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卻卻（八）

日複一日的痛苦終于換來了些微的成效，整整三個月，喻寧終于能在攙扶下邁出一步。喻婧非常高興，心情大約等同于他小時候蹒跚學步，“不急，慢慢來……”

“……92天，不算急了。”

成年以後他們母子倆幾乎沒有過這麽親熱的時候，喻寧涉足演藝圈，喻婧便把公司重心随之轉移，他的成績越好，兩個人越沒有多少時間相處，他忙……喻婧更忙，互相看上同一個人了，也各自不知情。

“方言留學回來了，小時候很喜歡你的那個小姑娘，”喻婧狀作不經意，替他盛了一碗湯，“她是康複專業的醫生，念到博士學位……是一個耐心又有毅力的女孩子，讓人很放心。”

喻寧沒有說話。

“……未必一定要交往，交個朋友也是好事。”

喻婧從未幹涉過他做出的任何決定，哪怕當初選擇演戲這一門行當，哪怕讓她接受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現在母親為他主張的一切，都以喻寧為度量衡，都是為了他好。喻寧再清楚不過。

這件事情便在當事人的沉默裏定了下來。

對方上門拜訪的早上是個好天氣，方董事長攜千金登門，身體一如從前健朗，只在額邊眼角添了些褶皺，依稀可見當年風采。

四個人坐在一起兩個人相談甚歡，方采定和喻婧都有意，言語之間已然規劃起了喻寧和方言的未來發展重心，喻寧聽得有些沉不住氣，還是方言開口提醒道，“爸，今天是來和好友敘舊的，你說得不像話了。”

北方的氣候向來四季分明，陽光讓初冬顯得從容而溫情，方言體貼地推着喻寧逃離了壓抑的氛圍，他忍不住要感激她，“謝謝……我是個見識淺薄的演員，對于商場上的事情真是一竅不通，聽着有些難受。”

方言實在是個好女孩，接過他突兀的話題繼續說道：“我也不喜歡長輩之間的聊天方式，拐彎抹角很累人。”

路上幾乎沒有什麽景色，徒然一派蕭瑟，正如喻寧的人生急轉直下後索然無趣，用微薄的希望支撐着自己……冬天來了，春天也總會來的。

“我看過你的片子和報告，情況其實沒有你想得那麽糟糕，”方言的溫柔十分專業，“腦部血腫吸收後周圍病竈不大，雖然現在肢體功能的進步不明顯，但比起其他患者已經是相當樂觀了。”

喻寧的眉頭解開了些，語氣也放松了不少：“其實我的心理狀态還是積極正面的……”

路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喻寧的話全都哽在了咽喉，哪怕戴着帽子、口罩遮得密不透風，他也能一眼認出來。對方也看見了他和他身後的人，愣在原地片刻，然後轉身逃得踉跄又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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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背影很快模糊在他的視野裏。

喻寧垂眸掩去哀傷與失落，所有自以為是的故作堅強都在剛剛原形畢露，他向來控制得當的情緒幾乎當場崩盤。

……空氣裏的涼意蠢蠢欲動。

·

方家父女告辭後，吃過午飯喻婧也回了公司，偌大別墅裏只有喻寧一人。他看着窗外的雨綿綿下了起來，擔心溫陵會不會被淋，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他一定又傷心了，這次該徹底死心了罷。

才三點多的時間，天色暗沉得如同傍晚，雨打在玻璃上的聲響越來越大，不知為何，煩悶的心情完全被這一場突然的雨勾了出來。

喻寧的眼神透過雨幕盯着路口，他心裏很清楚溫陵不會再出現，先前他傷溫陵那麽深，如今又讓溫陵親眼見到自己同一個女人舉止親密，溫陵怎麽會還想着他呢。

得出這樣的結論讓喻寧痛苦不已，溫陵的身邊也将出現另外一個人，擁抱他、親吻他，取代喻寧的位置，做喻寧做過甚至來不及做的事情……略一想想，胸口的位置又開始陣陣生疼。

樓下又響起一陣門鈴，喻寧心煩意亂地看了幾頁書，便合上了手裏的《遠大前程》。

……他的遠大前程，只存在于書頁之間。

樓下的阿姨打電話上來問他是否方便，喻寧便叫護工上來攙他下樓，站在樓梯口的時候，終于看見了牽挂了一天的人。他們在彼此的視野裏逐漸失去體溫，溫陵的笑帶着冬日的慘淡，喻寧嘗出了悲涼的味道，心髒又開始揪疼，撕扯着他的感情和靈魂。

對方淋得一身濕透，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你還要我嗎？”

幹淨的衣服都是喻寧的，溫陵原也穿過，看起來全然沒有違和感。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對方床前，床上的人冷着一張臉，溫陵吸了吸鼻子，自暴自棄地上了床。

沉默許久，喻寧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松動：“……你又回來做什麽。”

“下雨了，”他仗着喻寧一時沒辦法把他趕下床，把雙腿都伸進了被子裏，“我不想走。”

“你……”

又是一陣漫長的靜寂，只有窗外雨聲越發淩厲，雨珠撞在玻璃上碎成無數水滴四濺開來，又很快彙聚成水流順勢而下。

“你尚未出現時，我原本的生活光鮮、亮麗，千萬人擁簇熱鬧與盛大；而現在我變得怯懦、惶惶，因為你一個人心不在焉，”溫陵眼底一汪水光，語氣軟得黏稠甜膩：“不好的我可以改，不會的我可以學，讓我陪在你身邊……請把你的心還給我，我一定會好好保管。”

“……它不在我這裏。”

聽到這一句話溫陵要哭了，他不相信喻寧會變心，也不願意接受這個說法。他抱着喻寧手伸到下面，語氣有些可憐兮兮，“我做過功課了，現在我會……”

熟悉的場景讓影帝恍惚了一秒，溫陵已經握住了他的要害，“我真的可以，我可以自己做前戲……我知道要先擴張還要用潤滑劑……”

“……溫陵，”喻寧捉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得逞第二次，“我不想要。”

溫陵眼淚汪汪，“小苗說會了就會很舒服！我會讓你很舒服！”

·

溫陵用甜軟的吻取悅着他，執拗又帶着些小心翼翼，舌尖試探性地舔開他的唇，然後大膽地伸了進去……喻寧一口咬住，終于忍不住開始回應他。

這個吻，這個人，都是他最想得到的美夢，明明他親手實現這一切，卻又不得不逼自己放棄，溫陵總是能戳中他的軟肋……溫陵就是他的軟肋，“我的心在你身上，要不回來的。”

“……我知道了，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呢？”身上的人泫然欲泣，喻寧動了動唇沒有回答他，溫陵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左胸口，“這裏……會痛！”

他心疼地摸了摸，一臉正色的溫陵突然埋頭在他的頸窩，兩個人之間陡然詭異起來，“……幫我再摸一摸，右邊也痛。”

原先僵冷的氣氛瞬時活絡而溫熱起來，溫陵壓着他接吻，腰軟了一半，兩個人的東西有意無意碰到一起，他不由自主地厮摩着，潮紅的臉上寫滿了情.欲，喻寧終于不再折磨他，用手幫溫陵弄出來的時候，溫陵全身還在發顫。

他一直這樣青澀，卻永遠對他如此直白。

溫陵要繼續被喻寧拒絕了，他吻着他的眼睫，“今天很累了，不要鬧……你陪我說說話。”

雨勢依舊駭人磅礴，可室內的人渾然不覺，溫陵蜷在心上人的懷裏，一心一意把玩着對方的手指，“我和你說，我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只要你說一句軟話，無論什麽事情我都會答應的，除了分手……真的，這件事情只有小何知道，現在我把秘密告訴你，你就有資本拿捏我了。”

床邊的光線昏黃而溫暖，映得溫陵的臉尤為嬌俏，他原也不覺得對方妩媚，那一股撩人的勁兒總是格外自然地勾引着他。

溫陵用餘光看他，眼神澄澈如水，喻寧記起谷見成對他的評價，“能得這一副相貌，誰還舍得欺負他”。而他不僅欺負了幾次，還把人欺負狠了。

“其實現在這樣很好，沒有別人，沒有工作，也沒有劇本，就只有你和我……你和我。”說着說着溫陵的手又往不應該的地方伸去，“……小苗說很舒服。”

喻寧果斷阻止了他，“你回去就學會了怎麽欺負殘障人士？”

溫陵略掙紮不過便氣餒道，“……你一點都不想要嗎。”

“若是換做以前，”男朋友靠近的氣息撲在他的後頸，又熱又癢讓他心跳如鼓，“……我會把你操到要不起。”

酥麻的聲線一如既往般情.色，剔出了溫陵的所有顧慮和心事重重，他摟緊了懷裏的人，像擁住了對方所有的過往和未來。

……這個人明明這麽喜歡他。

天色終于真正暗了下來，大雨收起了聲勢，只剩下飄絲幾點水滴，淅淅瀝瀝收尾後，終于朗澈起來。

溫陵心裏斷斷續續的雨季也跟着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