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卻卻（七）

新戲突然被要求撤下，所有熱度無聲無息消失，讓人措手不及。肖禾知道金主大約動了怒，封殺他為解氣罷了，但他更想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裏，會不會有一席之地。

當年比賽結束他幾乎走投無路，若不是那一份肯定，也許就堅持不下去了。歲月的灌溉讓埋在心底的種子發芽，藤蔓般蜿蜒而上，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卻把那個模樣深深地刻在了回憶裏。

……金主至少是喜歡和他上床的。莊度說他骨子裏冷，身體卻是熱的，能讓他的情.欲一直沸騰着，和他做.愛快活到忘記世間千萬種憂愁。

肖禾有時候胡想道，不如慢慢淡出，反正也當過明星紅透半邊天，這樣跟着莊度也很好。

但以色事人者，遲早色衰愛弛，再過五年……也許不用五年，更年輕更美貌的小孩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經紀人替他談的資源都因為金主被截，肖禾也沒太在意，只有一家雜志向他抛來了橄榄枝。助理想替他拒絕，肖禾倒上了心，“『淑女品味』嗎……為什麽不答應？”

“這本雜志以視覺快感為主打，尺度頗大……對你的形象會有影響。”

肖禾擡眉一笑，“消費男色與消費女色都是一個道理，女明星都豁得出去，我沒什麽不好意思……再不接我一周都沒有行程了。”

拍攝現場的燈光略有些昏暗，攝影師喜歡他清冷孤傲的氣質，服裝搭配選擇了很久。肖禾懶懶半躺在床上，工作人員解他衣服的手都激動到發抖，他忍不住開口，“別緊張啊。”

對方捂着臉跑開，羞到擡不起頭。助理繼續接下來的工作，給肖禾解釋道，“她是你的粉絲……給偶像脫衣服什麽的刺激太大了。”

……那要是等封面一出來，粉絲不都得血流而盡啊。思及此他嘆了口氣，“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要以色相為生計。”

一切剛剛就緒，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肖禾認得他，是金主的秘書。然後他的唯一一份工作又砸了，臨走前還給他帶了話，“肖先生該好好想想怎麽認錯，老板不是心腸硬的人。”

到了晚上他還是去了莊度送的公寓，金主先生應酬回來喝了點酒，做的時候沒有分寸，肖禾卻一句求饒、認錯也沒有。莊度說過喜歡看他冷淡臉上高潮時候的表情，卻壓着他的肩胛只顧着發洩。

“為什麽要去拍那種東西，嗯？”

肖禾的眼睛已經濕了，“您不是攔了我的所有戲和代言嗎……我只有那種東西可以接。”

“……為什麽欺騙我。”

Advertisement

身下的人一動情眼淚便流個不停：“一萬和一百萬……操起來不一樣嗎。”

小演員也好，大明星也罷，熱烈而赤忱的喜歡才是最致命的毒.藥。莊度一眼看出肖禾的迷戀，剛開始以為對方圖他的權勢，後來以為對方圖他的闊綽……恍然明白肖禾貪心得要命，圖他的愛意與真心。

從頭到尾步步為營，算計他的憐惜，算計他的不忍，算計他的占有欲。

……一毫一厘都未曾出錯。

·

次日醒來床上只有莊度一人，包養的情人如同分手的戀人，桌子上是他給肖禾的所有禮物，房子、車子還有一張卡，留下了午飯和醒酒湯，卻沒有留下一句話。

莊度極其讨厭無法掌控的局面和沒有辦法控制的人，就算他要動手也只能是一時效果，當紅人氣偶像背後的粉絲經濟代表着巨大的市場利益，沒有人會傻到讓這塊蛋糕白白腐爛。金主已經做好了得過且過的準備，只要肖禾聽話，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誰知小情人先有了脾氣。

他開始關注這個流量組合，才發現肖禾不在他面前是什麽樣子的，高傲、清冷又帶着一絲撩人。終于忍不住主動了一次，車子被擠在粉絲包圍圈外，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得到。

更遑論肖禾的回心轉意。

莊度不得不動用一些手段，才在練習室裏和人說上了話。

……為了答應溫陵的事情，肖禾出席了原本推掉的酒會，他和金主先生被安排在相鄰座位，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為之。

想起他代言在身，肖禾伸出了手，“……初次見面，幸會。”

莊度輕輕握住很快又松開，不茍言笑，演得滴水不漏。

宴會上觥籌交錯言笑晏晏，推杯換盞之間金錢利益你來我往，金主離得太近，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腳已經熟練地越界過去挑逗對方的小腿。

桌子底下陣陣暗潮，又是臨到結束時分，肖禾飲盡杯中紅酒獨自離場，片刻過去，莊度也不見蹤跡。

“……想我了嗎。”

肖禾被頂.弄得發不出聲來，說實話他想……又有了借口，自然順水推舟。金主最近幾次風格狂野，他有些受不住，“輕……輕點……”

“輕不了，”莊度咬着他的耳垂，“最近煩心的事情太多，要你解解憂才好。”

“啊、啊……”

金主純情地吻着他，底下卻下流得不行，“……小禾，愛我吧。”

小禾疼得要恨死他了，金主要出價多少來買他的真心，當紅偶像的身價怕他消受不起。他還有諸多黑歷史，黑他的人網上一抓一大把，組合裏最好看的還是溫陵……

“多練練聲樂，你嗓子好……還能叫得更好聽的，這是一輩子的事情。”

肖禾抓着床單弓起了腰，莊度萬分珍重地落下了一個吻。

金主抱着他在浴室裏又做了一次，小情人聽過情話又可愛起來，黏着他不願分開，“你知道喻寧……就是時間很長的那件事嗎？”

“喻寧的母親是我的合作對象，我算是半個兄長……六年前我勸過喻寧，喜歡就用點手段弄到手，一個藝人也不是什麽難事。喻寧迷了一陣子沒那麽狂熱，我只當他是膩了，誰知倒真談起了戀愛……也是他得志太年輕，恐怕和溫陵走不遠。”

肖禾不解，“……為什麽？”

“先學無情再學戲，多情卻似總無情。”

·

轉述的時候溫陵也沒太聽出什麽個所以然來，喻寧迷他聽起來怪怪的，難不成飯過他……但他看着肖禾露骨的痕跡，心裏特別過意不去。

“為了我的事情……”

肖禾沿着他的視線看及鎖骨，神色淡然：“白嫖而已又不虧，再說我很喜歡啊。”

溫陵實在難以理解，但又不好多問下去，倒是肖禾看出了一點東西，“……你和影帝還沒有交流過啊？”

……交流是交流過，沒有擦出什麽火花，溫陵有點難為情：“我不太會。”

“那還是稍微學習一下……會了就喜歡了。”

啊呀，這話聽得溫陵臉紅心跳的，他們一個唱跳組合學習這個……七個成員四個彎，成天聚在一起讨論這些東西，前途堪憂啊。

他躺在喻寧的床上，回想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尤其舍不得，又開始看影帝的作品。喻寧的訪談不多，談得更多的是電影，偶爾涉及個人問題也是聊看過的書。

溫陵聽他提到了本意義重大的書，記得以前見喻寧看過，便到書房翻出了《百年孤獨》。那個時候喻寧還做讀書筆記，他擡起書從對方兩手間鑽了進去，然後心滿意足地得到了一個吻。

……不然他一輩子都不會碰這本書的。

溫陵強迫自己面對這些紛亂的情節和人物關系，翻來覆去也理不清相似的名字不同的人物，可他好奇喻寧每天為何都要翻上兩頁。晦澀難懂的文字馬上就要逼退他的時候，他看到了熟悉的筆跡。

“舌頭很軟。”

溫陵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喻寧零碎的字句根本不是讀後感。一整本書360頁，他從頭到尾一頁一頁翻過，終于明白喻寧看書的時候到底在寫些什麽。

有些是很久以前的筆跡，有些是很新的筆跡。

『處女座。』

“巧合？”

『強迫症。』

“味道像甜酒。”

『完美主義。』

“芒果味。”

『其實唱功一般。』

“還會做功課。”

『演技差。』

“倔。”

『可愛。今天這裏陽光很好，希望也能照進你的心裏。』

“可愛。”

……

“要說嗎。”

『喜歡or追星』

“Forever。”

『分手……，生日快樂。』

“See you never。”

溫陵滿腦子裏都只有一個念頭……喻寧是徹頭徹尾的騙子，騙他入戲又逼他殺青，然後一個人自我表演、自我感動導演一出悲劇，從來不在乎演員能不能出戲！

他幼稚他好騙，他沖動他薄情……就瞞着他一個人承受那麽多痛苦，然後讓他後悔一輩子！

喻寧對他的感情從來都比他理解的要深刻，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他這樣沒有安全感的人，只要對方稍微表達出不喜歡便自覺退避三舍，只要事情發展出軌便開始自我懷疑，他也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他甚至缺點成堆……生活已經被絆住了腳，為什麽還要互相為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