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浮生了如夢(六)
那笑聲忽地一停,如收住了一切生氣,只留下沁骨冰寒,刺人心肝,只由那人掌握着這一切的生殺大權。公子景和怒不可遏的聲音比那笑聲更響、更冷地響起在殿內,
“來人!将他拖出去!”
幾名侍從入內,刀劍晃眼,将醫者強行拖出宮殿,
“殿下!臣所說句句為真!絕無欺瞞之意啊!殿下!你不可言而無信啊!”
景和公子難得不适地揉了揉眉角,渾身透出一股寒意與煩躁,他輕輕擡眸,銳利的視線看向為首的侍從,那侍從颔首,領命抓人下去,醫者必死無疑。
房門被再度攏上,寝殿霎時安靜如初,公子景和看着他在燈火輝映下寫滿了痛苦的面容,輕輕一笑,道,
“他說,你這裏……”
他将手覆在熙則的腹部,緩緩地撫了撫,道,
“這裏有我們的孩兒?我們的孩兒?孩兒?哈哈哈……”
公子景和大笑着,大笑之中聽見熙則斷斷續續地呻*吟出口,手指一直在掙動着,似要觸摸何處,卻也動彈不得。景和停下笑,轉而擡起熙則的腿,将大腿向兩處強行分開,見熙則身下一片狼藉,皺了皺眉,朝着那處私密看去,卻也黑黢黢地看不見什麽。【和諧N字。。。】
公子景和似受了驚吓般,急急将手收回來,那深處,竟是、竟是有何硬物堵住了去路!那會是什麽……景和不敢再想……
這時有人叩門,侍女道醫首前來了,公子景和不禁有些慌張,阖上眼去定了定心神,便喚那醫首進來。醫首正欲行禮,景和揮手免去他諸多禮節,喚那醫首近前來為熙則診脈。醫首為衆醫之首,如今年事已高,長須飄飄,接手的疑難雜症不下千例,此刻卻也攢眉。
景和見他攢眉,心下冷了大片,卻也一派淡然道,“如何?”
這下倒是帶了詢問之意。那醫首退後一步,餘光裏瞥了瞥那白绫,俯首道,
“殿下可否答臣一問?”
景和對他尚有幾分尊重,道,“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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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首頗有幾分威望,醫術更是自信,此刻竟也是猶豫着道,“殿下是否曾與公子行雲雨之事?”
景和聞言,心中一派了然,微微避開眼去,道,“是……”
醫首聽他尾音,竟帶了幾分顫抖,不禁有些吃驚,但情況已是危急,道,“殿下可知公子腹中何物?”
景和明知,卻只得搖首,那醫首道,“殿下可知他懷胎将近七月,不可以白绫束腹?”
公子景和側過頭去,只是搖首,那醫首又道,“殿下可知他先前是否受到何猛烈的沖擊或……”
毒打一詞他自是不敢說出口,景和想起午後那一幕,頓時心生恐懼,指尖微張,道,“午後他曾被人推倒在地,便……再也起不來了……”
醫首這才颔首,道,
“這便是了。公子年方十一,本就尚未長全,受孕過早,孕育必是危險,又被人推倒,勢必動了胎氣。而後未經救治,胎兒過于弱小,此刻胎水已破,定要早産了。”
公子景和的目光驀然一冷,想起午後刁難熙容的兩人,無辜連累了熙則,以至于将熙則推倒在地,那侍從,是聽命于景森的!
公子景和頓時目露兇光,又極快地斂去,下了榻,道,“我要父子均安!”
醫首有些為難,道,“臣盡力而為。”
醫首要求喚來一名穩婆,景和應允了,坐在一旁看着侍女為熙則擦拭,醫首為熙則含了參片,催促他醒來,緊接着,慢慢解開白绫,露出那高聳挺立的腹部。又替熙則接好關節,接骨之痛與斷骨無異,而熙則自始至終,沒有絲毫反應,只是胸膛偶有起伏,還證明他存活的跡象。
醫首怕他未嘗蘇醒便羊水流盡,墊高他的身下,輕輕拍着熙則的肩,喚他醒來。熙則早已神智不清,昏迷之中死死咬着唇,卻也無法醒來。
醫首心道,這十二歲的小兒,身子孱弱,如何受得住這分娩之痛?若是僥幸能産下胎兒,那胎兒定也無法存活,他自己亦是可能一命嗚呼,大小均安,不過妄想!
公子熙則無法醒來,産程勢必受阻,醫首正是無可奈何之際,卻聽公子景和微怒地道,
“為何還不開始!”
醫首道,“公子不曾醒來,這分娩之事要靠他才可行。”
景和攢着眉,起身走至熙則身邊,見他神志模糊,卻是手一擡,将半冷的茶水盡數潑在公子熙則稚嫩的臉上,醫首見了,心中暗嘆這少年的狠勁,憐惜這質子的處境。
公子熙則在這冰冷的刺激下,倒也微微動了動身子,張着唇,力有不逮地輕輕喘息起來。醫首想他日後定要落下病根了,也不知這景和會不會放過他。公子景和回眸,睨了那醫首與穩婆一眼,道,
“速行!”
穩婆打開熙則的雙*腿,正是驚了一驚,見醫首對她搖首,便将驚訝一并吞下去,又細細瞧了瞧熙則的身子,見他六月多的孕腹在這十一二歲的少年身上雖是高隆,可比起一般婦人是瘦瘦小小的,卻也可憐,嘟囔了一聲,道,
“這孩子還未長全,便要産子了,當真……唉!”
醫首不語,扶住熙則的身子,對着半清醒的熙則道,
“公子,向下用力,向下推,把它推出來就好了。”
他便這樣說了幾回,熙則也全然沒有聽見,只是睜着眼睛空空地望着帳頂,也不知在看什麽。醫首又連連喚了他好幾聲,他也不聞不問。過了一陣,卻似忽然清醒過來,扭過頭發出一陣綿長的嗚嗚聲。
醫首便道:“公子快快用力,将胎兒産下便無恙了。”
熙則怔了怔,慢慢轉過眸子,呆呆地望向那醫首,蒼白着唇,啞聲道:“腹痛欲裂,死期将至矣……”
此話一出,醫首身後忽然發出一聲脆響,正是公子景和捏碎了手中茶杯,雙目如炬,隐隐有些驚慌地看向熙則。
醫首忙道:“公子切莫胡言,此乃新生之兆,何來死期?”
熙則便低聲呢喃:“新生?”不待他多加思索,腹中陣陣絞痛又漸漸發作起來。
醫首趁機要他用力推擠,熙則不明所以,可遵行着本能,徑自呼吸吐納,要将那幾乎已到出口的胎頭緩緩地推下來。
他嘴中發不出聲音,只是壓抑地發出幾個音節,額上的汗水忙不疊地滾落下來。醫首趁機替他揉腹,時不時地按壓着熙則瘦小卻高高挺起的肚子,幫助胎兒娩出。
熙則額上的汗迅速地流下,他閉着眼睛,明明不知為何要向下用力,卻一次又一次地聲嘶力竭地挺起肚子。雙腳被人抓住,熙則的嗚咽聲帶着凄厲,成為房中除了呼吸吐納外唯一痛苦的聲源。
景和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以前是看着他被下了藥後在榻上嬌聲喘息,抑或歡愛過甚、幾番暈厥後捧腹呻*吟,如今是看着他挺腹掙紮,生下自己的孩子。
一個是卑微的、為家國所棄的質子,一個是高高在上、陰狠毒辣的公子,一個不過十二歲,一個十六有餘。他們的路途本就不同,卻陰差陽錯地交纏在一起,現在,因為熙則肚子裏即将早産的胎兒,越纏越亂,越纏越緊,恨不得,教人一刀剪碎!
景和的手,死死地握住雙拳,聽着熙則痛苦的嗚咽,他在冷笑,在計量,在伺機報複!若不是景森,他或許到了熙則臨盆之日也不知他高高隆起的腹中是何物,但若不是景森,他的第一個孩兒便不必在未足月之時便要被誕下!
早産之險景和也是知曉,這對胎兒的傷害定然不輕!這是他景和人生中第一個孩兒,怎容他人無端傷害!如若這孩子不保了,他景森只怕此生也不用想着延續子嗣了,今夜熙則所受之苦,他景和所受之痛,定教景森嘗遍,教他知曉動了他景和的人,會是何種下場!
“呃--!”
“公子再用些力!很快就出來了!”
熙則很是聽話地用力了幾陣,卻漸漸眼眶濕潤,到後來,忽地洩出一口氣來,眼中迅速落下淚來,開始嗚嗚抽泣,卻不肯再去用力。
醫首與産婆見他不肯配合,而胎兒也始終沒有露頭,兩人心驚膽戰,只怕這熙則與胎兒出了端倪。
醫首用巾帕擦去熙則眼邊淚水,溫言道:“公子為何停下?”
熙則便哭道:“痛極,非、非我所能忍……”
醫首輕輕搖首,嘆了口氣,道:“公子苦其久矣,片刻不能相忍,何以成其大業?”
他這話是壓低了聲音,單單說給公子熙則聽的,若是景和聽見,恐怕這醫首也去醫唯首了。
熙則又道:“大業非我所能成……心如死灰,何來複燃?呃--”
他到底年少心性,經此一劫,已覺痛不欲生,此時生了沉淪之心,一時又如何救得回來?
醫首再要說話,便聽産婆急道:“見紅了!”
醫首慌忙探去,便見熙則身下蜿蜒出一灘血跡,兩人見勢不妙,便也不再委婉曲折。
景和便見醫首強行将熙則扶起,迫使他岔開雙*腿跪坐于榻上。熙則本要掙紮,可這時腹痛加劇,教他全然說不出話來,被人強迫着打開雙*腿,以一種閨中羞恥的姿勢展現在兩個陌生人面前。
便聽醫首道:“蝼蟻尚且偷生,為人何不惜命!”說着他便抓起公子熙則甫才治愈的手臂,産婆則在下方對熙則不停地揉腹推腹,好使這冤家早些出來。
熙則見兩人為自己的性命奔波忙碌,可他心中早有死意,見他人這般忙碌,似是比自己還要看重自己的性命。他張了張幹澀的唇,喉中發幹發苦,低聲問道:“因何救我……受辱至此,已為廢子,救之無益……”
那醫首聽罷,擦了擦熙則額上的汗水,卻無不肅然道:“既受辱,埋屍荒野山林,公子亦無悔耶?卧薪嘗膽,尚有生機,然心死神滅,神仙難救矣!”
熙則聽罷,漸漸垂下頭顱,忽而低聲抽泣。
他為質兩載,受盡欺辱謾罵,因景和有令,全府上下皆把他當作最為卑賤的奴仆對待。雖有敬畏之心,行為不至過分,但始終無人有所親近,将他視作災星禍害,避之而不及。
熙則如今卻忽然明了起來,奴仆所言所行,不過求生之舉。受人囹圄,奉人晨昏,卻始終不肯放棄生機。為仆有苦,為質有辱,他已嘗盡苦辱,又有什麽活不下去的理由?
他便輕輕攀住醫首的肩膀,沉下*身子,咬緊牙關,跟着宮縮漸漸發力。醫首見他醒悟,連聲稱善,也不由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只是熙則手臂有傷,甫才用力幾陣,便覺手臂劇痛欲折。他停下來喘了喘氣,将受傷的手搭在醫首肩上,将傷勢不重的手摁壓在自己腹上,推着腹中硬塊向下走去。
他此刻雖是勁頭十足,但終究身體太過虛弱,只推擠了幾番,便有血流順着他雪白發顫的大腿流下,有些甚至直接滴落在被褥之上。而熙則的面色也漸漸蒼白,呼吸漸漸微弱,每次用力之後便要停下歇息許久。
醫首見他越歇越長,用力的時間又越來越短,心知情況已經不妙,便讓熙則含了參片,又吩咐婢子熬了催産藥來。
而景和一直坐在簾後,擺弄着手中的瓷杯,聽着裏頭熙則低沉壓抑的叫聲,他心中漸漸焦灼,卻不知自己究竟為誰而急。
未幾,熙則服下催産藥後叫聲就顯然有些加急加快了。他佝偻着身子,把胸膛緊緊頂在凸起的腹頂,肚子越縮越緊,陣痛也越來越急,他埋下臉去發出一陣貓兒似的哭泣聲,又不時連聲叫着:“痛、痛……”
醫首見他汗水直下,劃過他雪白如玉的脖頸,精致美麗的眉眼裏此刻盡是痛苦與掙紮。熙則又熬了一陣,力有不逮地使勁了一陣,便開始呼呼地喘着氣。
他忽然啞聲喊道:“出來了沒有!我腹中、究竟是何物!”
說完這話,他又埋頭低哼,卯足了力氣,雙手揪緊醫首的衣裳,手心幾乎要捏出汗水來。醫首也滿頭大汗,忙去問:“出來了嗎?”
只見穩婆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
醫首便立即道:“公子!已經出來了!只稍片刻,便可不再受此苦楚!”
熙則聽了,面上稍有輕松,輕輕颔首,歇了一陣,又兀自向下使勁。他幾番用力,雙*腿已經大開到極致,幾乎全然撐開在卧榻之上,而這臨産的肚子也已墜到下腹,若非他年幼力小,恐怕之前一次就可以将胎兒娩出。
便見他全身繃緊,滿是汗水的肚皮上也微微發顫,屏住了氣息,弱小的小貓在此刻似乎成了一頭充滿鬥志的小牛,氣鼓鼓地就要将胎兒推擠出來。
熙則只覺胯間血肉正在被一絲一毫地分分扯開,脊椎尾處似是被何硬物頂住,頂得他止不住地挺起臀*瓣,似乎能使這硬物變化了方向、不再折磨于他一般。
他忽地沒了力氣,抓住醫首的手臂,撐住自己脆弱的腰身連聲求救道:“痛極!似欲折斷!”他美豔的眉眼間盡是無助可憐,嘴唇又是發白發顫,教人看了好生憐惜。
醫首趕忙以指揉捏着他腰間幾處穴道,這才使得熙則稍稍緩和,發出幾陣略顯安慰的喘*息。随即醫首揉搓着他的腰腹,幫助胎兒向下走去,熙則也憋住力氣,低垂着頭顱陣陣向下發力。
穩婆眼見那胎頭漸漸擠出産道,連毛茸茸的發絲也見得清晰了,卻不料熙則突然無力,喘息聲又急又快,身子撐在醫首手臂上,脊背起伏不停,胎頭也卡在身下不進不出。
穩婆便叫着:“公子再使一把力氣!馬上就出來了!”
熙則閉了閉眼睛,面上已毫無血色,眼中隐隐冒出血絲。他大力地喘了幾口,正要發力,身子卻忽然直直向前倒去。醫首就覺他忽然脫力,繼而竟軟倒在自己懷中,再喚熙則時發現他已昏迷過去,如何喚也不醒了。醫首知他氣力用盡,可這關鍵時刻,怎可出了差錯!
當即掐住熙則的人中,迫使他醒來,熙則早是脫力,半晌也不見醒來。公子景和倒也不近前,正坐在一邊道,“他怎麽了?”
醫首道,“昏厥過去了!”
景和微微提高了音調,道,“還不曾醒嗎!”
醫首怕他發怒,道,“快了快了。”
又聽穩婆忽地叫道,“大人,這胎……不對勁啊……”
醫首此刻也顧不得胎兒了,早知這胎兒會不保,先是保住熙則的命才是重要!當下喂了熙則幾顆藥丸,他卻連吞咽都不曾有了,醫首正是急迫間,公子景和緩緩走上前來,
“不曾醒?”
他的聲音裏,是惱怒,是隐忍。
醫首道,“恐難保……”
景和頓時面色一冷,盯着熙則滿是虛汗的臉,冷冷不語。末了,他道,“可有銀針?”
醫首道,“有,殿下……”
景和不徐不疾地道,
“十指感觸最是敏銳,以銀針迫使他醒來!”
醫首一驚,即刻道,“恐是痛極,昏死過去。”
景和睨了他一眼,道,
“未曾一試,不得斷言。”
這話中意圖鮮明,便是教他一試,醫首行醫數年,深知人體各處穴位,指尖更是敏感地帶,不敢輕觸,稍有不慎只恐感官失常,便廢去了。如今景和便是不顧一切,只為熙則能産下胎兒,卻也不知他是為了這大兒還是這質子。
他只得從命,取來銀針,不敢下手,景和面無表情道,
“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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