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卻卻（九）

客人來的時候，溫陵正在廚房裏和八只腳的節肢動物過不去，喻寧坐在客廳裏看綜藝節目，正好播到男朋友的SOLO片段。

“沒有想到你也喜歡這個組合，”方言笑了笑，“我喜歡他們組合裏的副隊長。”

除了溫陵，組合其他人喻寧不怎麽放在心上，一時竟想不起是誰，這時溫陵在廚房裏高聲呼救：“……阿姨！你快來快幫我看看！”

方言聞聲看去，只見屏幕上深情款款的偶像明星，正一臉通紅地和橫行霸道的螃蟹互怼，盛世美顏的形象有點狼狽，半分看不出舞臺上光芒萬丈的樣子。

“……溫陵？”

喻寧忍俊不禁，然後點了點頭。方言想身處同一個娛樂圈，交好也是正常的一件事，“今天你的精神狀态好了不少，有朋友來看望果然是件舒緩心情的事情。”

“也不全對，”雖然不急于一時，但喻寧覺得還是應該盡早把話說清楚，“……是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

方言替他詳細做了康複評定，肢體肌力有所恢複，還是需要坐着輪椅代步，但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了。溫陵從廚房裏出來，路過便一臉怎麽都掩飾不全的敵意，兩個人的關系自然不言而喻。她輕輕嘆了口氣，對着喻寧笑道：“幸好當初喜歡的是段添，不然得知這個消息豈不是雙重打擊？”

喻寧重新坐回輪椅裏，護工替他妥帖整理好，“謝謝你……我以為你不會這麽容易接受這件事情。”

“可能我對感情沒有看得那麽重吧，內心裏希望找到一個心靈契合的知己，我一向不愛強求，”方言把他推到了溫陵面前，“不過還是很想要一張段添的簽名啊。”

溫陵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沖動，但看上去還是像把人從對方手裏搶過來似的，方言一揚眉，他對自己的沉不住氣有些懊惱：“……我可以幫你啊，你幫了喻寧這麽多，組合裏誰的To簽都可以幫你要到，舉手之勞。”

方言眼裏閃過一絲促狹：“喻寧是我從前喜歡的哥哥，分內之事。”

這句話成功地挑起了人氣偶像的醋意，空氣裏CH3COOH味道濃重，溫陵像只發現主人移情別戀的小貓咪一樣，“以前是以前，現在畢竟不一樣……”

“別鬧，”喻寧笑着安撫他的情緒，“方言是在逗你玩。”

溫陵扁了扁嘴，把要說的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裏。

離開時節肢動物終于都安分地進了蒸籠，喻寧站在門口同方言說話，溫陵有些鬧心。即使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發生什麽，但比起對方，顯然一直以來他都在給喻寧添亂，這一點自知之明讓溫陵心裏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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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脾氣又聽話，”方言彎了彎眼，“鬧起來一定很可愛吧。”

喻寧回想一遍，只覺得次次拿溫陵胡鬧沒辦法，“他原來很少情緒外露，如果表現出不高興了，說明他是真的很在意……他的喜怒哀樂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會做他不高興的事情。”

·

午睡的空隙溫陵接了個電話，小顧向他彙報接下來一周的工作安排，幾檔國內的節目還好，主要是一場時裝秀的邀請，她讓溫陵不要任性。

“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必須，”顧佳頭一次對他語氣嚴肅，“三天兩頭不見人影，你心裏過意得去嘛。”

他挂了電話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然後鑽進喻寧的被子裏，對方順毛得正舒服，突然來了一句很掃興的話：“你好像長肉了。”

職業愛豆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不敢相信地自己摸了摸腿，發現好像的确是長了點。

“……”

“可能是最近疏于鍛煉了吧，”喻寧很誠懇地說道，“以前你訓練強度大，每天還會跑步。”

他的體質易瘦也易胖，稍微掉以輕心就長肉，這才游手好閑了兩天而已。溫陵捏着自己的肚皮，“下周還要去時裝秀……”

其實溫陵長肉不長臉，稍微重些也不是什麽大事，壞就壞在跳舞時不小心露出了小肚子，被粉絲嘲笑了将近半年。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他不可能讓自己重蹈覆轍再胖一次的。

喻寧屈指扶了扶眼鏡，“對方是看中了你的流量和衣品，為了好好表現，接下來還是回去訓練吧。”

溫陵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心裏的小火苗才要燒起，就被對方不痛不癢地撲滅，“……我們搬回去住。”

他笑吟吟地摟住男朋友，“還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所以穿什麽都好看。”

“……大言不慚。”

陰沉了多月的房子終于又亮堂了起來，一切都和離開的那個早晨沒有兩樣，孫阿姨因為家近便不再住下，喻寧稍微能夠生活自理，也把護工大叔辭了。小顧又來接溫陵上班，只不過看到喻寧的時候一臉吃驚：“喻先生！您……”

“不要一驚一乍，”溫陵語氣帶着些嗔怪，“什麽時候能改改你這浮躁的性子啊。”

喻寧只是笑了笑，交代她看好溫陵。然後小顧目睹兩人駕輕就熟地吻別，消化了半天坐上車的時候才回過神來：“溫陵，你和喻先生是怎麽回事？”

頂級流量雲淡風輕地開口回答她，“比你想象得要複雜一點兒。”

顧佳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溫陵讀出了幾分不可描述的意思，“……比你此時此刻想象得要純潔一點兒。”

“按理說你們誰也沒到潛規則對方的地步……”小顧腦子裏迅速閃過了數個橋段，“這是在談戀愛嘛。”

溫陵抿着嘴笑，眼睛彎成一條縫：“啊不然是怎樣……演戲嗎。”

小顧終于從先前無數個細節裏回味過來，虧她陪了溫陵這麽多年，一點也沒往這方面去想，“你們眉來眼去我還以為都是拍戲需要，覺得喻先生對你好……”

“……以後更辛苦你了。”

“還不如不告訴我呢，”小顧翻了個白眼，“知道了我還得想方設法替你隐瞞遮掩……考慮過粉絲的感受嗎，女友飯心痛到無法呼吸！”

溫陵略皺了皺眉又松開。

·

一百來天的沉寂讓喻寧習慣了獨處一室，從前他喜歡在鏡頭前扮演一個沉穩世故的影帝，一個人時卸下所有僞裝，面對的才是真正的自我。

他驕矜、自負，甚至強勢甚至懦弱。

不過這一切都在改變。

他把帶走的《遠大前程》放回書櫃時，看見《百年孤獨》還是把它取了下來。窗外寒風微起，風中充盈着過往的竊竊私語，和舊日裏他藏在書裏的秘密，字句簡短卻能喚醒回憶裏沉睡的所有感情。

甫一翻開，意外看見扉頁上新添了一句話——

“Two is better than one .”

喜歡或許可以是一種比擁抱、親吻及結合，這些直接而短暫的快樂更平和、深沉的感覺。

在人生這個亘古的旅途趨行，坎坷與挫折無從止歇，憂愁和痛苦難以回避，何況時空也會出現失誤、發生意外，他這樣幸運地得到了所有他想得到的東西。

又何須患得患失。

他忍不住撥通了溫陵的號碼。

“在做什麽？”

“一個游戲環節……”對方的語氣裏帶着些得意，“是我擅長的part，從來沒有輸過哦，突然打電話來有事嗎。”

“沒有，”喻寧低低一笑，眉眼間都是綿綿情意，“我喜歡你。”

“我，我也喜歡你……到我了先挂了，拜拜。”剛剛尾巴還翹着呢，轉眼要夾着跑了，他能想象到此刻溫陵耳尖泛紅的樣子，緊張得不停眨眼睛，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心動如此輕而易舉，光是想想就讓人很滿足。

另一邊溫陵卻不一樣，平白無故地得到了一句告白，讓他整個人都在冒粉紅泡泡，游戲遇到了滑鐵盧，剛剛誇下海口就打臉……啊，都怪喻寧。他要是不擾亂軍心，溫陵怎麽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呢。

隊長SOLO環節何郁側頭問了他一句，“和好了？”

溫陵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何郁不明就裏也不好評價，渣攻罵一罵可以，勸分顯然不是什麽好的辦法。畢竟往事不堪回首，喻寧曲季卿拿出來比一比，指不定誰渣得過誰呢。

突然溫陵記起了情敵的事，難得能遇到錄完節目忙不疊地去要了段添的簽名，“哥，幫我個忙簽個名，寫個‘To 方言’，畫個愛心就更好了……”

鋼鐵直男段添同學絕不與溫陵同流合污，無論如何誘惑都只一板一眼地簽了名，最多加了句生活順心，再不肯畫蛇添足，“我常常因為自己喜歡女生而感到和你們格格不入，但是要我做這些事情我也是寧死不從的。”

溫陵哭笑不得，“這是我的一個女性朋友，你不要想太多啊。”

段添一臉正色，“……我是說愛心。”

“好吧，”走軟萌路線的溫陵無法理解硬漢的思維，但他想起了對方的腰傷，心下一動，“方言是康複專業的醫生，對肌肉損傷的研究是專業……哥要不要見一見？”

對方有點好奇，“你很上心啊。”

……情敵怎能不上心。