嚴不減。
醫者心知他惱了,便也不敢再問,道,“殿下可容我再尋一人來?”
公子景和見他不說明,心中厭煩得緊,本欲斥了那醫者下去,轉眸見熙則的臉色,自是不願他死去,便道,“速去!”
“諾!”
那醫者吩咐了婢子去尋一人,自己進得殿來,看了看景和的臉色,又見熙則腹上的白绫,便道,
“殿下,可否解去白绫?”
景和霎時一冷,目光冷冷地盯着那醫者,怒道,
“大膽!”
“殿下恕罪!”
醫者登時跪倒了,戰戰兢兢地不敢再多言,景和俯下*身來,有意無意地撥弄着熙則腹上的白绫,輕輕地笑道,
“何罪之有?”
醫者霎時顫抖得愈加厲害了。人言這五殿下喜怒無常,十分笑意裏從未有一分為真,即便有了,那亦是半真半假的。性情難定不說,手段更是狠辣,底下奴仆皆是人人自危,不敢多言一句。前時傳言一小奴不過于公子熙則打掃書房之時為其撿拾了一份竹簡,之後便再無音訊,那人的下場,不見得比死會好上幾分。若是在公子景和手下落個全屍,怕是最大的福氣,哪兒能求博他歡心?
此時便聽公子景和口氣陰狠道,
“他若死,你定不見其死狀,其冤魂定不取你性命,何懼之有?”
他冰雪似的笑意直教人背後打起寒戰來,那醫者起初一聽倒也不覺有他,再細細一聽,頓時面如金紙!不見其死狀,不取我性命……若是他在公子熙則之前死了,他又怎見其死狀?公子熙則怎取他已是鬼魂的性命!
醫者雖老,那是醫術上的經驗,而他的腦子尚不糊塗,他知這景和定是惱怒于他隐情不報之舉,但料想這兩人皆是身份特殊之人,這病情又是怪異得緊,究竟該如何是好,他心中又不曾有個定數,可這畢竟是公子景和的……
正是他神色不定之間,公子景和輕輕一哂,伸出一雙白淨修長卻暗藏薄繭的手來,細細地瞧了瞧那粉紅的指甲,似是極為漫不經心道,“你可知公子熙則的身份?”
醫者頓時一凜,忙是跪倒道,“殿下,臣不敢有所隐瞞!只恐臣醫術不佳,誤診了病情,耽誤公子的性命!”
公子景和驀地笑了笑,卻是十足的假笑,他轉而撣了撣衣袖,素手不緊不慢地伸到公子熙則布滿白绫的腹上,輕笑道,“看來,你還是不知他的身份……”
醫者慌亂至極,竟也不敢開口了,公子景和見他不語,劍眉一擰,不輕不重地壓了壓熙則的腹部。熙則頓時呻*吟起來,無奈被卸下雙手,神智不曾清醒,卻也反抗不得,那醫者見他壓腹,忙是叫道,
“殿下不可!”
公子景和冷笑一聲,微微靠前,睥睨着那醫者,道,
“為何不可?這裏面,究竟是何物,為何不得觸摸?”
那醫者急得滿頭大汗,本欲喚醫首前來再行診治一番才敢相告,不料公子景和卻是愠怒,如今竟用了這手段脅迫他,若是公子熙則腹中的肉保不住,自己亦是性命堪憂!
幾番徘徊之下,醫者抹了抹額上的汗水,道,“殿下可否聽臣一言,不論殿下信或不信,定要保我性命!”
公子景和意料不到他竟有所求,轉眸看了看熙則,便也颔首應允。那醫者見他應允了,便俯身在地,聲音異常堅定道,
“啓禀殿下,公子熙則懷有身孕,現胎水已破,生産在即!”
室中驀然一陣安靜,惟有室外的寒風靜靜吹過的聲響,忽地,公子景和的寝殿中爆發出一陣極具諷刺的笑聲,響徹了這個寒夜之中燈火通明的大殿。那笑聲似帶了冰雪的溫度,卻也似沒有溫度般砭人肌骨地寒冷,白雪絮絮如棉,笑聲卻尖銳似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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